進入十二月後，天氣逐漸變得又干又冷。
那些剛進學校時候看見的綠油油的樹木搖身一變，生出黃色的枯葉，風一吹，就落了一地，堆積在那裡，有些蕭瑟。
大一上學期已經過去了一大半，新生們也漸漸適應了大學的生活。
在學校的西側教學樓裡面，一場高數課剛剛結束。
鈴聲一響，學生們縮著腦袋，從帶著暖氣的教室裡面走出來，手揣在羽絨服的衣兜，急匆匆地往食堂或者往宿舍趕。
蘇雲兮坐在教室的後排，正不急不緩地將高數課本裝進了白色的書包，背在了背後。
她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將那頭自然飄落的長髮用發圈綁了起來，綁成一個長長的馬尾，這樣會稍微方便一點。
而在她的右後方不遠處，一個男生站在那裡，剛披上深色的羽絨服。
張宇每天有著使不完的牛勁，再加上教室裡面暖氣熱得不行，所以上課的時候就把外套脫下來，裡面只穿著一件寬鬆的短袖，下課的時候再把衣服披上。
張宇的視線不自覺落在蘇雲兮那裡，看著個子不高的她理著那頭漂亮柔順的長髮，那雪白的後頸在她的手指和纏繞的髮絲間若隱若現。
這個時候總是讓張宇想起那些「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有美人兮在空谷，肌膚冰雪顏如玉」這樣的句子來。
他認識蘇雲兮快一個月了，兩個人之間也聊了不少天。
他覺得蘇雲兮身上有著股溫婉的氣質，像是江南一帶的姑娘，溫聲細語的。
但她還有著一種別的特質，她的溫婉下藏著一絲活潑，在聊到喜歡的東西時聲音就會變得很輕快，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歡喜勁，漂亮的眼睛閃過亮光，迷人極了。
旁邊的舍友輕輕拍著張宇的肩膀問了一句。
「中午吃什麼？」
張宇將自己的目光從蘇雲兮的手指和黑髮上收回來，聳聳肩說。
「聽說三號食堂三樓新開了一個蛋包飯的窗口，要去嘗嘗看嗎？」
張宇已經和舍友混得很熟悉了，上課吃飯都在一起。
目前來說幾個人對於學校的東西還處於一個「鄉下人進城」、「真新鮮啊」的地步，看啥都覺得有趣極了，食堂的飯菜也還沒有吃膩。
蘇雲兮理著頭髮，自然是聽到那邊的對話聲。
是張宇啊……
她這樣想著，聽著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向著教室後面離去了。
她轉過頭去看，發現張宇同樣在後門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她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緊張，心跳加快了些。
然後她就看見張宇露出一個溫柔禮貌的笑容，朝著自己揮了揮手，配上他那張本來有些凶的眼睛，像是皮毛俊朗的惡狼變成了哈士奇，晃了晃狗尾巴。
蘇雲兮同樣伸出手來，朝著張宇揮了揮手，不知道這算是見面打了個招呼還是告別，又或者兩者皆有。
蘇雲兮的舍友這時候就湊了上來，露出一個略帶調侃的笑。
「張宇很帥吧！」
蘇雲兮有些慌地後退半步，想解釋說不是那樣。
但大學裡面的同學也很注意這方面的分寸，比較貼心，不會在這方面揪著不放，只是說了一句，便轉了話題。
「中午吃什麼？」
蘇雲兮這時候也對張宇剛剛聊天時候說的蛋包飯升起了好奇心。
「他們剛剛說新開了一個窗口，要嘗嘗看嗎？」
於是兩個人便同樣去了三號食堂，排了隊，端著新鮮的、冒著金光的蛋包飯坐了下來。
蘇雲兮剛坐下，掏出手機，就看見張宇的消息來了。
「好巧啊，你也來吃蛋包飯了，你點的什麼味道的？」
張宇發完這句話其實是有點糾結的。
他比蘇雲兮更早就來到這裡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覺得很容易看到她。
像是在去教室的路上，在食堂的窗口來回徘徊，或者在教室後排坐著，翻開書，眼睛一掃，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從人群中捕捉到那個長發的、背著白色書包、個子小小的少女。
他的心和視線一起被那背影所拐走了，他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喜歡她。
可是喜歡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他也說不上來，而且他和蘇雲兮好像也沒有熟到那種地步，正如她不了解自己，自己也不了解她，只是聊了幾次天，怎麼能算得上是喜歡呢？
張宇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可是他總按捺不住自己的手和心情，想要和她多說幾句話。
每一次發消息他都會認真思考自己的措辭會不會太輕浮，又會不會太冒犯，或者太自來熟，其實對方壓根不想和自己聊天，只是出於禮貌和自己聊下去而已。
他在和蘇雲兮聊天的時候，都會試圖通過她說話的語氣詞、頻率和回消息的速度來揣測對方的心情和此刻在做些什麼。
而這個時候，蘇雲兮的消息回得很快。
「！我點的是奶油雞塊味的，你呢？」
蘇雲兮的那個感嘆號稍微讓張宇安心了些，她還配了一張照片，拍得很好看。
張宇則是回復。
「我點的是唐揚雞塊味的。」
張宇猶豫了一下，學著蘇雲兮拍了一張照片回去，兩個人的對話就慢慢展開來。
蘇雲兮說。
「你那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味道怎麼樣？」
張宇認真地回答。
「雞塊做得很好，外焦里嫩，飯蒸得偏軟，口感極佳，蛋的形狀也很完美，不敢相信這是學校食堂的水準，我覺得很不錯。」
張宇的回答卻是讓蘇雲兮有些樂了。
張宇他也太有意思了，一本正經的樣子真好玩。
她不自覺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
坐在對面的舍友默默看著蘇雲兮，用勺子舀著蛋包飯，搖了搖頭，嘆息一聲，繼續吃東西。
蘇雲兮說。
「我也覺得味道很好。」
兩個人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總之是從蛋包飯延展到了今天的課又延展到了期末考試。
張宇說。
「元旦之後就要開始考試了。」
蘇雲兮問。
「那你元旦是要複習還是要出去玩？」
張宇沉思了一會兒。
「如果元旦沒有同學一起出去的話我應該在圖書館複習，你呢？你元旦，有什麼安排嗎？」
蘇雲兮發了一個哭哭的表情包。
「沒有，我應該就在宿舍預習了。」
張宇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看著那個「沒有」，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像是有個牛仔小人在他的心中揮舞著鞭子，在夕陽下呼喊沖啊沖啊，這個時候不沖更待何時，她說她元旦沒有安排欸，你不問問看嗎？
張宇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消息發了出去。
「那元旦，我可以邀請你出去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