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南京城街道只有更夫的腳步聲。
夏風吹過,沈知否從酒坊出來,洗漱完畢,便坐在臨街樓的酒閣看著月色。
正是六月初,半輪殘月籠罩在夜空,月光灑在窗台,她靠著窗台,手邊放著瓶五糧雪曲。
其實這些天,除了幫那個人認真釀酒,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來了。
記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每次從酒坊出來,都會托著下巴看街道。
有時是為了選罈子,有時候是因為罈子沒有被封好。
起初只是心懷敬意,對他皇家身份的敬畏,到後來幫著他做些事情。
每天封壇時,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時刻,即便那身影在遠處的皇城裡。
她想著自己是商家,為大明皇室出力是件榮耀光榮的事情。
兩人的聯繫其實也只有簡單的事情商量,他都是讓沐將軍捎書信過來。
內容也都是關於酒的一些叮囑,他不過來,她便不能有過多去找的想法。
畢竟他是大明日後的一國之君。
旁邊放著的是明黃色的大明居民簿,聽說就是他請當今陛下廢除戶類,制定的這個呢。
這幾天,根據他留下的方子來做,酒的味道越來越好。
這麼久也不來看看他自己的生意,原以為他是處理全國上下的瑣事,可這幾天沐將軍來都是說他在研究什麼糖霜。
理完帳,處理好鋪子的事情時,她就會有意無意坐著馬車在皇城外牆附近走走。
用手貼著朱紅的高牆,看看能不能聽到什麼關於他的消息。
那個紈絝公子,那次不知道怎麼鼻青臉腫之後,見了自己就十分恭敬,不再動手動腳。
管他鼻青臉腫呢,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久前,聽說北伐大軍攻大都的事,想著他身為太子,自然也不能閒著。
可一直都聽說朝廷的軍隊直逼大都,沒有敗仗,那他怎麼就不來看看他的酒。
也對,他是皇太子,這些小事也會讓手下人來,可能他不想來了吧。
心思都放在酒坊,直到第一批酒開壇,她每晚忙結束都會抱著小壇酒坐在閣樓,直到買酒的客人到來。
「哼,你要是明天不來,我才不要幫你這麼釀酒呢,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這五糧雪麯酒賣的有多搶手,一點也不關心酒。」
沈知否對著那壇五糧雪曲自言自語,隨後又俏皮的抱著酒罈翻看沈家鋪子的帳簿。
直到天亮,才趴在窗台上沉沉睡去。人群熱鬧起來,來來往往的行人里就夾著他的身影。
這些天,朱標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下扶老奶奶過馬路,照顧老人那樣的他丟給了李善長去處理。
自己做個太子,每天都把時間放在奏疏上,會要命的。
昨夜看奏疏入迷,碰倒了旁邊御膳房送來的熱湯,把拇指燙的掉了皮。
錦兒和玉兒看見自家殿下的手被燙到,合夥沐英,不讓他處理政事。
聽說酒坊生意很好,見完大臣就跑出來了,那言官正要說他什麼。
被朱標三言兩語辯論的無話可說,詭辯論可不是白有的。
手背裹著紗布,沒有裹太嚴實,大熱天的容易漚,估計傷好了,手背那塊皮一兩天都長不出來。
馬皇后不讓他處理事情,怕他拿毛筆影響燙傷,說什麼也讓沐英給他找點其他的。
沐英教給他的運氣呼吸和一些技巧,練的早就熟悉了,不如去看看酒坊。
走到樓下,看見一綹頭髮從樓閣窗口垂下來,柔順輕散。
「……睡得可真香,孤看你這樣子是昨晚又沒睡。」朱標拿起軟香的包子,咬了口,湯水十分濃郁。
沈知否簡單的梳洗,就讓人去買了早飯給他,想著宮裡山珍海味肯定是多,就準備了家常早飯。
朱標一直用左手喝粥,勺子有些歪扭,看沈知否奇怪的盯著他。
就道:「孤這幾日在練習左手吃飯,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孤這樣很有王者之風。」
朱標感覺一隻手背在身後很拉風,還把傷遮住了。
沈知否坐在對面,看著他背在身後的右手,捂著嘴淺淺的笑了笑,幫他添了菜道:「傷到右手了吧。」
「呃……夜裡忘了,撞翻熱湯燙到了。」朱標喝著粥,對她說道:「酒坊怎麼樣了?」
「嗯,可把我累壞了。」沈知否站起來給沐英盛了粥,起身出去了。
片刻後,她提著小箱子走了進來,站在朱標旁邊有些猶豫的道:「殿下……你……」
「什麼?」
「殿下燙傷的地方給知否看看,我家有專治燙傷的藥,止痛的。」
「好。」
朱標伸出右手給她。
看見他,沈知否心情也輕快起來,幫他塗藥,用嘴吹著傷處說道:「我娘說,吹吹,就不那麼疼了……這些日子你還要處理國事麼?」
「這幾天沒有什麼事。放心吧,孤沒事,只是燙到了,問題不大。」
「殿下,酒很好呢,已經提前預訂了五千多壇,這五糧雪曲幾個字,是請人寫的。
對了,前些日子,酒坊還會有人問要不要合作呢,都是衝著五糧雪曲來的。」
兩人認識久了,也開始熟悉起來,朱標偶爾也會開開玩笑。
沐英也會說朱標這些日子有多忙,那些大臣油鹽不進,沈知否就聽著那些事。
朱標看著帳簿,每一項都記的很清楚,事情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
商議了後面的大致走向,沐英就跟朱標說著瑣事。沈知否就在旁邊倒茶。
朱標問她時,她才回答。
快到晌午時,沐英便提醒朱標別看帳簿了,說馬皇后請北伐大臣的女兒來宮裡遊玩。
朱標道:「都有誰?」
「徐將軍的兩個女兒,聽說還有常家的,李丞相家的,鄧家的……」
沈知否聽的入神,沐英笑著道:「沈小姐,水滿了。」
她才回過神道:「殿下請恕罪。」
朱標爽朗的笑著說沒事。
看著他的背影,沈知否低著頭,眼裡的淚水徒然從她臉側滑落,停在下巴處。
她愣了愣,有些慌亂的抹掉淚痕,向前跟著那身影跑去,快跟時又停下來。
沐英轉身,隨後朱標轉過身來。
「怎麼了?」
「啊……燙傷藥。」沈知否伸開纖白的手,笑了起來。
「宮裡什麼都有……不過孤收下了。」朱標隨後笑著揮手對她說到:「過些日子,孤再來。」
「嗯。」沈知否挺直了脊背用力的點頭:「殿下放心,酒坊會更好的。」
「那就好,回去吧,孤先回宮了,等不忙了,孤來喝你烹的茶。」
沈知否眼角笑起來,點頭說道:「我等殿下過來,多久也會等。」
心裡高興起來,不忙了他就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