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欲天。
縱使人間雪再大,無欲天上,始終如春,滿天的花瓣紛紛揚揚,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雙手支頤,坐在無欲殿外一株梨花樹下,眼神空空蕩蕩望著前方,少女正是仙兒。
「唔……」
她依舊是當初的模樣,那個從蓬萊仙境,一朵萬年仙葩里醒來的少女,此刻滿樹的梨花,隨風落在她的掌心,好似雪花一樣,潔白無瑕。
「仙兒姐姐,仙兒姐姐……」
就在這時,遠處又有一個穿著百花裙的小女孩跑了過來,她是小憐花,在她出生不久時,中了一道劍氣,幸得仙姝夫人相救,可如今永遠都只有十來歲的模樣和心性,記憶每隔些年也會重置一次。
「唔……兩年了,哥哥還沒回來,未央姐姐也沉睡不醒……啊,憐花,你什麼時候來的?」仙兒數著手裡的梨花瓣,一時竟未注意到,憐花來了多久。
小憐花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著她手裡的梨花,伸手去拿,一邊說道:「嗯……憐花剛才,聽說外面有個姐姐來了,師父往那邊過去了,我就來了……」
「有個姐姐,誰啊?」
「嘻嘻,我們過去看看吧。」
「嗯嗯……」
照天崖,圍滿了人,甚至連防禦陣法都啟動了,各峰的弟子,都如臨大敵一般,警惕著外面那一個,穿過雲海而來的女子。
「此人……好強的氣息。」
只見雲海之上,一名白衣女子,腳下踩著一座蓮台,那蓮台綻放出來的光芒,給人一種尤為不凡的感覺。
「你是何人?來我無欲天,所謂何事?」
照天崖上,站了無欲天各峰的弟子,這些年來,弟子們的修為突飛猛進,可眼前這個女子,看上去與他們同齡,但修為氣息,竟是如此深不可測,實在令他們難以想像,除了尊上,還有什麼人如此厲害。
「我叫蕭夢兒,我來找……找你們尊上,蕭一塵,他在裡面嗎?」
那蓮台上的白衣女子,仙氣絕世,儼然便是蕭夢兒,時隔三年,她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但如今身上這一股氣息,與當初完全是兩個境界,如天地之隔,不知她這三年去了什麼地方,似乎連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清楚。
「尊上不在,你請回吧。」這時,一名女子從裡面走了出來,附近的弟子都紛紛打招呼:「明月谷主……」
正是明月谷主走了出來,她看著外面的蕭夢兒,此時臉上沒有什麼好臉色,心想這人是來找茬的嗎?明知兩年前發生了什麼事,還跑來無欲天找尊上。
雲海之上,蕭夢兒雙眉微鎖,說道:「可我找他,真的有事……」
「說了不在就是不在,你這人煩不煩?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嗎?」
「明月,來者是客,不要無禮。」這時,仙姝夫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向外面蕭夢兒道:「蕭仙子,抱歉……」
蕭夢兒看著眼前這些人,想起當初在古仙界,再怎麼說,她與蕭塵也是經歷過生死患難的了,現在回到人間,這「無欲天之主」架子還真大,想見他一面都如此難,說道:「我來找蕭一塵,他在嗎?」
「是夢兒姐姐……」這時,仙兒和小憐花往照天崖跑了過來,蕭夢兒自然也一下認出了她:「仙兒……」
「夢兒姐姐,哥哥他……嗚……」當此時仙兒看見仙界的故人,終於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怎麼回事?」蕭夢兒一頭霧水,難道蕭一塵出事了?仙姝夫人道:「蕭仙子,請入內說話。」
當下,蕭夢兒跟隨仙姝夫人往裡去了,這一路上,見無欲天高萬丈,處處仙島懸浮,瀑布飛流直下,整個無欲天懸在這等萬丈高空,猶似上古仙境一般,她也不禁在心裡暗暗稱奇。
接下來到了殿上,聽聞兩年前發生的事情後,這些年哪怕她再是修煉得心如止水,此時也不由得露出了驚色:「千世劫下,肉身隕滅,他……」
她怎樣也想不到,當初在古仙界,經歷那麼多磨難,神魔山脈、上古之痕、天樞中心……那麼多兇險之地,還遇見了萬年前的魔極大帝,歷經重重劫難,他最終都沒事,這一次,怎麼會……
「嗚嗚嗚……」
仙兒在一旁又哭了起來,仙姝夫人輕輕撫了撫她的長髮,向蕭夢兒看去,臉上露出些許淒傷之色:「便是如此了……」
「他……」
蕭夢兒訥訥無語,當初一幕一幕,從剛一認識就發生衝突,到黃泉谷彼此算計,再到風雲天相互角逐,最後到古仙界,同生共死……
一幕一幕,又浮現心間,這一刻,她竟感到心中有些悲傷難抑,仿佛這世間,又少了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情緒,她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這一次,為什麼她首先想到的是蕭塵,而不是蕭家裡其他人,也不是她在仙瓊派的師兄師姐。
此刻殿裡忽然安靜了,唯有仙兒的哭泣,聽著她的哭泣之聲,殿上的人也似被感染了一樣,仙姝夫人雙眼微紅,問道:「蕭仙子,你找尊上……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沒有……只是,幾年不見,想來看看他。」蕭夢兒神情恍惚地站了起來,仙兒見她起身,哽咽道:「夢兒姐姐,你要走了嗎……」
當初在蓬萊仙境醒來,仙兒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人就是蕭塵,後來蕭塵帶她離開蓬萊仙境,她在外面就只與蕭夢兒、雨蝶仙子、水月仙子三人熟悉,如今哥哥沒了,此時見到蕭夢兒,回憶起當初在古仙界裡,她自是更加悲傷難抑。
蕭夢兒將她輕輕抱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長髮:「仙兒,等以後有空了,我再回來看你,現在姐姐,有些事情要去做……」
「嗚嗚嗚……」
仙兒一下哭得更大聲了:「夢兒姐姐,你帶我去找雨蝶仙子吧,我想念她了,我不想在這裡了……我想回蓬萊仙境,回百花谷,再也不出來了,我回去找小鹿,找小兔子她們玩,嗚嗚嗚嗚……」
整座殿裡,聞者傷心,蕭夢兒慢慢蹲下身去,輕輕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說道:「仙兒,你就在無欲天,他會回來的,走吧,我與你去外面走走……」
說完,蕭夢兒向仙姝夫人示了示意,便牽著仙兒往殿外走去了,憐花還趴在仙姝夫人腿上,眨著一雙大眼,滿是不解問道:「師父,仙兒姐姐為什麼哭啊?為什麼她不想在這裡了,她不喜歡憐花了嗎……」
「沒事,仙兒她……過會兒就會回來的。」看著仙兒和蕭夢兒出去的身影,仙姝夫人雙眼也有些濕潤了。
直到暮色時分,蕭夢兒才與仙兒走到照天崖那邊,「仙兒,你回去吧。」她當然不可能將仙兒帶走。
「夢兒姐姐……你還會來嗎?」
「嗯……」
蕭夢兒向她點了點頭,隨即御起無垢蓮台,又向仙兒看了看,這才往外面去了,飛出很遠一段距離,回過頭去,見仙兒還站在那棵桃花樹下,淚眼朦朧地望著她。
「你尚未踏入方外之境,就去擋他人的千世劫,你是我見過,最愚蠢的……白痴。」蕭夢兒深吸一口氣,一拂衣袖,不忍再看照天崖那邊,御著無垢蓮台,往天際遠去了。
滿天的花瓣,紛紛揚揚,如夢似幻。
「塵兒,這七劫斬心,乃是為師用盡一生所悟,練至最後,若將七劫合一,世間再無人能敵……你都記清楚了嗎?」
「嗯,我記住了,師父,你……」
「你過來。」
「師父,你的臉色,怎麼如此難看……」
「咳……咳咳,塵兒,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師父,你說……」
蕭塵慢慢走了過去,眼前的一切,不像是夢境,如此熟悉,可是師父今日,怎麼有些怪怪的。
「塵兒,你聽為師說,那一晚,我想了想,也許闇的力量,並非全然無解,至少曾經有人,將它封印過……日後,你要切記……勿要讓闇,反噬了你……」
「師父放心,我定不會……讓三屍魔成形。」
「嗯……嗯……」面前的凌音,輕輕點了點頭,此時逐漸變得虛弱了,說道:「塵兒,你坐好,還有最後一件事情……」
「師父,你……」
「坐好!」
凌音臉色忽然一下變得嚴厲了起來,蕭塵微微一顫,師父一直都是這麼嚴厲,他只好依言坐了下去,卻不知師父接下來要做什麼……
「嗯,好……」
凌音輕輕點了點頭,下一瞬間,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一下令他動彈不得了。
「師父,你做什麼!」
蕭塵臉色一變,心跳漸劇,只見凌音道:「塵兒,為師自知時日不多,身上功力,還餘七成……今日,便盡數傳於你了。」
「師父……不要!不要!」
「師父……不要!」
「蕭兄!蕭兄……」
「師父!」
蕭塵猛然驚醒了過來,此時他身在一座濕漉漉的山洞裡,外面剛下過雨,還瀰漫著一股草木清香,羅雲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臉緊張地看著他:「蕭兄,你又做噩夢了嗎?」
「原來是夢……」蕭塵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羅雲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皺眉問道:「又是……凌音仙子嗎?」
「嗯……夢見當初三清長老臨終前,將一身功力傳給我的場景,只是夢裡面,三清長老變成了師父,還夢見……」
話到此處,蕭塵搖了搖頭:「師父說七劫斬心,七劫合一,可這些,她從來沒有教過我,甚至從來沒有提過,也不曾見她修煉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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