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轉過身來,用一種無比奇異的眼神看著鳳瑤:「這位姑娘,有高人保你性命,我們無憂樓再不會與你為難。」說罷,提起手臂脫臼的同伴,飛快消失在夜色中,竟然連掉落在地的匕首都忘了撿起。
陌水河對岸,方才對黑衣人出手的侍衛問出心中的疑惑:「主子方才為何相助那名農婦?」不過是一名農婦而已,主子是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為何會有此舉動?
侍衛旁邊,身著月白素衣的男子身材挺拔,雙手負在背後,雖然一動不動,卻透出一股睥睨天下之勢。一縷月光自上方的樹椏間灑落,映射在男子的面上,竟是一張鬼魅無比的銀色面具。銀色面具遮住整張臉龐,唯獨露出一雙眼睛,幽黑深寂,仿佛望不見底的寒潭。
「走吧。」寒潭般的眸子移開,目光從對岸小院收回,邁步沒入樹影之中。
鳳瑤目送無憂樓的兩名殺手離開後,彎腰從腳下撿起被他們遺落的匕首。匕首約有一尺長,刀鋒只有二指寬,鋒利輕薄,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此次,她不僅沒有損失,反而占了便宜。只是,方才相助的人到底是誰?為何要相助於她?抬眸望向陌水河對岸,只見朦朧的月光下,一片樹影婆娑,看不見半點人影。
「豆豆?出來罷。」鳳瑤把匕首塞在腰後,朝院外的大柳樹方向輕輕喚道。
「嗚哇——」豆豆大哭著從柳樹後面跑出來,跌跌撞撞地朝鳳瑤跑去:「娘親,有壞人!豆豆怕!嗚嗚——」
鳳瑤蹲下接住他的小身子,柔聲哄道:「豆豆不怕,娘親把他們全打跑了。」這一次,鳳瑤對小傢伙有了不小的好感。小傢伙雖然軟糯愛哭,倒肯聽話,不誤事。天知道她剛才有多擔心,他會突然跑出來。
「嗚嗚,豆豆,不想哭的,豆豆,忍不住,嗚嗚——」豆豆趴在鳳瑤懷裡,心裡記得鳳瑤教育他男子漢不能動不動就哭的話,卻控制不住心中的驚恐。
鳳瑤抱起他來,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惜:「剛才豆豆很乖,娘親很高興。」
豆豆抽抽嗒嗒地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鳳瑤抱著他走進屋裡,點了油燈,把豆豆放在床上:「坐著別動。」打水擰了一條濕毛巾,給他擦拭臉蛋和小手。
昏暗的油燈光線下,映出一抹朦朧如輕紗的美,豆豆乖乖地坐著任由鳳瑤給他擦著小身子,愣愣地道:「娘親,你真好看。」
鳳瑤不由訝異,豆丁一樣的小東西,居然也懂得什麼是好看?便逗他道:「怎麼好看了?」
豆豆忽閃著大眼睛,忽然有些害羞地垂下頭:「像仙女一樣好看。」
鳳瑤「撲哧」一笑,輕彈他的腦門:「小鬼頭,嘴還挺甜。」大抵天下女子都喜歡被別人誇讚美麗,在前世的時候,鳳瑤生著一張平凡的面孔,饒是身材火辣,走在街上仍舊被人指點說配不上沈從之。如今穿越了,雖然是一副軟弱的身軀,但卻著實擁有一張漂亮的面孔。
「睡覺吧。」鳳瑤褪下外衣,只著中衣靠在牆上,手中扇子一揮,不遠處小木桌上的油燈便熄掉了。豆豆柔軟的小身體躺在床裡頭,小手揪著鳳瑤的衣角,呼吸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鳳瑤緩緩打著扇子,另一隻手則握緊了從無憂樓的殺手那裡得來的匕首,隱沒在黑暗中的臉龐冰冷而血煞。不論在哪裡,都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黑暗中,靠著牆壁而坐的鳳瑤滿目冷寒。沈雲志不會放棄豆豆,蘇玲瓏更不會放過她和豆豆。原以為可以寧靜地過小日子,卻是大錯特錯!她不會一輩子窩在陌水村,為了保護豆豆,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她一定要變強!
即便無憂樓的黑衣男子臨走之前說過,再不會來找她的麻煩,鳳瑤仍舊不敢掉以輕心。機敏和警惕是刻在她骨子裡的東西,她不會把自己的安全託付給任何人。尤其住的地方是如此破舊,院牆由稀疏的籬笆圍成,屋子被撞出來的大洞才剛剛修補上,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於是,這個夜晚,鳳瑤手握匕首,靠坐在床頭,半寐歇下。
次日清晨,東方的天際泛起魚肚白,幾縷曦光透過窗戶灑進來。鳳瑤緩緩睜開眼睛,借著蒙蒙的光亮,依稀看見豆豆嘟著小嘴,睡得正香。輕輕掰開捉著自己衣角的小手,將被子一角搭在豆豆的小肚皮上,動作輕巧地下了床。
外面的空氣清新而涼爽,鳳瑤眯起眼睛伸了個懶腰,靠坐一夜,當真不太舒服。心中暗暗想道,務必早早掙到銀子,蓋一間高大寬敞又安全的屋子。屋子的結構完全由她來設計,在各處都安放機關,任何人膽敢闖入,准叫他有來無回!
從腰後抽出匕首,放在眼下打量起來。但見匕首的柄上刻著一朵雲的圖案,另一面則刻著一隻雀兒圖案。鳳瑤握住匕首揮了揮,空氣中頓時響起尖銳的破空之聲。如今手頭正缺武器,這把匕首既然落在她的手中,誰也別想討了去。
鳳瑤揮著匕首,愈發來了興致,只覺得如魚得水,似乎手握兵器行險路才是她的追求。這具身體年輕柔軟,雖然力道不足,柔韌性卻極好。按照現代中的套路練習一番後,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鳳瑤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彎腰在柴火堆里撿了根木頭,坐在院中的大青石上。昨晚沒有把匕首的鞘也得來,如今卻得自己做一個。
屋裡床上,豆豆翻了個身,小手迷迷糊糊地去抓鳳瑤的衣裳。抓了個空,慢慢睜開眼睛,只見床上空空如也,張嘴就想喊。忽然面前浮現出鳳瑤教育他的嚴肅模樣:「男兒有淚不輕彈!我不在屋裡,或許出去了呢?你不去尋我,只知道哭泣有什麼用?」
娘親不喜歡豆豆哭,豆豆一定不哭。豆豆掀開被子,小小的身子從床上爬下來,穿上鞋子往外面走去。
鳳瑤削完匕鞘,把匕首裝進去,反手插在後腰。忽然聽到門口有動靜,抬起頭一看,只見豆豆從門縫裡鑽了出來。烏黑的大眼睛朝外頭望了望,看見她的身影,小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娘親!」
鳳瑤面色一柔,接過撲來的小身子:「豆豆醒了?餓不餓?娘親給你做飯吃?」
豆豆點頭:「餓了,娘親。」
「那咱們做飯去。」鳳瑤站起身,牽著豆豆向屋裡走去。
吳氏送來的大米和雞蛋還有一些,早飯不易吃得複雜,清粥加煮雞蛋即可。鳳瑤歸攏了一堆柴火在灶邊,開始生火煮飯。
不一會兒,飯做好了,鳳瑤把粥盛出來,晾在小木桌上。然後打了盆清水,給豆豆洗手洗臉。倒掉再打一盆,才自己清洗起來。水面上倒映出一張芙蓉面,端得是柔媚標緻,鳳瑤怔怔地看了兩眼,才移開目光。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幾日。這幾日之中,除卻第一日趕跑沈雲志的家丁,與朱氏一家人斷絕關係之外,鳳瑤便一直在思考。大景朝的邊界有多寬?人口有多麼密集?各行各業的發展情況如何?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格外盛行的?
前身鳳氏的活動範圍大多都在陌水村,偶爾去最近的鎮子黃沙鎮,卻是買針線賣繡品,從未有過逛街。鳳瑤將鳳氏的記憶翻了個遍,也沒有得出有用的訊息。往後生活所需的信息,還得她自己去打聽。
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從今日開始,鳳瑤不打算再接受吳氏的接濟。吃過飯後,從牆角里拎出小背簍,往背簍里放了小鏟子,打算往玉華山裡頭探一探。
「娘親,你去哪裡?」豆豆只見鳳瑤要出門,連忙放下手中的積木玩具,蹬蹬跑到跟前,抓住鳳瑤的衣角搖晃道:「娘親,豆豆也去。」
鳳瑤想了想,點頭道:「好。」
本想把豆豆送到吳氏家裡,托他們照看,然而仔細一想,卻不妥當。如今正是農忙時節,吳氏一家都要下田幹活,把豆豆送去豈不是耽誤人的生計?況且記憶當中,玉華山上並沒有大型野獸,帶著豆豆並不危險,不如帶在身邊更為方便。
豆豆一聽,快樂地手舞足蹈起來。
鳳瑤閂上屋門,背上小背簍,牽著豆豆的小手往外頭走去。剛出了院子,驀地看見通往門前的小路上出現了一個急匆匆的身影:「你上哪去?站住!」鳳瑤只作未聞,牽著豆豆往屋後的玉華山走去。只聽身後一陣罵道:「小蹄子,老娘喊你聽不見啊?耳朵聾啦?作死的小蹄子,我叫你裝聽不見!」
朱氏一陣小跑,很快來到鳳瑤身後,猛地就朝她頭上打去:「翅膀硬了啊?敢不聽老娘的話啦?」
昨天從村長家裡回去後,朱氏便有些後悔了,她怎麼能跟鳳瑤斷絕關係呢?這是上天送給她的搖錢樹呀,她怎麼一時糊塗就把搖錢樹砍了呢?思來想去,半天也沒明白怎麼就衝動了。為免鳳瑤往後真的不把她放在眼裡,表情比往常更兇狠了些:「你兄弟受傷在家裡躺著,你跟我照顧他去!」
鳳瑤偏頭躲過朱氏的手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道:「什麼兄弟?我沒有兄弟!」
朱氏的臉上閃過驚惱,掄起一隻手便朝鳳瑤的臉上抓來:「小蹄子,還真長本事了?敢這麼跟老娘說話?」
「嘴巴放乾淨些!」鳳瑤冷冷地道,目中透出一絲譏諷:「想來您貴人多忘事,昨日發生的事,今天便記不得了。既然如此,我不妨再提醒您一遍——昨日咱們已經在村長家裡簽了文書,雙方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怎麼,您打算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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