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舔了舔嘴唇,眼中射出一道貪婪光芒,隨即哼了一聲,起身往陣法走去。對於躺在血泊中,死透了的錢珍珍,再也沒有看一眼。
「妖孽,就讓老夫看一看,你究竟挺到何時?」道士說罷,握著錢珍珍的心臟的那隻手猛地縮緊。頓時,一滴滴鮮血便流了出來。卻沒有掉落在地上,而是漸漸形成一個血團,旋轉著往陣法上方的殘符飛去。
等到一顆飽滿的心臟變得乾癟,道士毫不留戀地往旁邊一拋,好似那只是一塊髒抹布。而後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掐訣,開始念一段新的法訣。
那團心頭血旋轉著包裹住殘符,仿佛要滲透進去。然而出乎意料,竟然靠近不得。這讓道士不由得吃了一驚,既惱怒又興奮:「好個妖孽!心志倒是堅毅!」隨後加大法力,勢要粉碎那枚殘符。
被心頭血包裹住的殘符,開始散發出奇異的金色光芒,因為被心頭血包裹得嚴實,故而半絲也沒有露出來,道士也沒有看見。此時,道士陷入了較量的心思中,一門心思只想粉碎殘符。
朦朧光暈中,鳳瑤發現原本圍繞她的世界,竟然開始漸漸變化。原本是圓形的世界,漸漸拉長變窄,變成了長條形。
這個變化,讓鳳瑤不禁提起了心。卻在此時,令她更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長條形的世界,一端竟然漸漸變成金色,並且中間有一個銀色明亮的光點漸漸露出變大,竟是一面鏡子。
鏡子裡面,很快露出一面景象,鳳瑤在裡面看見了熟悉的背景與面孔,不由得走過去站在鏡子面前。這是月華苑中,慕容鈺的臥房,鳳瑤不止一次休息在此,因而十分熟悉。
此時,床上躺著一個人影,鳳瑤一眼便認了出來,那便是自己。只見躺在床上的自己,或者說自己的軀殼,仿佛不是多麼好。僵直躺著,一動不動,面色蒼白,絲毫不像是活人,猶如蠟像一般。
忽然,那具軀殼渾身震了震,而後一道道筋絡浮現在臉上,仿佛蚯蚓一般猙獰鼓動。饒是鳳瑤看見了,也不由得驚呼一聲,嚇得後退半步。然而守在床前的那人,卻絲毫沒有露出厭惡或害怕的神色。反而伸出手,試圖按下那些凸起的筋絡。
鳳瑤不由得怔了怔,邁動腳步,又離鏡子近了一些。這時,她看清了慕容鈺的側臉,並不是印象中的高潔容華,他此時憔悴得不得了,鬍子拉碴,眼窩深陷,嘴唇起皮,十分風姿生生減掉七分。
她,變成這種情況有多久了?鳳瑤不由得愣住了。
慕容鈺忽然扭過頭來,一整張面孔都露出來。鳳瑤忍不住又走近一步,他是不是感覺到她了?然而下一刻,她發現自己想錯了。他並沒有看見她,也沒有感覺到她的注視,而是因為有人來了。
來人不是旁人,就是鳳瑤心中的兩個寶貝之一,豆豆。
「娘親?」豆豆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鳳瑤雖然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卻能分辨出他的口型。他在說:「娘親,你快點好起來吧。娘親,豆豆最近都沒學什麼,爹爹每天照顧你,都沒教我們了。娘親,陳嫂做的飯豆豆吃夠了,你醒來給豆豆做好吃的吧?娘親……」
如果此時鳳瑤還有身軀,她必然也心疼得掉下淚來。可是,她此時只覺得心中發堵,卻半點流淚的意思都沒有。
忽然,鏡子裡的畫面又發生變化。只見那具軀殼忽然開始七竅流血,眼角、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都開始流出血跡。蒼白的面孔,鮮紅的血液,看起來格外滲人。
「出去!豆豆,不要看!」鳳瑤衝著鏡子裡大喊。
然而,不知道豆豆是不是見慣了這一幕,他只是驚了一下,便咬唇無聲哭起來。在他的肩頭上,小白急急搓著爪子,不時去舔豆豆的眼淚,一人一狐站在床腳,看著慕容鈺拿出手帕給那具身軀擦掉血跡。
「不,不……」鳳瑤心中又是驚,又是惱,又是憤恨。究竟是誰,害她如此境地?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
抱著一股無可抵擋的信念,鳳瑤伸手摸向鏡子。然而令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當她把手探向鏡子,卻發現居然能探進去!
「這?」鳳瑤發現,她從這面鏡子裡探出去的手,竟然像是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不由得驚喜起來。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鳳瑤甚至不敢相信。於是,她站著沒動,只是試著動了動手指。令人驚喜的是,她方才的感覺是真的,躺在床上的那具身軀,右手居然真的動了一下!
不僅她發現了,守候在床邊的慕容鈺、豆豆甚至小白也都發現了!他們的臉上同時泛出驚喜,鳳瑤甚至能夠聽到耳邊傳來遙遠而模糊的驚喜呼喚!
難道,就這麼容易?鳳瑤忍不住又探進去半隻手臂,這回不僅手掌能夠動了,小半截手臂也可以動了!驚喜來得如此突然,讓她簡直意外!
看著鏡子裡面,慕容鈺與豆豆激動、驚喜的神情,鳳瑤也是激動得不能自已,連忙整個身軀往鏡子裡面鑽去。就在她半個身子都探進去時,仍舊忍不住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於是,她忍不住回了下頭。
就是這一次回頭,讓她不由得睜大眼睛,喉嚨中溢出一聲:「不!」而後,整個人從鏡子裡退了出去,重新回到朦朧混沌的光暈中。
坐在床邊,慕容鈺的上身微傾,緊緊握住床上女子無知覺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鳳瑤蒼白的面龐,心中「撲通撲通」跳得急促。一張開口,卻只是喑啞的聲音,仿佛多日不曾喝水一般嘶啞:「瑤兒?瑤兒?你醒了麼?」
旁邊,豆豆揪著小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帶著一絲哭音喚道:「娘親?你終於好了嗎?你能聽見豆豆嗎?娘親,你快點醒來吧!」
就在方才,兩人全都感覺到鳳瑤的手指動了一下,而後手臂也動了動。這在過去的三天內,還是從未發生過的事。父子兩人全都緊張起來,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面孔,全都浮現出滿滿的期待。
「什麼?夫人醒了?」花芯恰時走進來換茶水,聽見豆豆的聲音,不由得驚喜叫起來,連忙放下茶壺往床前走來。
這一聲也被其他人聽到了,很快全都跟著進來了:「夫人醒啦?太好啦!」
慕容鈺心思縝密,自從鳳瑤無故昏迷後,便不曾讓除卻豆豆之外的任何人進來。然而鳳瑤似乎有好轉,他一時間也忘了訓斥,便叫她們一股腦兒全都鑽進來了。
於是,眾人圍在床邊,期待的目光看向床上,那張昏迷數日的蒼白面孔。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只見鳳瑤的眼瞼顫了顫,隨即緩緩睜了開來。霎時間,眾人不由得一聲歡呼。
然而,鳳瑤的眼睛雖然睜開了,卻沒有焦距,空洞茫然,仿佛沒有感情的玻璃珠子。所有人都不由得噤聲,目光定定地盯著鳳瑤,等待那雙不帶有感情的色彩的眼睛,重新恢復神采。
可是令眾人失望的是,鳳瑤睜開眼睛不過片刻,便又緩緩閉上了。隨後一動不動,再次陷入沉睡中,仿佛方才片刻的睜眼,只不過是一瞬間的錯覺。
「瑤兒?」
「娘親?」
「夫人?」
眾人齊齊喚出聲來,每一個聲音都是極力的輕柔,然而這輕柔後面卻是滿滿的擔憂與焦急。鳳瑤卻再也沒有給予任何反應,就連手指都一動不動。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細微輕淺,脆弱得仿佛一陣風便能吹走。
屋子裡剎那間又變得寂靜無比,就連稍微粗重一些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出去。」慕容鈺啞著嗓子,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壓抑的悲傷與沉怒:「全都出去。」
花芯等人的嘴唇動了動,都沒敢說什麼,擔憂又心疼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鳳瑤,隨後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豆豆還站在床前,也被慕容鈺的目光給掃過,咬著嘴唇,拉著庭兒出去了。屋子裡又只剩下兩個人。憔悴蒼白的慕容鈺,與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鳳瑤。
「瑤兒,瑤兒……」慕容鈺握起搭在被子上的微涼小手,喃喃地道,「你究竟遭遇了什麼?給我線索好嗎?告訴我,是什麼讓你如此衰弱?」
他從未遇到過這種事,這種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中的事。
他請來了玄京城內的所有知名大夫,但是沒有一個人說出來有用的話。不是說鳳瑤的身體沒有任何病症,便是乾脆說不知道。
沒有病症?那為何昏迷不醒?又為何屢屢七竅流血?必然是中了毒之故!
然而,無痕翻遍毒經,也沒有發現究竟是什麼奇毒。三日之中,鳳瑤不曾醒來過一次。除卻能夠餵進去寥寥無幾的清水,便再也餵不進去其他食物。若是如此下去,即便鳳瑤沒有任何病症,餓也要餓死了。
從第一日的焦急擔憂,到第二日的無措恐慌,再到第三日的隱隱絕望。慕容鈺什麼事都做不下去,只有守侯在鳳瑤的身邊,才能讓他心中的不安與恐懼稍稍緩解。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這些微少的緩解也不見了,心中的恐懼與絕望與日俱增。慕容鈺幾乎派出手下所有能夠調動的勢力,來搜查可疑的人和線索。
坐在床邊,呆呆看著鳳瑤蒼白而無力的臉頰,慕容鈺心中一片空空。他不敢想,假如鳳瑤醒不過來,會是何等情形。
忽然,鳳瑤的身體劇烈震動一下,緊接著七竅之中再次流出血來。慕容鈺的目光一緊,緊接著心中一痛,胸腔中幾乎被絕望所填滿。整個人仿佛被抽空力氣,僅僅是坐著都讓他用盡力氣。良久,才顫抖著手掏出手帕,去擦拭那些血跡:「瑤兒,瑤兒,你不能這麼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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