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雯確實在色彩上有天賦。
萬長生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天賦是什麼東西。
任何手藝,熟能生巧是必然之路,但花費同樣的努力跟汗水,有天賦的那個將會事半功倍的讓其他人望其項背。
還是那句老話,成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一點天賦,沒有那點天賦,也就是一堆讓人嫌棄的汗腺分泌的液體而已。
藝術行業就是最吃天賦的地方。
沒天賦的人進入這裡以後,很容易被碾壓得信心全無,因為這裡會教你明白什麼叫做老天爺賞飯吃,或者真正的不公平。
誰也說不清天賦是個什麼形態的東西。
但每個人應該都有那麼一點與眾不同的天賦,老天爺在這上面可能還是公平的。
只是能否發現自己命運中的天賦,並且正確走對路,那又是聽天由命了。
山裡面的窮孩子,能活下來就耗盡所有能量。
杜雯這經濟條件顯然不錯的城裡姑娘,就能突發奇想的嘗試下學習美術。
然後才能發現自己對色彩的敏銳。
萬長生知道這個不能比。
就像杜雯不可能學習他那種列印式的素描方法,萬長生也不可能複製杜雯的色彩繽紛,肆意揮灑。
他在悉心感受黃敏提醒的那種方案,單色顏料畫出明暗來以後,薄薄的鋪一層顏色,把下面的明暗陰影透出來就行了。
這是個有點耍賴的辦法。
萬長生等於是用單色先畫個素描,再著色。
有點類似國畫裡面的工筆重彩,如果畫得比較精細,梨子渾圓、蘋果熟透的樣子倒也可以糊弄過去。
反正看上去朝著照片的樣子接近。
他不敢把這個拿去問杜雯,怕被色彩天賦爆表的美女打擊,悄悄問范老師。
年輕的女老師苦惱:「你這不按照套路來,我都不好說了,你這種做法得看運氣,知道嗎?看閱卷的教授們中間有誰欣賞這種風格不,有點另類,不好說。」
萬長生只有寄希望於另外兩項:「分數不太差就行,實在不行……我就不考美院,聯合招生的什麼大學美術專業都行,反正我的目的只是要個大學文憑。」
范老師還是清楚的:「你這樣的傳統國畫出身,到普通大學的美術專業很吃虧,他們只是簡單的學習下國畫類別,大部分都是西洋畫種,你的專業很難再得到提升突圍,因為說不定國畫專業的老師還沒你水平高,千萬別太高估普通大學的美術專業水平,專業院校有專業的道理。」
萬長生聳聳肩,不然咋辦呢。
他還是有點古時候讀書人的那種清高傲氣,廟幾代在前面二十年就沒求過人,萬長生是真不擅長這個,既然當初都那麼瀟灑的給趙磊磊刻了印章兩不相欠,現在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去討教。
再說萬長生內心固守的始終是自己那點東西。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那會兒裝逼,沒要趙磊磊的電話,不知道哪裡去找!
真是活該被雷劈。
不過他不去,不意味著別人不來呀。
他在色彩課程上被雷劈,老曹還是知道的。
下午另外一位青年油畫老師溜達著進來。
因為趙磊磊去了外地講學。
這又是個跟天賦有關的例子。
同樣的黑色機車皮夾克,沾著顏料的休閒褲,穿在這位青年老師身上,就是英俊瀟灑,器宇軒昂。
因為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稜角分明,外形上就帥氣很多,再加上這種專業領域揮灑自如的灑脫派頭,比趙磊磊那標新立異的奇人異士長相吸引異性目光得多。
外表也是種天賦。
在不少女生嘰嘰喳喳回頭偷看中,抹抹很有明星味兒的烏雲蓋頂黑髮,單手插兜,和范老師對上目光,都讓年輕的培訓班女老師有點眩暈:「茅老師!您怎麼有空來……找老曹麼?」
茅老師點頭笑笑,用目光掃過學生,自然是輕易的看到了黑色夾襖……
不過,顯然跟趙磊磊來的時候有點差別,黑色夾襖旁邊,現在多了個滿頭五彩繽紛小夾子的身影,身上的灰色絨衣雖然很寬大,但是都掩蓋不住那種對自身美麗的自信散發……嗯,簡單點說就是知道自己怎麼瞎幾把穿都好看的那種隨意捯飭。
茅老師的目光就幾乎忘了旁邊的黑夾襖,連范老師這邊都不多看,手插兜的過去,駐足在杜雯身後看了好一會兒。
萬長生又在開始磨下午的這張習作,還是那種單色打底,薄薄鍍上層顏色的雞賊做法,但是比上午的更逼真,他現在就是儘量朝著逼真走。
所以他是不會在乎旁邊有誰在看的。
杜雯也不在乎誰看,沉浸在色彩世界裡面的她很專注。
再說她被人看得還少了?
這種六七十厘米高的畫板,背後有個T字型的小支架,畫素描的時候最好夾在兩腿間,但色彩因為畫筆比較長,所以最好支著。
杜雯的問題就在於她從來沒有這樣懸臂用過筆,所以很難在近乎於垂直的畫面上勾勒出準確的形狀,那種二三十厘米長的畫筆對她有點苛刻,筆頭是抖的。
但這都澆滅不了她對色彩的熱情,口中輕聲哼哼唧唧,右手在顏料盒裡蜻蜓點水似的把畫筆連著點好幾色,才在盒蓋充當的調色板上飛快調和下,打蛋清那種手法,然後把顏料敷上去,感覺不對就直接在畫紙邊露出來的畫板上抹掉筆頭多餘的顏料,再調整下不同顏料之間的配比重新來。
其實有點像中藥房抓藥的老師傅,在無數個小抽屜裡面到處抓點,合成一包。
偶爾滿意了才上半身後仰,好像退遠點看看色彩之間的感覺,隨便瞟眼精細作業的萬長生,芳心大悅!
優越感滿槽的那種。
再把畫筆丟到小水桶裡面涮洗下,動作和涮羊肉差不多,放到蓋顏料的濕毛巾上抹抹,開始下一輪色彩調和。
這中間不可避免的會偶爾把畫筆筆頭抹到自己腿上或者衣袖,她也滿不在乎。
確實很享受這種徜徉在色彩世界裡面的感覺,偶爾還眯上眼很嗨的左右肩扭扭。
萬長生就最煩她這種自己畫得嗨,還顯擺的壞習慣。
一點都不照顧他這種沒色彩天賦傢伙的感受!
他就沒檢討過自己列印素描的時候,在乎過周圍人的感受嗎?
有天賦的傢伙都有病。
身後站著那位茅老師也有點,忽然笑著蹲下來在杜雯的身側開口:「同學,你的色彩感覺很好,但造型方面我有些建議……」
說著不請自來的從小水桶裡面,隨便扒拉一支中號的畫筆,就在桶邊輕輕磕兩下把水抖掉,快速的選取幾種顏色調和,在杜雯的畫面上進行修飾。
肉眼可見,杜雯畫出來的東西往往有點蒸籠裡面包子饅頭酵母放多了膨脹感,可在這位茅老師的筆下,刀切斧砍的就被收拾得清爽利落。
既保留了她之前的色彩感覺,又讓形體效果迅速攀升好幾個層次,絕對是一張漂亮的水粉畫靜物習作!
高手,真的是高手!
各方面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