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進大廳避雨,是大雨紛飛的雷雨天最好的消息。
躲在避雨棚子下、快要淋成落湯雞的趕路人們無不羨慕的望向陳鳶這邊。
陳鳶知道階級分明的封建社會很殘酷,在縣衙時,她其實很少有這種強烈的對比機會,今天是近距離的感受了一番。
平頭老百姓,連進驛站馬廄避個雨的資格都沒有。
還是人人平等的後世社會好。
自己能進去避雨,陳鳶當然是開心的,卻無法因此沾沾自喜,只有一種自我渺小的無能為力之感湧上心頭。
哪怕她想幫忙,憑一己之力也無法改變封建等級制度和思想。
水笙跳上馬車,輕輕揮動鞭子趕著馬兒朝驛站走去。
一個蓑衣人跑了過來,「公子、姑娘,我家夫人還在月子裡,若不是回家奔喪,也不會此刻出來奔波,又染了風寒,能不能讓我家夫人借住姑娘家馬車上,在官驛馬廄里避一下雨?」
「師妹,我們……」
陳鳶按住了水笙的手,阻止了想法簡單又善良的水笙開口求她幫忙的話,反問,「師兄,方才在驛站內,驛卒為何拒絕其他避雨之人?」
水笙並不會隱瞞陳鳶,將裡頭的情況一一道來。
越聽,陳鳶越覺得不對勁。
劉晏淳告訴過她,最近邊境上要有大動作。
官驛內至少有兩隊來自京城的人馬,還不包括另外兩桌沒開口說話不知身份來歷的人。
那個雅珠姑娘的父親曾是正三品禮部侍郎,現在被貶謫來嶺南,誰知他是真被貶,還是帶著皇帝的密令來做什麼的?
而那個開口閉口,無不是在南嶺這處荒野官驛里炫耀自己來歷不凡的妙語姑娘,她表哥也是皇帝派來嶺南的,還派了錦衣衛一路護送。
陳鳶沉思起來。
蓑衣小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也看出來了,這兩人里,是女子做主,緊張地等待著陳鳶的反應。
「我並非官吏家眷,只是一個卸職仵作,拿了知縣大人的舉薦信去應聘仵作,能進驛站大廳躲雨已然是驛卒照拂於我了。」
陳鳶並不想莫名惹上他人怨恨,必須解釋清楚自己身份低微的事實,免得別人覺得她有能力不幫忙。
「小哥方才進過驛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裡面的情況,裡頭有我們衝撞不得的貴人,我若是未經裡面之人允許擅自讓你家夫人上我家馬車進馬廄躲雨,這後果不是我等承受得起的。」
小廝更咽著說道,「可是我家夫人……」
陳鳶無法替一群不認識的人做擔保,但完全不管,又有些不忍心。
「你家夫人感染了風寒,恰好我這裡準備了治療風寒的藥,我進去之後會幫你家夫人熬一鍋風寒藥,再給你們送出來,這是我唯一能幫你家夫人的事了。」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那小廝激動得就往滿是泥水的地面跪下,不斷作揖。
水笙哪兒看得這些,連忙跳下馬車扶起他。
小廝又哀求起來,「姑娘,我家夫人還在坐月子,若沒下雨,我們也能自己煲四物燉雞湯,能不能麻煩姑娘再幫我家夫人熬製一鍋四物燉雞湯,藥包和母雞我去馬車拿,或許提錢會侮辱了姑娘的好意,但感謝費我家夫人必不吝嗇!」
果然做好事會被得寸進尺。
陳鳶並不想把不清楚來歷的東西帶進官驛,不過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好,你去拿吧。」
那小哥又是一頓千恩萬謝,轉身跑到一輛馬車處,對馬車內的說了幾句,不一會兒,馬車帘子掀開,一個丫鬟把東西遞給了那個小廝。
小廝將東西掩在蓑衣下,跑過來,遞給陳鳶,被曾水笙接了過去,掛在了馬車內。
「姑娘,謝謝你了。」
小廝看了眼掛在馬車內不會淋浴的藥包和殺好拔毛的母雞,感激的從袖子裡掏出兩物。
一錠十兩的銀子,一個由紅黃藍白黑五色線打的醒獅採珠青絡子,活靈活現非常吸引人。
「這是我家夫人給的謝禮,姑娘務必接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鳶也不自己拿,「師兄,幫我收好。」
「哦。」
「那就拜託姑娘了,我就不在此打擾你們了!」
小廝識趣的讓開,水笙把東西收好,駕著馬車進了驛站。
將馬車停好,水笙就要去解馬兒身上的繩索帶去馬廄。
陳鳶阻攔了一下,「我來。」
「師妹,你先帶祖父進去,我來就好。」
「師兄,你聽我的,從現在開始,你的手不許接觸馬、不許觸碰師父、也不許摸你自己的臉,直到把剛才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後,你換了衣服,用我制的胰子洗了七遍手,才可以。」
曾水笙傻眼了,「為什麼呀?」
「沒有為什麼,聽我的,我又不會害你。」
陳鳶不是懶得解釋,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如果剛才攔路求幫忙的人沒有問題,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他們有問題,她若拒絕幫忙,他們肯定還會想法子執行任務,不是今天就是以後,他們肯定是衝著裡面的某個人去的。
那個人若和邊境大戰有關係,陳鳶擔心他出意外,那個人若出了意外,會不會打亂柳巡檢他們的計劃?
所以,她乾脆接下了對方遞來的東西,一會兒檢查一下,就知道對方有沒有問題了。
陳鳶將馬兒解下來拴在了馬廄里。
又上馬車把師父扶下來,帶進了驛站大廳。
水笙提著雞和藥包跟了進來,看到櫃檯後熟悉的驛卒,他開心的走了過去,「驛卒大哥,等大家用完了灶台,我想借一下驛站的灶,可以麼?」
驛卒看了眼他手中的藥包和老母雞,又看了眼老態龍鐘的曾馳,「可以,一會兒我叫你。」
驛站大廳四張桌子都坐滿了,驛卒把櫃檯內的椅子搬了出來,走到曾馳身後放下,「老先生,請坐。」
「謝謝驛卒大哥!」
陳鳶趕緊扶著師父坐下。
怪不得水笙方才提起這個驛卒就眉開眼笑,這個大叔的確是個很好的人。
吃飯的人,有些人專注的吃著飯,有些人則是帶著警惕、好奇、不屑的目光抬頭看了一眼陳鳶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