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山離知府衙門不遠,但它隸屬於普凌縣。
命案發生後,得率先由普凌縣接手初審,縣衙審理得出結果後再交由知府衙門審核。
因此今日命案發生後,負責維護秩序的衙役連忙騎馬趕去普凌縣通傳案情。
一開始,在主持中秋盛典的普凌縣知縣周仕瑛壓根兒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按一般辦理命案的流程派了縣丞、並一仵作、五衙役前去。
然,七人還未來得及出發,白馬山發生了第二宗命案的消息又傳來。
周知縣只得讓縣尉換下縣丞,又添了五衙役。
結果,壯大了一半的隊伍還是沒能出發,因為第三宗命案的消息又傳了上來。
案情牽扯到了知府衙門的吏胥,周仕瑛只覺得天要亡他,這事兒一個處理不好,他這仕途將來恐怕寸步難進。
這個中秋,真難過啊!
如此一想,周知縣再派縣尉去白馬山負責做驗屍官便不合適了,得自己出馬以示重視。
便讓縣丞坐鎮縣衙,讓縣尉主持中秋大典,又派人去知府衙門傳達案消情。
安排完這些事情,周知縣才親自帶著十五個衙役和仵作著急忙慌地騎馬朝白馬山奔去。
待得一行人到達白馬山,三個命案的屍體都被搬到了鎮上祠堂。
陳鳶、水笙和元傑雖來自知府衙門,卻並無品階官職,聽得知縣前來,一併到祠堂門口迎接周仕瑛,並各自報明身份職務。
周仕瑛面對三人並未拿腔拿調,也未長篇累牘地閒聊,簡單的聊完人情事故便帶著眾人往祠堂內走去。
跟在他身後著青色布衣的中年仵作喬善明,看了眼自我介紹時說是府衙仵作的小姑娘,小跑兩步上前貼近周知縣附耳小聲道。
「知縣大人,今日的驗屍,不知是由府衙來的陳仵作做,還是小人來做,亦或者我倆一起做?」
周知縣撫須的手一頓。
「這個嘛……」他猶疑不定的看向陳鳶。
他不知道陳鳶驗屍水平如何,方才僅知她是隨蔡工書前來熟悉熟悉府衙周圍環境的,聽著太像背後有些關係的小輩被帶來閒逛鍍金的了,也不知道這個陳仵作願不願意親自動手。
若是個有點本事又愛出風頭的,他不讓人家獨自出手,豈不是讓小姑娘少了顯擺的機會?
若是個沒本事的,單獨讓她自個兒來驗屍,豈不是讓人沒了濫竽充數的機會,扯掉遮羞布,最後難做的人還不是他這個小小知縣。
陳鳶只見周知縣眼珠子滴溜轉,很是為難地看了自己兩眼,心中莫名。
這時,等在祠堂門口滿臉悲切的馬老夫人迎了上來,「知縣大人,您可來了,可是立刻便要驗屍了?」
她一開口,其他兩案屍體的家眷也跟過來,紛紛開口詢問。
籃姑殺人案的女屍身份明確,是白馬山燒瓷家族中擁有一席之地的李家家主的老來女李燕玲。
瓦塔男屍被燒得面目全非,身份比較難確定。
但男屍佩戴的那枚玉佩是白馬山燒瓷家族馮家的大公子馮啟銘日常佩戴的,那男屍即便不是馮啟銘,也和他有關,衙役便將消息告知了馮家。
馮家派出下人四處尋找大公子,遍尋不著人的情況下,馮家派了管家過來認屍。
按往常來說,兩個死者都是家主直系血親,家人自是不願他們的屍體遭受剖屍之辱。
但他們兩人的死亡太過離奇,又非死在隱蔽無人之處,而是死在眾目睽睽之下,中秋遊街的人太多了,十里八鄉的人都來了鎮上,一時間兩人不敬仙人,遭了神罰才落得不得好死下場的傳言已經止不住。
嶺南百姓尤其信神,他們怎可能去買被神仙降罪之人家族的瓷器?
若此事不解釋清楚,李家馮家的瓷器生意將受到巨大打擊,因此,此刻在祠堂的死者家眷都迫切地想得到一個「他殺」的驗屍結果,以洗清神罰奪命的傳言。
嶺南本就不如江南和京城繁華,普凌縣稅收大半都依靠白馬山的瓷器,周知縣也不想惹得燒瓷家族寒心影響自己政績。
被多番催促,周知縣決定將皮球踢出去,讓他們自行決定。
如此一來,既不得罪燒瓷家族,也不會讓背後有人的陳鳶有怨怪自己的機會。
這般一想,十分清楚李馮兩家心中擔憂的周知縣滿臉正義凌然地對逝者家眷道,「請諸位放心,本官一定查明死因,還死者一個公道。」
聞言,李馮兩家臉上憂色雖有些許緩解,卻依舊凝重,周知縣適時伸手指向陳鳶和喬善明。
驕傲又自信地介紹起來,「這位是府衙過來的陳仵作,這位是在本官上任之前便已在普凌縣任職八年的喬仵作,有兩位仵作在此,諸位還有甚可擔心的?」
經過周知縣如此一番介紹,眾人倒是多了幾分希望。
只是抬眼看去,喬仵作便罷了,周知縣都說是仵作老手了,可那來自府衙的陳仵作未免太過年輕,甚至還是個女人。
明晃晃不信任、懷疑、詫異的眼神紛紛掃向陳鳶。
周知縣心裡發緊,擔心自己方才那話挑事兒挑得不太明顯,君不見這陳仵作不應話茬兒?
照理來說小年輕為了面子都會忍不住上鉤主動向懷疑自己的人證明自己的本事,可是陳仵作一點反應也沒有,要麼是十分穩得住之人,要麼就是當真沒有本事不敢開口懟上去。
他哪兒知道陳鳶見多了這種眼神早就免疫了,於周知縣來說陳鳶太年輕不可能如此沉穩,那便是沒本事了。
心中正琢磨說點什麼替陳仵作挽回顏面,一心護著師妹的曾水笙開了口,「我師妹驗屍可厲害了,你們不要這樣看她。」
眾人心中不認同,卻也沒直接反駁,他們心中明白自己只是小小商戶,對方即便只是個仵作,卻來自府衙。
「衙差老爺別生氣,我們也沒別的意思,陳仵作來自府衙定然是有大本事的人。」
「陳仵作一看就年輕有為。」
不愧是商戶出身,一開口一夸就哄得少根筋的曾水笙眉開眼笑。
不過下一瞬,受害人的家眷口風一轉,「陳仵作可是府衙來的貴人,今日才過來白馬山定然勞累非常,我們不忍心勞累她一個小姑娘如此辛苦熬夜驗屍。」
「是啊,是啊,陳仵作再厲害也是個小姑娘,我們可不能欺負她,不如讓陳仵作好好休息,今日驗屍還是讓喬仵作來做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