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嶼低下頭來看他。
沒有了昨天的惶恐，洗乾淨了臉又換了一身衣服，這孩子長得和他娘好像更像了。
唇紅齒白，讓人一見面就會心生歡喜。
他剛剛升起的煩悶被他稍稍撫平了一些下去，蹲下了身子眼神複雜道：「昨天的那個姨姨過來看你，但她因為突然有事又走了。」
孩子的眼睛睜大起來，快步走向外面時，只看得到那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她下次還會來看我嗎？」
沒有見到人，孩子十分失望：「阿魚有些喜歡她。」
姜嶼摸了摸他的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他：「你還想見一見你的娘親嗎？」
剛剛還一臉高興的孩子阿魚，轉眼臉色就白了。
他的手緊緊的攪著自己的衣服，看著姜嶼小心翼翼地問：「我還能見她嗎？」
這話讓姜嶼愣了一下，臉上就露出了笑容：「你想見她就見，不想見她也可以不進，在這裡你是自由的。」
小孩子終於放下了心，點了頭：「我是想見她的。」
看他的模樣實在是可憐，姜嶼忍不住把他抱了起來：「你想見她，昨天晚上為什麼又不要她？告訴小叔叔好嗎？」
小孩子臉上很是糾結：「我爹爹說讓我不要親近娘親，因為這樣會讓母親不高興，會害了她的。」
小小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真是讓人驚訝。
更為驚訝的是他那個風流成性的父親，竟然也有為人著想的時候。
倒真是挺讓人意外的。
姜嶼覺得自己好像無意之中知道了什麼。
比如為什麼會出現一個人，說著顧家無子的原因。
比如為什麼會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阿魚的娘親。
而阿魚的娘親，又為什麼會進入顧府不到三月就懷了身孕。
別人卻不行。
真是所謂的體質特殊嗎？
他嘆一口氣，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魏薇和他說的那兩句話。
她本是自由自在的鳥兒，又怎麼甘心成為別人養的金絲雀之一？為了一點點嗟來之食不得不每日費盡心思地歌唱，以此來得到主人的青睞和愛護。
他的心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是皇帝的兒子，哪怕是再不受寵愛，那也是身份尊貴的。
將來也還是要聽從皇帝的安排，娶一個世家之女。
哪怕他心中從來沒有想過讓魏薇做他後院之中的妾室，可是現實就是這樣殘忍。
商家女，寡婦。
又怎麼配得上皇帝得兒子？
哪怕是妾室，那也是祖上燒了高香，墳墓冒了青煙！
這一刻，他心中的無可奈何被完全放大，對於權力的渴望亦達到了巔峰。
那樣優秀的女子配他是綽綽有餘的。
只有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他才能把魏薇光明正大的帶在身邊！
在這之前的所有喜歡，只會成為要了魏薇的命的毒藥！
他的聲音變得暗啞，捏了捏小孩子的臉：「你爹爹說得不錯，你做得也很好。」
「只是以後長大了，莫要忘記這一刻你是要讓娘親活得更好一些。」
孩子還太小了，聽著他的話似懂非懂。
他只是用力地點著頭：「我想讓娘親活著的。」
——
日子倒是難得平和地過了兩日。
當春嬤嬤來告訴他，老夫人的娘家人來了的時候。
她正拿著帳冊，盤算著孟家還有多少家產。
要把這些全部都歸納起來，再派個得力的下手悄悄咪咪地往京城裡盤下一家鋪面和小院。
至於做什麼，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留在婁城的這幾個月內，她就老老實實的去努力地學。
將來在京城也才不至於舉步艱難。
聽到春嬤嬤的話之後，她倒是沒有其他動作，只小月兒在旁邊笑了一聲：「肯定又是那離得萬兒八千遠的親戚來打秋風了。」
「小姐，我們不用理會。」
春嬤嬤聽到這話，訕訕一笑：「這倒不是……還真是老夫人親妹妹家的人……」
「老奴也認識。」
親妹妹家的人？
魏薇終於有了回應。
老夫人死的時候倒是沒有出現，這時候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春嬤嬤見她眼中有疑惑之色，立刻開口解釋：「老夫人和這最小的妹妹在閨中的時候，感情最是要好。」
「不過後來她這妹妹嫁到了很遠的地方，兩個人這才斷了往來。」
魏薇倒是不知道她妹妹前世來了沒有，畢竟那個時候她的身體不好，也難得出聽風軒的大門。
此時來了客，不招待好像也說不過去。
雖說她對孟家的人只有恨之入骨，沒有一絲感情。
但是只要她一天還是孟家婦，卻也還是要擔起該有的責任。
「把她請到正堂吧。」
人還在正堂門口，就聽到了裡面傳來了孩子的笑聲。
又聽到了婦人低聲的訓斥：「莫要調皮，等會兒摔了可就不好了。」
魏薇走進去，就看到了一位五十來歲的婦人和她身邊的年輕女人。
懷裡還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
那孩子背對著坐在那年輕女人的懷中看不清容貌，不過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來看，過得大概不怎麼好，雖然清爽，但是衣衫已經洗得發白。
聽到門口有動靜，連忙起身。
見到魏薇進來，有些拘束地喊了一聲：「少夫人。」
兩人的臉上都帶著風霜。
眉眼間也沒有看到那些看慣了的不可一世。
這讓魏薇倒有些不習慣起來。
原本面對的又是像馬寶兩人那樣蠻不講理的潑婦，猛然在孟家人的身上看到了老實人。
真是奇怪的緊。
她定了定心神笑著開口：「都是自家人，何必這樣見外。」
兩個人這才拘謹地笑了笑。
那年輕女人拍了拍懷裡的孩子，低聲道：「快去喊嬸嬸。」
孩子也算伶俐，從他母親的身上下來，一步一步走上前，聲音清脆地喊了一聲：「嬸嬸。」
魏薇原本帶笑的臉在看到孩子的臉時，微微僵硬了起來。
長得是玉雪可愛，比顧家的那個小孫子看起來要小上一些，此時正睜著兩隻大眼睛怯怯看著自己。
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配合著略微消瘦的身體，真真是讓人心中疼惜。
她的心中卻並沒有多少不忍，目光慢慢上移，重新落在眼前的兩個婦人身上。
臉上再也沒有了任何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