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煙是被來來往往的走動聲吵醒的。
一大早便有旅客離開,腳步聲里夾著一兩聲咳嗽。
陸煙睡眠質量不好,一點動靜都會被吵醒。
醒來也很難入睡。
翻身坐起來,彎腰撈過床頭櫃的手機解鎖一看。
才6:05分。
還不見亮,屋內灰濛濛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陸煙沒繼續睡,打開燈掀開被子,逕自下床,走進洗手間。
洗手間裡水聲嘩啦嘩啦流著,陸煙雙手撐在盥洗台上,靜看向鏡子裡的人——冷清、麻木,狐狸眼裡毫無波瀾。
復古紅長款細絨睡裙穿在身上,襯得皮膚又白又嫩,絲毫不顯臃腫,反而顯得腰身瘦且細。
長發凌亂地垂落在肩頭,擋了胸口大半春光,隱約可見精緻漂亮的鎖骨、鎖骨右側紋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黑玫瑰。
緊貼胸口上方,燈光下那朵玫瑰顯得格外妖艷、動人。
往上是一張冷□□致的面孔,一夜沒睡好,黑眼圈有點重,看著稍顯憔悴。
陸煙見狀,小弧度地皺了皺眉,走出洗手間、翻開行李箱,從裡面翻出化妝包後,重新回到鏡子前。
洗了臉,又精細的護了膚才開始化妝。
陸煙的五官精緻用不著過多修飾,簡單打個底、塗個口紅、遮一下黑眼圈就差不多了。
化完,陸煙又從箱子裡找了件暗紅色毛線衣、配了條深藍色高腰闊腿牛仔褲換上。
不知不覺,天邊的黑洞撕了一道口子,光從裡面鑽出來,不斷蔓延擴散。
砰砰砰
急促緊迫的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敲門的動靜大到隔了一道門的陸煙都能感受到門板震動,門外的人嫌棄陸煙開門的動作太慢,敲門的同時還不忘出聲提醒:「煙兒,開門,有事找你。」
陸煙本來還想收拾化妝包,見阮嫻這動靜,還是放下手裡的口紅去給那小祖宗開門。
門一開,陸煙還沒來得及說話阮嫻先聲奪人道:「白舒工作室發微博了。」
「嗯?」
「我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
說著,阮嫻點亮屏幕、翻出微博,送到陸煙面前。
是白舒個人工作室發的律師函。
內容無非是在譴責陸煙採訪引起白舒情緒波動事件,算是在向陸煙以及白舒粉絲傳達白舒方的態度。
明星發律師函、聲明算是常見的公關手段,只是白舒這次的律師函寫得巧妙。
態度堅決、用詞用句也格外嚴格,讓人找不到漏洞,顯然這份律師函出自邢琛之手。
邢琛昨晚打的那通電話算是提醒,今早這麼做不過是引起輿論的關注。
他想用最快最輕鬆的方法解決這件事。
而最快最輕鬆的方法,自然是逼迫她出面道歉。
「煙兒,這律師函是興和律所發出來的。」
「這事是我對不住你,我沒想到邢琛會親自接這個案子。」
阮嫻說到這咬了咬牙,憋紅臉罵了句:「這狗東西腦子肯定進水了。」
比起阮嫻的激動,陸煙反而冷靜過了頭,只道:「下午回江城。」
阮嫻一時沒反應過來,嘴邊安慰的話也慢慢憋了回去,最後化成了一個嗯字。
—
回程坐的航班,車找人託運回了江城。
下午5:05分,飛機準時抵達江城機場,
阮嫻臨時有事先行離開,陸煙則打車去了ME總部。
《時尚》主編辦公室,丁玲仔細打量了幾眼對面坐著的陸煙,見她沒受到什麼影響臉上滑過一絲滿意。
轉了轉椅,丁玲彎腰從抽屜里掏出一本雜誌放在陸煙面前。
「上期雜誌銷量直線下滑,上頭的火氣可不小。」
說到這,丁玲避重就輕地提了句,「這次的事委屈你了。」
陸煙回國一直跟著丁玲,算是跟得最久、感情也是最深的一個。
兩人亦師亦友,這次的事ME高層雖然面上站白舒方給她「暫停職務」的處理。
實際讓她帶薪休了幾天假,這裡面自然少不了丁玲的功勞。
「剛從高原回來還適應?」
見陸煙不想談白舒的事,丁玲巧妙轉移話題。
「挺好,我沒高反。」
「明天能上班?」
「嗯。」
「那我就放心把下個月的採訪交給你了。你先看看資料,這人不好約。」
說著,丁玲將手裡的資料遞給了陸煙,陸煙順勢接過,瞥到上面的名字神情恍惚了兩秒。
周馳?
陸煙手上拿的那疊資料突然有點燙手,連帶著想起了昨天晚上那通讓她跌面的電話。
怎麼偏偏是他?
「下個月雜誌的死活可全靠這位主兒,你接下來什麼都不用做搞定他就行,要成了下次你直升副主編,你不按套路選題這事我也不再強迫你改了。」
「拒絕。」
「理由。」
「我仇富。」
「……」
丁玲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確認陸煙沒有開玩笑後冷笑兩聲,憤世嫉俗道:「你還仇富?麻煩換個人能聽的理由?」
「八字不合。」
「月底記得把稿子交給我。」
「……」
—
出了ME大樓,陸煙站在紅綠燈路口望著眼前縱橫交錯的車群,一時有些迷茫。
這包羅萬象的萬千世界,竟有那麼一兩秒讓她覺得無處可去。
紅燈倒數前兩秒,陸煙收回思緒緩緩抬腿走向馬路對面。
在這十五秒陸煙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停留在最後一個想法——回家睡覺。
陸煙買的公寓就在公司附近,步行十五分鐘就能到達。
小區是高檔小區,平時進出都需要身份認證,治安服務極好,能住進來的大多非富即貴。
陸煙喜安靜怕麻煩,選的最頂層,頂層只有兩個住戶,當然價錢也是最貴的。
她對面的住戶一直沒動靜,估計沒人住。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陸煙順勢走進電梯,剛按下23,還沒來得及收回手,一道修長的身影便在陸煙眼前一晃而過。
身影往她靠近時,一股強勢霸道且極具攻擊性的氣息不斷湧向她,陸煙皺了皺眉,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直到後背抵在電梯壁,才發現男人湊過來只是關電梯門。
一時間尷尬不斷,陸煙抿了抿嘴唇、挪開眼裝作沒看見。
男人當著陸煙的面,彎腰伸手輕按下關門按鈕,按完,男人輕描淡寫地掠過陸煙的頭頂,眼神薄涼寡淡沒有半點起伏,仿佛並不在意陸煙後退的動作。
只是眼底多多少少滑過一抹若有若無的打量。
陸煙在男人掃過來的那一刻也看了過去,觸及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瞳孔縮了縮,臉上滑過短暫的怔愣。
這麼巧?
跟三年前比,男人那張臉越發稜角分明,也越發成熟有魅力,舉手投足間都是致命的誘惑。
兩人的距離不算近,陸煙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到他下巴的位置。
往上,正好瞧見男人鼻樑上架著的那副金絲邊眼鏡,眼鏡下的黑眸似深山老林里的古井那般波瀾不驚。
往下是性感凸出的喉結,隨著說話一上一下地滾動著。
陸煙沒有窺探人隱私的習慣,只是電梯太過封閉狹小,即便對方沒有開免提,電話那端的說話聲也清晰明了地傳進了陸煙的耳朵。
「老闆,ME.的記者又在門口等您,非要跟您見一面。還說是您學妹,大學跟您一個學校的。」
陸煙聽到ME,下意識往對面掃了眼,
只見男人臉上沒多餘表情,黑眸里掛滿不耐,抬手邊松領帶、邊打斷對面的話:「你很閒?」
「老闆,真不是我故意的。只是這個周都第五次了,我真不好回絕啊。您看……」
「李延,到底誰給你發工資?這點事還得拿我面前?要不你辭職去ME上班?」
說完,男人直接按了掛斷,沒給對方留一點說話的餘地。
電話掛斷,電梯剛好抵達23樓。
門一開,陸煙拎著包率先走出電梯。
身後的人也緊跟上來。
聽到腳步聲,陸煙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正好對上男人波瀾不驚的眼。
對視兩秒後,陸煙不咸不淡地收回視線,低頭開始翻包里的鑰匙。
男人也越過陸煙往裡走,走到盡頭處的那扇門前停了下來。
滴的一聲,那一直沒人住的門被打開。
而陸煙翻了半天都沒找到鑰匙。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到了臨界點,站在家門口卻沒找到鑰匙這事一出,讓她瞬間崩潰,連帶著這幾天遇到的糟糕情緒也一併扯了出來。
在男人推門進屋的那一刻,陸煙再也沒忍住,抬腿猛地踢了兩腳門。
踢完啪的一下,丟了手裡的行李箱和包包,脫掉腳上的高跟鞋、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仰著脖子靠在牆上整理情緒。
整理了一兩分鐘,陸煙隨手捆了把頭髮、彎腰翻開包找出煙盒點了根煙抽著。
抽了幾口,陸煙找不到鑰匙的煩躁逐漸被尼古丁消散,思緒也開始清晰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面緊閉的門再次被打開。
緊跟著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進來坐會兒?」
陸煙後背一僵,捏著煙轉頭瞧了過去。
只見男人換了身家居服,手裡端著一杯咖啡,看向她時眉眼間滿是陌生、冷漠。
看了兩眼,男人開口提醒:「你剛剛的行為算是擾民。」
不知道窘迫占了上風,還是憤怒上了上風,陸煙現在只有一個感受——形象沒了。
掙扎了幾秒,陸煙默默穿上高跟鞋、彎腰撿起地上的包包、行李箱爬了起來,即便心裡已經懊惱了無數次,可陸煙臉上依舊沒泄露半點情緒。
她不能輸。
想到這,陸煙抬頭掃了一眼周馳,滿不在乎地哦了一聲。
好似在說「知道了,然後呢?」
態度極其囂張惡劣,算是間接承認了她之前的擾民舉動。
不知道是被陸煙態度氣的,還是其它原因,周馳一時找不到話回。
直到瞥到陸煙鎖骨上紋的那朵黑玫瑰,周馳才瞭然。
也是。
只有這姑娘,才有這氣人的本事。
知道面前的姑娘是誰後,周馳不緊不慢地垂了垂眼皮,語調淡淡地打招呼:「Rose,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