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2024-08-30 10:21:40 作者: 宋昭
  「陸記者,我覺得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邢琛嘴上說得客客氣氣的,可手卻不自覺地碰到門沿,試圖阻止陸煙關門。

  陸煙見狀,索性撒開手。

  只是,人並沒有退讓半分。

  肩膀抵在門口,腿往前伸了幾公分,擋住邢琛的路。

  兩人距離不算遠。

  邢琛的角度瞧過去,正好撞上陸煙那張面無波瀾的臉,除了眼圈下有點紅,看不出半點情緒。

  好似這場突如其來的網暴,並沒有影響到她。

  對峙了幾秒,邢琛繼續發問:「您應該清楚您現在的處境。」

  「我什麼處境?」陸煙抬眼,反問。

  這一問,倒是讓邢琛有些棘手。

  她這態度,顯然不打算配合他。

  「陸記者,麻煩您配合一下我?我就基於白女士的請求問您幾個問題。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阮嫻呢?」

  聽到阮嫻的名字,剛還油鹽不進的陸煙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站直身子、往後退了兩步。

  「半小時。」

  說著,頭也不回地走進屋,任由邢琛在背後揣測。

  從進門開始,邢琛便有意察看了一番陸煙家裡的環境。

  冷清。

  毫無生氣。

  這點,倒是跟周馳挺相似。

  都性/冷/淡風。

  想到這,邢琛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兩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應該不可能。

  「我這兒只有礦泉水。」

  一道細長、冷淡的聲音打斷邢琛的思緒。

  邢琛順著聲看了過去,只見面前多了一瓶礦泉水。

  而,不遠處的菸灰缸里。

  滿滿的菸蒂。

  邢琛掃到這,眼底掠過一道探究。

  隨後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仰起脖子灌了一口。

  喝完,邢琛擰回瓶蓋,掀眼打量起對面的陸煙。

  跟他的端坐比起來,陸煙顯得格外隨性,後背往後抵在沙發背,雙腿翹起二郎腿,手裡拿著一塊方形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

  黑色冰絲的吊帶裙,完美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長發被她隨意扎了個丸子頭,邊上幾根細碎的短髮落在脖子上,襯得越發慵懶。

  那張高級復古的臉上透著疏離,眉眼間滿是淡漠。

  邢琛忍不住想,這樣的女人到底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征服。

  「邢律,有什麼想問的?」

  吧嗒一聲,陸煙手裡的打火機燃起一簇明火。

  火光下,女人臉上罩了一層暖黃色。

  輪廓線也跟著柔和了幾分。

  邢琛雙手握了握,扯出一絲得體的笑,語調平和道:「您跟白舒小姐的採訪內容,方便透露一下嗎?」

  「報紙上不都寫了?」

  「據我所知,前半段採訪,在場的只有您跟白女士。」

  「那確實是。」

  「那能請您公開當時的採訪內容?」

  邢琛步步緊逼,角度辛辣、犀利,並不打算給陸煙餘地。

  陸煙聽到這,不慌不忙地掃向對面的邢琛。

  笑面虎一個。

  從進門開始,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過,可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好聽的。

  「自然。」

  說著,陸煙起身,繞過沙發,走到電視機旁邊拉開抽屜,從里掏出錄音筆。

  接著,陸煙打開錄音筆,放在邢琛面前。

  刺啦一聲,錄音筆里響起交談聲。

  「很高興白女士能接受我的採訪,接下來我有幾個問題要向您提問……」

  「陸記者請問。」

  「白女士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一部作品是?」

  「《暗語》吧,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採訪內容依舊正常,沒出現半點問題。

  直到15分36秒,裡面突然傳來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只聽白舒倉促說了句:「陸記者,很抱歉,我能離開幾分鐘?」

  「當然可以。」

  錄音內容結束。

  邢琛握了握手指,低頭盯了幾秒已經停止的錄音筆,神色不明道:「這就是……那天的採訪內容?」

  「如果邢律不信,可以去ME調監控。」

  「作為媒體人,最基本的素養我還是有的。」

  邢琛愣了愣,笑著解釋:「我自然是相信陸記者的,只是網友可能不大相信。」

  陸煙神色不變,只面不改色地望了望邢琛。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陸煙彎腰撿起錄音筆,隨便摁了幾下。

  幾秒後,另一段錄音暴露出來。

  錄音里的白舒並不似上一段那般溫和、平靜,反而像個瘋子……

  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辱罵聲一一落進邢琛的耳朵。

  這段錄音,足足持續兩分鐘,全是白舒的聲音。

  邢琛落在膝蓋上的手垂了垂,眼底浮出瞭然。

  難怪陸煙能這麼淡定。

  這段錄音要是發出去,他敢肯定。

  白舒的演藝生涯將徹底結束,而陸煙可以輕而易舉地把自己從這場戰爭里摘出去。

  甚至。

  不費吹飛之力。

  這場官司,還沒有開打。

  他就輸了。

  盤算了一圈,邢琛試探性發問:「陸記者明明可以發出去,為什麼選擇沉默?」

  「寧願被人誤解,還是有後招?」

  這話就有點直白了。

  另一側的陸煙沒著急回,反而撈起手邊的煙盒、抖了一根銜在了嘴裡。

  啪的一下,打火機點燃。

  陸煙垂著下巴,湊近火。

  煙霧繚繞下,陸煙那張臉有些模糊不清,只聽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沒必要。」

  「沒必要?」

  邢琛一愣,下意識追問。

  可惜,陸煙已經不願回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邢律,該走了。」

  「陸記者要是有什麼法律上的幫助,可以找邢某。」

  陸煙聞言,抬了抬眼皮,沒所謂道:「要真這麼好心,邢律倒是可以多看看身邊人。」

  「嗯?」

  「我送您出去。」

  —

  2301門口,陸煙同邢琛一前一後站著。

  電梯還沒到。

  陸煙靠在牆壁上抽菸,邢琛則是站在電梯門口跟人打電話。

  走廊安靜,電話那端的聲音也溢出幾分。

  陸煙隱約聽見「白舒」「手術」幾個字。

  下意識屏住呼吸聽了會兒。

  只是,沒再聽見任何有用的消息。

  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邢琛的電話剛好打完。

  邢琛提著公文包,抬腿走進電梯。

  按完樓層,邢琛同陸煙面對面站著,瞧著陸煙那張談不上有情緒的臉,邢琛突然開口:「剛剛醫院打來電話,白舒已經搶救過來。」

  陸煙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夾著指間的煙,不溫不涼道:「那……可喜可賀。」

  邢琛見狀,臉上划過短暫的驚訝,笑著評價:「陸記者的心理承受能力確實挺厲害。」

  「您多心了。」

  直到電梯門徹底合上、看不見邢琛的身影了,陸煙強撐的表情才鬆懈下來。

  雙腿酸軟地蹲在地上。

  臉上滑過一道慶幸,胸口處的心跳也跟著快了幾下。

  幾分鐘後,陸煙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狐狸眼裡醞釀著愉悅。

  那是發自內心的。


  今天好像……是個好日子。

  ……

  不知道過了多久,肚子突然餓了。

  陸煙手撐著牆站了起來,轉身進屋。

  廚房裡開水已經在鍋里沸騰,陸煙拿著鍋鏟想要放麵條。

  只是翻了一圈,都沒找到。

  冰箱裡只剩下兩瓶礦泉水,還有一包過期的土豆粉。

  陸煙剛沉下去的煩躁,又升了起來。

  沒有什麼比餓了,卻找不到吃的難受。

  站了不到兩分鐘,陸煙丟下手上的鍋鏟、關了火、踩著拖鞋快步走出廚房。

  2302門口。

  陸煙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敲門,想起下午的事,臉上不由多了幾分窘迫。

  只是,不等她尷尬,肚子便咕咕叫起來。

  砰砰砰。

  陸煙抬手敲了幾下門。

  沒人開。

  砰砰砰砰……

  依舊沒人開。

  十分鐘後,陸煙拿著錢包下樓。

  晚上小區安安靜靜的,沒什麼人路過。

  陸煙裹著披肩、穿著拖鞋,不緊不慢地走出小區門口。

  看了一圈,陸煙走向不遠處的小攤販。

  隔著一條馬路,露天支了一個棚,大棚頂上掛著兩顆老式燈泡。

  老闆是個中年大叔,穿著白色背心,赤/裸著肩膀,正熟練地掌勺、不停翻滾著鍋里的菜。

  隔著四五米都能聞到香味。

  晚上吃宵夜的人不少,陸煙走近才發現塑料凳上坐滿了人。

  什麼樣的都有。

  大多四五個人坐一桌,桌上擺著幾盤菜、一箱啤酒,邊喝酒邊聊天。

  倒是,滿滿的煙火氣。

  陸煙不是第一回兒見,也不是第一回兒吃。

  「姑娘吃點啥?」

  見陸煙走近,老闆扯著嗓子打招呼。

  陸煙站在邊上,掃了幾眼用紙板貼著的菜單,隨便點了一樣。

  「一份揚州炒飯,打包。」

  「行。揚州炒飯,打包。」

  老闆聽完,朝邊上的女人說了句。

  陸煙這才注意到女人。

  女人坐在輪椅上,正拿著筆,在白紙上有條不紊地記錄著客人的要求。

  寫完,女人抬頭,見陸煙正在看她,女人朝陸煙和善笑了笑。

  笑著同陸煙開口:「炒飯十五,打包盒兩塊塊錢,一共十七塊。」

  陸煙收回視線,從錢包里抽了張五十,隔著一排盤子遞給女人。

  女人接過錢,翻了翻手上的紙箱子,給陸煙找了零錢。

  陸煙接錢時,有意掃了眼女人的腿,嘴上似不經意地問:「腿不舒服?」

  「怎麼不在家休息?」

  估摸著很少有人提這事,女人聞言愣了好幾秒。

  幾秒後,女人一臉從容,笑著解釋:「這腿前兩年摔的,廢了。」

  「去醫院花了不少錢,家裡積蓄都花光了,這才大晚上出來擺攤。」

  「家裡還有兩個孩子要上學,我總不能拖累他們。能幫一點是一點……」

  正說著,老闆突然插了一句:「姑娘你的揚州炒飯好了。」

  女人也咽下沒說完的話,繼續張羅著客人。

  陸煙見狀,沒再繼續問。

  提著老闆遞過來的炒飯往回走。

  走到馬路對面,陸煙停下腳步。

  緊跟著蹲在馬路邊,扯開外賣盒蓋、拿起一次性筷子開始吃起來。

  剛炒的,有點燙。

  還有點咸。

  陸煙邊往嘴裡塞,邊望著對面。

  不大的棚里,男人依舊忙碌地翻炒,女人也面帶笑容地收著帳。

  看著,是挺溫馨。

  只是,這生活的艱辛都被藏在了笑容底下。

  這俗世,誰又能安然無恙呢。

  大多都是苟且偷生,旁人看著光鮮亮麗,底下恐怕早已腐爛不堪了。

  吃了一半,陸煙眼前停了一輛黑色保時捷,擋住了她的視線。

  陸煙皺了皺眉,正準備說話,就聽駕駛座上的男人,不咸不淡問了句:「你就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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