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聽到他的問題一愣,下意識就搖頭:「不會。」
她不知道白津寒為什麼總是怕自己忘了他。就算她有過前科,那也是很小的事情了。現在她都18歲了,怎麼會忘記自己的初戀男友呢?
白津寒和她對視了片刻,反手向後推開另一半衣櫃門,將人拉了出來。
「怎麼了?」青檸遲疑著,小心翼翼地猜測:「你要走了嗎?」
她當然是希望他越快治療越好,可一想到這件事,心跳還是猛地加快了一瞬。
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白津寒搖頭:「沒有。」
起碼等她模擬考結束吧。也就一周了。
「哦。」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鬆了口氣又有點失望。
青檸抬手摸上他的額頭,輕聲問:「你最近還頭疼嗎?」
「沒有。」他立刻說。
青檸「嗯」了一聲,心臟猛地一墜。
他的「沒有」,反而讓青檸確認了一件事。
——他的病情,應該是加重了。
後面的幾天,談青檸忙裡偷閒,在複習的間隙不時觀察著白津寒。
自習時,她常常能感覺到白津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安靜幽深。
如一汪深潭。
有時候,她看到白津寒用指腹壓頭。
可當她問起他是否頭疼時,得到的卻是否定的回答。
人是奇怪的生物。
他以前頭疼不嚴重的時候,常常藉口頭疼讓自己按摩,像小孩子撒嬌尋求大人的關心。
可現在他的病情加重了,卻反而開始否認自己的頭疼,不想讓她擔心。
青檸的心口又酸又漲,溢滿說不出的滋味。
模擬考的前一晚,兩人坐車回到家。
進房間前,青檸回頭看了眼白津寒的背影。
他穿了身白襯衫,寬肩窄腰,脊背線條隱約可見。
如果她沒看錯,他好像瘦了。
青檸的眼眶一酸,心裡的話忍不住就說出了口。
「早點去做手術吧。」
白津寒的身形一頓,轉過身,眼神平靜如湖水:「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青檸垂下眼,盯著自己腳上的球鞋。
「我想,你還是早一點去手術好。」
她不知道白津寒的病情到了哪一步,他也從來沒有和自己詳細說過。她只是敏感地感覺到了不安。手術,不都是越快越好嗎?
青檸感覺到白津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審視的,帶著壓迫性的。
半晌,他走過來。
男生運動鞋的腳尖和自己的相碰。
「又趕我走。」白津寒平靜地開口。
青檸抿了抿唇,聲音很輕:「是啊,我在趕你走。你快走吧。」
「你看著我說。」
談青檸抬頭,眼睛清澈乾淨,聲音平緩:「聯繫你爸爸,出國吧。」
白津寒沉默半晌,在她的目光中垂下眼睫。
「好。」
一句輕而啞的聲音之後,他轉身回了房間。
關門聲響過,走廊恢復了平靜。
第二天開始,是為期兩天的模擬考。
這兩天,白津寒都沒有出現在考場。
青檸腦子裡的弦繃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直到第二天下午考完試,她才長長鬆了口氣。
考完試的當天沒有晚自習,青檸打算走路回家。
剛走到校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白津寒一身白衣黑褲,雙手插兜,身姿清雋地站在門口。
「你來接我嗎?」青檸小跑過去,揚起笑容滿面的臉。
白津寒「嗯」了聲,習慣性地捏了捏她的後頸。
談青檸縮了縮脖子,和他並排一同走回去。
那天之後,她沒有再問過白津寒什麼時候走。
她知道,白津寒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在高考前離開的。
這其實說明了,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正在惡化。
只是他不知道她也知道了。
兩人粉飾著表面的太平,各懷心思珍惜著不多的在一起時間。
「我要走了。」路上,白津寒突然開口。
談青檸的腳步一頓,抬頭怔怔地看向他。
腦子停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輕聲道:「什麼時候走?」
「過兩天。」
青檸垂下眼,默默地應了一聲。
他是特意等到自己模擬考結束才說這句話的吧?
青檸抿了抿唇,一時無話。
離別在即,心情一下變得沉重起來。
哎,也不對。自己應該高興才是。
白津寒要出國做手術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不是嗎?
回到家吃好飯,白津寒約青檸出去。
青檸一口答應了。
白津寒於是笑了笑:「走吧,我開車帶你。」
他早就會開車,有國外駕照。
寒假回A市的時候,他已經順便將國內的駕照拿了。
「好啊,我們去哪?」剛考完試,她沒什麼事,時間多得很。
「上山。」
在C市和鄰市的交界處有一座青鷺山,因為開發問題,遊人罕至。
白津寒開車沿著盤山公路一路向上,沿路是雜亂的植被和陡峭的山體,幾乎看不到人煙。
青檸雖然是C市人,可並沒有來過青鷺山。
夜色荒涼,路燈黯淡。
青鷺山的景色在夜晚有點恐怖,詭異得如同古怪靈異小說中主角遇險的發生地。
青檸的心臟一跳一跳,總覺得不□□穩。
她不自覺縮了縮身子,背部緊靠椅背。
駕駛座上的白津寒眉目冷靜,沉著自如地駕駛著汽車。
「害怕?」少年的聲音沉靜。
青檸坦然承認了:「有一點。」
夜色下,從峭壁中伸出的枝丫都好似是鬼怪的魔爪,隨時會將他們的車子勾走。
「別怕。」白津寒罕見地開了個玩笑,「我不會讓你和我殉情的。」
青檸:「……」
好冷。
「我走以後,你想繼續住別墅還是住宿舍?」白津寒沒有理會青檸的沉默,繼續問道。
「如果你想住別墅,我把蔣阿姨和安阿姨留給你。如果你害怕一個人住,就回宿舍吧。」
青檸垂下眼,輕聲說:「我要回學校住。」
她頓了頓,又道:「白津寒你今晚話有點多。」
白津寒「嗯」了一聲,「怕現在不講以後沒機會了。」
青檸的心臟重重擰了一下。
這什麼意思?他的病很嚴重了嗎?
她按捺住心中的酸澀,故作歡笑:「怎麼可能?你做完手術又不會變成啞巴。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的。」
白津寒撇頭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
最近一周,他頭疼的症狀越發重了。記憶力也下降得厲害,他甚至會想不起前一天自己吃的東西。
今天早上,他起床時一陣難受,竟然嘔吐了。
——「噴射狀嘔吐」,醫生提到過的典型症狀。
這些事,他沒有和別人提起過。但他自己知道,手術恐怕是迫在眉睫。
他沒有兩個月的時間等談青檸結束高考了。
他已經聯繫了爸爸,這兩天就會從C市直飛美國。那裡已經一切準備好,就等他入院了。
白津寒凝了凝神,繼續開了一段路,將車停在了一片相對寬廣的平地。
「下車。」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兀自下了車。
青檸也跟著下車,隨他走到平地邊緣的欄杆處。
頓時一怔。
青鷺山高,從這裡俯瞰下去,燈火點點,星光璀璨,整個C市似乎都在腳下。
「原來從這裡看C市的夜景,是這個樣子的。」青檸喃喃自語,「好漂亮。」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高的地方俯瞰C市夜景,遠處的高樓和近處矮屋交錯縱橫,燈火相連,異彩紛呈。
山上的風從不溫柔,冷風呼呼刮過青檸的臉,卷飛她的長髮。
青檸只穿了件長袖衛衣,此刻微微有點冷。
「我以前想過很多次,要不要從這種高度跳下去。」旁邊的白津寒突然出聲。
「什麼?」青檸一怔,轉頭看向他。
「剛到你家的時候,還是你提醒我從4樓摔不死。」最近他的記憶力不太好,剛到談家的事倒是清晰深刻地印在腦海。
「原來你那時候真的想……」
青檸心下一酸,想起他這幾年一直被抑鬱症折磨的遭遇,眼眶微紅。
她伸手,主動牽住他的,緊緊握住,抬眸確認:「但是你現在抑鬱症已經好多了啊,不會再這樣想了對吧?」
白津寒點點頭。
如果他還想死,就不會要求出國做手術了。
「同樣的場景,我想的是要不要死,你看的卻是良辰美景。」白津寒一頓,轉頭面向談青檸。
他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輕輕拂過她的眼角眉梢。
「我希望你一直這樣,好不好?」
永遠樂觀,永遠開心,眼中見的心裡想的全是美好的東西。
青檸抿著唇,心裡酸澀得更加厲害。
她好討厭今晚的白津寒,像在交代什麼似的。
可想到他喜歡自己開心,她又努力強顏歡笑地回答:「會的。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啊。」
白津寒的嘴角微微上揚,手順勢向下抬起她的下巴,低頭給了她一個深而綿長的吻。
夜間山風裹挾著少年清冽乾淨的氣息,將青檸吹得暈暈沉沉。
她伸手抱住少年精瘦的腰身,仰著頭承受。
這個吻來得纏綿繾綣,飽含了濃烈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白津寒在嘴角嘗到一點淡淡的咸。
再睜開眼,才發現談青檸哭了。
「哭什麼?」他停下來,皺眉緊皺,「我又不是死了,不用你哭喪。」
青檸緩緩睜開眼睛,鼻子抽了抽。
黑白分明的眼睛滿是水光,在月色中有種「我見猶憐」的羸弱。
「我,我不知道。」她抽泣著輕聲說。
泛著盈盈水光的大眼睛看著白津寒,一臉的無辜。
這副樣子,很容易就勾起了男生心裡的欲。
白津寒低頭,用唇親去她眼睛臉頰的水痕。
「不許哭了!」他兇巴巴地說完,沿著臉頰一路向下,吻上她的脖頸。
「你好兇。」青檸抱怨了一句,鎖骨下方卻是一痛。
她「啊」地叫了一聲,退開兩步。
青檸低頭,扒開自己的衣服看了眼,漲紅了臉。
羞惱地大喊:「你你你……你耍流氓!」
鎖骨下方,原本白淨的皮膚出現了一道深深的紅色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