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門關一役,秦國大勝。
大軍勢如破竹,不過短短數日,與分道燕州六郡的另一隊人馬匯合,將魯爾城團團圍困,一個蒼蠅都不待飛出。
戰報傳至榮璋面前。
彼時,榮璋正在對著棋譜跟自己下棋,總覺得一幅殘局精妙無比,來來回回地研究兩步落子之處的不同。
「嗯,知道了。」半晌,榮璋答道。
一旁,我放下手中茶水,想要迴避。
「沒有其他事兒要說了,不用走。」榮璋叫住我,「來幫朕看看這步棋,是進好還是退好呢?」
被榮璋叫了回來,我瞧著他的棋盤。其實這套殘局我從前總見他擺弄,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榮璋通常會選擇進攻,這一直以來都是榮璋的風格也是他的實力。
這次也不例外,他拿著一枚黑子,仍將手垂在了進子之處。
「皇上心裡已有了成算,幹嘛問我?」我笑道。
榮璋搖了搖頭:「有是有了,只是覺得還不夠好,不夠完美。」
將他手中的黑子拿過來,放在了一處星點散落的白子旁邊,我拍了拍手:「這裡吧,這裡好。」
榮璋一笑,抬頭看我:「這步太閒了吧。」
「越是焦灼的地方越會引人注目,但其實引的都是些眼光偏頗,並無大智慧的庸才罷了。此閒棋一出,才能吸引當引之人。皇上給的路太順了,施仁策其人臣妾不了解,但是君王多疑,臣妾倒是深有體會。需要有一兩步虛招,才能讓他的警醒偏些方向,皇上的計劃也才能順利,你說是不是?」瞥了榮璋一眼,我笑道。
將我拉到懷裡,榮璋笑著摩挲我的腰肢,把頭扎進我的頸窩:「若不是朕不捨得,你該在軍中謀個差使,給朕當個女將軍才好。」
「臣妾也願意。」我笑道。
榮璋皺著眉抬眼看我,眼神中都是膩膩歪歪:「朕不願意,朕要你留在身邊,給朕多生幾個聰明的孩子。」
不去答言他的意思,我拿了幾顆棋子在手裡搗鼓:「魯爾城之後,就是羅林了,再過去就是連山,這三處,皇上都是讓的吧?」
「嗯。最多半個月,施仁策就會攻陷連山城。」榮璋的眼睛中金戈鐵馬已現,好像已能看到連山城牆上的烽火,「朕的這步閒棋,就打算下在連山城外的獨樂寺。」
「獨樂寺?可是那家皇家寺廟?」我聽過這座寺廟的名字。
相傳,當年大周開國聖祖曾飲馬休軍在此,因當時聖祖爺手下一員戰功卓著的大將韓樂傷勢過重,眼見就要不行了。
是寺中僧侶取山中之泉,為韓將軍清理傷口,救其性命,才使之後由韓將軍率領的大軍直破西北邊陲,將大周西北境界一直推到了如今的魯爾城。
於是大周開國,立天下十二名剎為皇家供奉寺廟,這獨樂寺就成了其中之一,單以韓將軍「樂」字為名,沿用至今。
而那段傳奇故事就越傳越真,乃至後來,民間就有了獨樂寺後山所藏乃是大周龍脈,當年就是這條龍脈上的水救了大周的功臣名將之說。
如今……
榮璋要用這一處名山古剎,做些什麼文章嗎?
坐在他的懷裡,我不禁來看他的眉眼,想找到一些訊息。
「是啊,是皇家寺廟。前年,就是你還沒有入宮的那一年秋天,朕還來上過香。」榮璋笑著,見我仍在思索,「你的小腦袋裡又在盤算什麼?」
「皇上是打算以龍脈一說吸引施仁策的注意嗎?」我眼中靈光一閃,笑容浮現。
榮璋舔了舔他的嘴唇,一時看著我竟是有些著迷,直將我的頭按過來,急切吻上。
「皇上別鬧。」我笑著躲開,「快說,然後呢?」
「然後……」榮璋笑著,捏了捏我的耳垂,「然後的話,在這裡就不當說了。」
「這裡?不就只有你我嗎?有什麼不當說的?」我左右環顧,是沒什麼人在,剛才榮璋把我扯進懷裡,鐵錨就把伺候的人都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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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換個地方說,比如寢閣里,比如……床上。」將我抱了起來,榮璋一邊走一邊吩咐迎上來伺候的人,今天的晚膳不用了,不要來打擾他。
我的氣血仍舊不足,渾身沒有力氣,不然我會反抗的,打了他再說,管他會不會給我安排個什麼刺殺皇帝的罪名。
他太過用力了,像是與我有什麼仇恨一般,即便我受不了胡亂地蹬著腿,死命地咬他的肩膀,也不放過我一分。
這樣做的效果也是顯著的,不止省了我們兩個人的晚飯,連第二天的早飯也省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鐵錨拎著一個食盒走進來時,我還沒臉紅,她的臉先紅了:「娘娘,娘娘也真是的……」
「啊?」我滿眼金星亂蹦,只覺得動都沒動,已經暈暈乎乎的了,「什麼啊?」
「奴婢的房間和您隔著半個院子呢,還是……還是……」
「還是什麼?」我立時警覺起來。
「還是能聽到啊。」鐵錨笑著兌了溫水,滌了帕子遞給我,「這山間夜裡本來就靜,娘娘您……您以後小心著點啊,沒得被山裡的老鼠笑話去。」鐵錨的臉更紅了,說也說不下去。
把冷布巾子蓋在臉上,我大口喘著氣,肖榮璋!這個傢伙一定是成心的!
我扯下布巾,沒好氣地看著鐵錨:「皇上呢?」
「皇上起得早,出去了,說不讓打擾娘娘,您愛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起來好好吃東西,等著他,晚飯的時候就過來了。」鐵錨道。
「我問你皇上呢?」我皺著眉,嫌她聽不懂話。
「皇上下山去了。」
一驚不小,我立時緊張起來。此時兩國戰事如此吃緊,榮璋選了大秦境內的野山居住,在我看來是既大膽又充滿了膽識和智慧的選擇。
任他施仁策再怎麼懷疑,也不會想到大周皇帝肖榮璋,竟是一直隱藏在大秦境內的。
可是下山?下山去幹什麼?豈不是太過冒險?
「他去做什麼,誰陪著去了?」我拉著鐵錨問道。
「做什麼奴婢就不知道了,是高將軍陪著去的,連何將軍也沒帶呢。」鐵錨道。
何沛岩是安西都護府的武官,自潼門關陷落,他就佯裝逃竄進了大漠深處,繞道來了舊山小築,一是匯報戰況,二是將他核查到的大秦軍情,兵種設置,乃至出征武將,一一向榮璋做出匯報。
這讓榮璋非常詳盡地掌握了大秦的出兵陣容。
可此時榮璋下山,卻沒有帶上這個百分百信任的將軍,只帶了尚有仇怨磕絆的高陽。
難道……
難道他們是奔了杭泉靈的孩子去了?!
心下著慌,我三步並作兩步,直向門外跑去,就想要了馬匹下山去追趕他們!
此時救孩子絕非良時,無論救得到救不到,都會讓施仁策產生懷疑,懷疑杭泉靈給他的信息有詐,那全盤計劃豈不功虧一簣?
「你這是怎麼了?這麼著急忙慌的?」剛跑到院門口,我就一頭撞見了榮璋。只見他一身便服,神清氣爽地回來了,扶住我的肩膀笑問。
「你去做什麼了?」我管不了許多,忙問道。
「不要擔心,臣只是陪著皇上到山下的集市轉了轉,買了些娘娘喜歡的吃食,並沒有……並沒有去做那件讓娘娘擔心的事情。」榮璋身後,高陽抱拳道,將手上一串大大小小的包卷交給了追出來的鐵錨。
我略略定神,向著高陽點了點頭。
榮璋眼中一絲醋意閃過,隨即恢復了笑容:「怪朕了,想你昨晚可能累著了,就沒有打擾你,該告訴你一聲的。」
攬著我的肩膀,將鐵錨手中的包卷一個一個指給我看,說著這是什麼,那是什麼,榮璋的自然是佯裝的,而我們身後,高陽似乎裝都裝不下去,轉過身,孤單地離開了院子,朝著山陰處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