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面對校場,大聲道:「右掖營主將徐衛良,尸位素餐,貪墨軍餉、以至軍紀敗壞、操練廢弛,甚至還弄虛作假、想要欺騙本宮,實在是罪不可赦,著,錦衣衛拿下,押入詔獄,等候皇上的處置!」
「另,徐衛良貪墨軍餉數額巨大,著錦衣衛即刻查封其家產!」
李若鏈帶著兩個錦衣衛,早已經等候多時,聽到朱慈烺的命令,兩名錦衣衛立刻一擁而上,打去頭盔,卸去披甲,將徐衛良五花大綁。同時,一名錦衣衛騎馬奔馳而去,去執行查封徐衛良家產的命令。
聽到查封家產,朱純臣徐允禎,連同那些主將副將參將們都是吃了一驚。
軍中論罪砍頭的事情不新鮮,但查封家產的卻少之又少。
太子爺這到底什麼意思呀?
要命又要錢嗎?
但沒有人敢問,更沒有人敢提出異議,不然一個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下來,吃不了兜著走。
連朱純臣都是默然。
陳新甲微微吃驚,心說太子爺你這可有點胡鬧了,雖然是「代天巡視」,但查封罪將的家產,可是皇帝陛下都沒有做過的事情啊!萬一被那些言官知道了,彈劾你一本,那可就不好看了。
又想,或許太子爺是拿了陛下的密旨也不一定呢,現在國庫空虛,糧餉匱乏,查封貪污將官的家產,正好可以補貼軍用。
這麼一想,就覺得太子爺的行為合理多了。
處置完徐衛良,朱慈烺轉頭看向那些將軍,目光冷冷。
「臣有罪!」
左掖營主將張純厚首先跪倒,接著嘩啦啦跪倒一片,眾口一詞:「臣有罪,請殿下責罰。」
只兩人沒有跪。
一人是三千營主將賀珍,另一人是神機營主將陽武侯薛濂。
校場中的六個方陣里,三千營人數最少,只兩千人左右,雖然兵冊上是五千人,但這些年來戰事頻繁,作為騎兵部隊的三千營頻頻被抽調,去年松錦之戰又抽調了一千,因此到現在只剩這點人馬了。
雖然人數少,但營中將士卻頗為精悍,基本看不到什麼老弱,更沒有雇來的臨時兵,唯一的一點,就是營中多半都是蒙古人的長相,漢人極少,剛才朱慈烺策馬奔馳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
大明朝對蒙古人並不排斥,軍中有很多蒙古人,大名鼎鼎的前大同總兵滿桂,就是蒙古人。
而對賀珍這個名字,朱慈烺也是有印象的。
甲申之變時,除了和李若鏈一起戰死城頭的副將董琦之外,還有一名力戰不屈的將軍,那就是賀珍,史冊記載他只有六個字:陷陣,力戰而死。
賀珍,忠臣也。
比三千營人數稍多的是神機營,神機營三千人左右,比兵冊上的五千人,足足少了兩千人,而且火器嚴重不足,只一半有火槍,最重要的是,朱慈烺居然一門火炮也沒有見到!
紅衣大炮拉不來,但虎蹲炮總能拉來一門讓我瞧瞧吧?不然還叫什麼神機營?
虎蹲炮,類似後世的迫擊炮,固定角度發射,雖然威力不大,但勝在輕便,今日檢閱,隨便一輛馬車就可以拉來兩三門,但神機營居然連這點表面功夫都懶的作,由此可見,其軍紀渙散到何種地步?其主將又無能懶惰到何種地步?
神機營主將是陽武侯薛濂。
薛濂,大明勛臣薛祿八世孫,李自成入北京時,他下跪投降,後被劉宗敏拷掠而死,因多有不法,聞者稱快。
此時的薛濂剛剛四十歲,身材矮胖,一把大鬍子,小眼睛中閃動著狡黠的光。
京師三大營的各營主將里,他是唯一的一位侯爺,因為有侯爺的身份,所以肆無忌憚,神機營人少,軍餉沒有多少,歷任神機營主將都把「發家致富」的點子動到火藥頭上。
火藥是消耗品,神機營如果嚴格訓練,每天都會消耗大量的火藥,但自從薛濂成為神機營主將以後,火藥消耗每天還是那麼多,但士卒們打槍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了,虎蹲炮什麼的更是從不動用,而貪墨的那些火藥,都流入了民間的鞭炮廠,或者是流到私人採礦場。
薛濂賺的飽飽,但神機營的戰力,卻是每況愈下。
在前世的歷史裡,李自成兵臨城下之時,大名鼎鼎的神機營沒有發揮任何作用,有野史記載,神機營曾經擔負了護送太子和定王出城的重任,但最後一任京營總督李國禎和最後一任神機營主將薛濂辜負聖恩,兩人不等到和太子定王匯合,就帶了自家的妻兒老小,急慌慌地逃出京師,但卻被拒守城門的長駙馬鞏永固用火槍狂轟。
長駙馬鞏永固是「出逃計劃」的制定者和參與者,他見李國禎和薛濂的身邊沒有太子和定王,一時氣瘋了,瘋狂中,對著李國禎和薛濂連連開火。
因為鞏永固的阻止,李國禎和薛濂逃跑失敗,最後投降了李自成。
因為讀過這段野史,加上李國禎和薛濂的確是投降了,因此,朱慈烺對薛濂一點好印象都沒有,至於李國禎,現在還是一紈絝子弟,還沒有領兵呢。
見眾將都跪下,賀珍皺了皺眉頭,不過他沒有隨波逐流的意思,依然腰杆筆挺,扶劍而立。
薛濂則是不屑,他是侯爺,又沒有吃空餉,所以沒有跪下的道理。
「你等何罪?」
看一眼賀珍,又掃了一眼薛濂,朱慈烺的目光轉回到那些跪著的將軍身上。
「臣等軍中也有閒雜人員。」
「臣受了徐衛良的蠱惑,也花錢僱人了。」
朱慈烺靜靜他們的坦白,等他們全說完了,冷冷問:「還有人嗎?」
朱純臣和徐允禎相互一看,趕緊也跪下:「臣有罪,臣御下不嚴,督導不周,請殿下責罰!」
御下不嚴,督導不周?
朱慈烺心裡冷笑:這兩位國公臉皮可真厚啊。
臉上卻很和藹:「兩位國公請起,這些人都是軍中的老油子,他們欺上瞞下,在軍中上下其手,兩位國公又怎麼會知道?我必稟明父皇,父皇定不會怪罪兩位。」
徐允禎感動的都哭了,拜倒在地,嗚嗚道:「殿下明察秋毫,臣感激涕零啊。」
朱純臣心裡卻是灰暗:不怪罪才怪呢,這個京營總督,終究是做不成了。
朱慈烺竭力忍住胸肺間的「嘔吐感」,目光看向那些將軍,冷冷說:「既然諸位將軍都已經承認錯誤,想必是真心悔過,如此,我必當上書陛下,准各位將軍戴罪立功。但本宮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再有不法,必兩罪並罰,到時不但諸位將軍自己,就是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殿下放心,臣等洗心革面,誓死效忠皇上!」一片欣喜之聲,比起徐衛良,他們實在是幸運多了,不但免了牢獄之災,還保住了官位。
朱純臣臉色發青,他算是明白了,太子爺這是打一個,拉一幫啊,押了徐衛良一個,放了眼前這一幫,從今以後,這些人必然老老實實,在太子面前,絕對不敢再耍什麼花樣。
不過也好,看太子的意思,好像不打算繼續再追究下去了,那他和徐允禎也就安全了。
陳新甲暗暗稱讚,太子爺年紀輕輕,卻已經頗有手腕了,看來對太子,還是要再親近一點。
其實,朱慈烺何嘗不想把這些人全部押下去,一個個拷打,看這些年來他們究竟貪墨了多少的空餉?占了多少屯田?京師三大營的戰力,又在他們手中折損了多少?反正除了賀珍和董琦之外,沒有一個是忠臣。
不過他不能這麼做,十萬大軍還需要這些人統領,萬一逼的太急,引起譁變就不好了。
用雷霆手段,但手法卻要柔和。
找機會找藉口,將這些人一個一個從軍中清除出去就是了。
因為得到了大赦免,各營主將副將都是長長鬆了一口氣,氣氛也變的輕鬆許多。
將軍處理完,該士兵了。
朱慈烺看向陳新甲:「陳部堂,照大明律,那些假兵該如何處置?」
陳新甲的槍,是要當到底了。
陳新甲一拱手:「殿下,凡假冒軍籍者,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嚴重者,可斬!」
周圍鴉雀無聲。
今天五軍營雇來的臨時兵,可差不多有一萬人呢,不說斬首,就是充軍流放也是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