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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4章 蘇州抗稅(下)

2024-08-30 13:46:38 作者: 韭菜東南生
  ……

  李晃?

  丁允元驚的張大了嘴,東廠提督,同時兼著錦衣衛指揮使的李晃李公公?

  這時,李晃身後的兩個人同時一甩,露出了腰間的腰牌,上面赫然刻著「北鎮撫司」!

  丁允元再無懷疑,急忙跪倒:「臣蘇州知府丁允元恭請聖安!」

  也就在拜下去的這一刻,丁允元心裡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不用自己再發愁了,這天大的重擔,就都交給李晃了……

  「聖躬安~~」

  李晃的回音。

  ……

  吳縣。

  金聖歎一夜宿醉,半夜迷迷糊糊的醒來

  從前日到昨日,他一個人就捲起了整個吳縣的風潮,激發了所有人的熱情,整個縣城裡所有的士紳以及他們的家人親屬,連同佃戶長工,都涌到街頭,聲討知縣任維初的惡政,再然後,不但是他們,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也參與了進來,整整兩天,縣城裡到處都是人,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的呼喊,要打倒任維初。嚇的任維初躲在衙門裡不敢出門,衙役兵丁如喪家之犬,一個敢露頭的也沒有。

  「金大先生,金大先生~~」

  這幾日,無論走到哪裡,金聖歎面對的更都是巨大的歡呼和擁戴,尤其是那些平常有權有勢的士紳,見了他就跟見了救命大老爺似的,那真是春風得意馬蹄急,意氣風發無人比,倒也了了他前些年屢不中舉、只能賣狂度日的遺憾。

  有此一次,也算是值了。

  所以,即便宿酒未醒,仍然覺得頭暈,但金聖歎仍然興奮的有些睡不著,半夜就醒來了。

  抹黑爬起來,他想要喝口水,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外面有動靜。

  噠噠噠噠。

  密集的腳步聲。

  還聽見有人喊:「快快,將這間宅子圍住了!」

  抬頭向外看,透過窗欞的白紙,隱隱看見院子外面有火把的光亮。

  金聖歎大吃一驚,宿酒立刻就嚇醒了一半。

  從一開始就有人擔心官府會用強、會派兵,但金聖歎卻堅定的認為,朝廷不敢用強,第一,他自認為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是在維護道義和讀書人的體面,天下人都會和他站在一起,第二,江南士重,民怨難擋,除非隆武陛下不怕千古罵名和江南動盪,否則絕不敢輕易用強和動兵,就像是幾十年前的蘇州抗稅一樣,面對澎湃的民意,頑固執拗的神宗皇帝,最後不也是摸摸鼻子,無可奈何的放棄了嗎?

  第三,自從哭廟起來,他不斷收到各方的秘密消息,甚至有官員秘密向他通風報信,他知道官府的很多內情,知道南京和蘇州兩地的官府束手無策,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擔負罵名,往吳縣派兵。

  至於最後,他心中也有一些舅舅錢謙益會為他撐開保護傘的潛意識。

  也因此,金聖歎才更加篤定,朝廷不敢對吳縣用強,昨夜也才敢飲酒,但想不到半夜凌晨,宅子外面卻忽然出現了兵馬。

  「觀生兄,快醒醒!」

  除了金聖歎之外,還有幾個狂生昨夜和他一起飲酒,完後就在金聖歎家睡了,此時一個個正睡的死沉,金聖歎連續退,都沒有能將他們推醒。


  沒辦法,金聖歎只能自己披衣而起,衝到外面查看。

  「砰!」

  金聖歎搬來梯子,架到院牆之上,但不等他踩上去查看,院門就被撞開,一隊兵丁舉著火把沖了進來,但見到有人站在院牆的扶梯上,立刻就圍了上來,為首的百總喝道:「可是金聖歎?」

  「是我。」金聖歎倒也不慌,在梯子上高聲回答。

  「拿下!」百總揮手。

  士兵就要上前。

  「不必你們動手!」

  金聖歎高叫一聲,然後自己下了梯子,「大義凜然」的說道:「我自己來。」說著整理衣冠,從頭到腳,又是張袖,又是彈灰,完畢之後,對百總行禮道:「敢問一句,是捉我一人,還是所有人都捉?」

  「凡是和你一起鬧事之人,都捉!」百總冷冷。

  「我的幾個好友還在屋中酣睡,可否請他們酒醒了,再行捉拿呢?」金聖歎望著百總,一臉請求。

  百總一時無語,想不到罪到臨頭,金聖歎竟還能提這種要求。

  軍士也是用怪異的眼神望著金聖歎。

  「帶走!」

  百總不合他囉嗦。

  金聖歎嘆息一聲:「終究是壞了這一場的大夢。」

  說完,昂然走了出去。

  ……

  一夜之間,風雲變幻,南京京營的兩千精武營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到吳縣,迅速控制縣城,有陛下的旨意,李晃的情報和暗中指揮,精武營兵馬的相助,蘇州知府丁允元,吳縣縣令任維初兩人的腰杆立刻就直挺了起來,強硬施展,雷厲風行,短短一夜就拿下了金聖歎等一干鬧事的狂生,以及一些在背後支持慫恿他們的士紳和不作為的官員。

  天亮之後,吳縣百姓忽然發現,原本喧囂如潮的街頭,竟然一下變的冷冷清清,街上再沒有抗議呼喊的生員秀才,只有一隊隊甲冑明亮的軍士在城中巡查,街口更設置有哨卡,嚴禁通行。

  而在吳縣之外,蘇州乃至整個南直隸地區,都出現了軍隊的影子,錦衣衛四出,各地也都在持續的抓人。

  原本江南士紳各地竄連,想要反對朝廷新政的氣焰,頓時就被壓了下去。

  但局勢並沒有安穩,或者說,江南士紳仍然沒有放棄和屈服,他們蠢蠢欲動,仍然在伺機反撲,吳縣之變的影響,仍然有擴大和波及的可能。

  ……

  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吳縣之變事發之後,江南士紳官員的奏疏雪片一般的飛向了京師,大部分都是為金聖歎等人求情、甚至是鳴冤的,更有官員上疏直指吳縣知縣任維初為政缺失,手段粗暴,致使地方不安,百姓不寧,金聖歎等人不過是出於義憤,方才聚眾哭廟,且「哭廟」乃是蘇州一帶流傳已久的習俗,並無反對新政之意,請陛下從輕發落。

  已經致仕的袁繼咸上疏朝廷,稱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一事,古所未聞,讀書人顏面無存,斯文掃地,實乃當世第一荒唐事,朝廷強力施為,地方官員施政不當,金聖歎等人反對,也是情有可原,朝廷若是嚴厲懲罰金聖歎,不但損害大明養士兩百多年之德政,亦會失去天下人心。

  最後,袁繼咸更是苦口婆心的哀求,求隆武陛下暫緩施行「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不然天下必然動盪。


  不止江南,京師官員也紛紛上疏為金聖歎等人求情。

  一時。營救金聖歎,竟然是成了天下官紳共同努力的一件事。

  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內閣錢謙益,面對金聖歎一案,一來是避嫌,二來也似乎是在表明某種態度。

  ……

  乾清宮。

  面對如山如海的為金聖歎求情的奏疏,隆武帝朱慈烺臉色凝重。

  作為一個穿越者,曾經熟讀金聖歎點評的《水滸》,對金聖歎的才學,朱慈烺是深為佩服和欣賞的,但作為皇帝,作為帝國的決策者,在面對「一體當差一體納糧」這麼重大的國策推行關鍵,他對金聖歎,卻不敢有任何的憐憫。

  如果金聖歎是主事者,必殺,如果不是,或可高抬貴手。

  而從李晃的調查和審訊看,金聖歎為人孤高,率性而為,個人主義,以才子自居,狂放不羈,但就心思來說,其實單純的很,這一次就是出於義憤,上了幾個士紳的當,被人戴了幾頂高帽子,叫了幾聲金先生,流了幾滴眼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路見不平一聲吼了。

  論起來,倒也符合金聖歎喜歡《水滸》的性子。

  因為就家中田畝來說,金聖歎只有薄田幾十畝,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對他的利益損害極其微小。

  一句話,金聖歎被人利用,當槍使了,雖然他是名義上的領導,但其實的組織者卻是蘇州最有名的兩個士紳家族,一個翁家,一個吳家,正是這兩家人動用在一切,興風作浪,在背後唆使,鼓動,吳縣哭廟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以致於幾乎席捲整個蘇州和南直隸。

  李晃到達蘇州的當天,就圍了翁家和吳家,緝捕了兩家的主事者,隨後簡單審訊,沒有動用大刑,只錦衣衛的大名和冷森森的刑具就嚇得兩家主事者屁滾尿流,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說出了所有。

  「翁家和吳家,抄沒全部家產,幾個主謀,一律斬首,其家人流放青海!」

  「通風報信,和他們狼狽為奸的官員,亦抄沒全部家產,褫奪功名,流放青海!」

  「金聖歎等狂生,不讀書,讀亂書,褫奪功名,流放東北,終身不得入關!」

  「不作為的官員,一律革職!」

  等到刑部送來更多的案卷,大理寺審核無誤之後,朱慈烺作出了決定。

  ……

  蘇州。

  人山人海。

  持槍的軍士在街邊維持秩序,橫著長槍,阻擋涌動的人潮。

  車輪轔轔。

  囚車來了。

  被以「惑亂煽眾」定為重罪的翁家和吳家的兩個主事者,以及他們三個涉入案中的兒子,俱是披枷戴鎖,立於囚車之上,被押往刑場。

  五人一路大哭,但哭的不是冤枉,而是饒命啊。

  「翁家老爺。」

  「啊,吳家老爺~~」

  百姓騷動。

  作為蘇州地區的望族,翁家和吳家出了無數的官,翁家甚至是三代進士,其威勢甚至是壓過蘇州知府衙門,但想不到今日竟然是這般的下場,所有家產抄沒,家人流放兩千里,皓首白髮之際,也要被推上刑場,人頭落地,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兩家是吳縣暴亂的幕後策劃者和藏鏡人,朝廷律法森嚴,陛下雷厲風行,一點情面都不給,將兩個在蘇州延續了幾百年的望族,連根拔起。


  很快,抵達刑場。

  穿著紅色囚衣,插著標牌的翁家吳家五人都被按跪在了刑台之上。

  五人瑟瑟發抖,更有人已經嚇暈嚇尿了。

  而在他們每人身後,都站著一個操著鬼頭刀的劊子手。

  「午時三刻到,行刑!」

  隨著監斬官的一聲令下,扔出死簽,劊子手立刻拔掉五人的標牌,然後舉起鬼頭刀。

  刀光閃過,血光飛起,現場一片驚呼,五人的人頭滾滾落地。

  ……

  蘇州大獄。

  金聖歎等當日幾十個在吳縣哭廟的秀才狂生都被關在這裡,下午時分,蘇州知府丁允元拿著刑部文公來到,宣讀對他們的處置。

  聽到被褫奪功名,終身不得科舉,現場一片哀嚎,但聽到翁家吳家的兩位主事者都被斬首,家產全部抄沒,並且其家人全部流放青海之後,他們又覺得慶幸,畢竟他們之是褫奪功名,流放遼東,不但刑罰的力度還是流放的地點,可都比翁家吳家人好多了。

  「金聖歎,還不謝陛下不殺之恩?」

  現場一片謝恩,只有金聖歎沉默,丁允元忍不住喝問。

  金聖歎卻道:「陛下是聖天子,洞察我心,我在心裡謝恩就可以了,又何必惺惺作態?」

  丁允元知他還是不服,但也不想再與他一般計較,於是哼了一聲:「好自為之吧。」拂袖而去。

  ……

  與此同時,南直隸官場大整肅。

  一些暗中阻撓新政的官員被革職,嚴重者,甚至是下獄論罪,同時,很多關鍵職位都被調動,一大批從京師而來的年輕官吏,來到了南直隸。原宣大總督張國維調任為南京戶部尚書,掛大學士,也就是說,從即日起,南直隸最高最高官員不再是高宏圖,而是張國維了,雖然高宏圖還是兵部尚書,但卻已經沒有權力指揮南京京營,也就是說,他只是一個空頭虛銜了。

  張國維到任第一日就在南京都察院大堂說明「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國策,再一次表明朝廷堅決推動的決定,官員若不遵從,一律革除,暗中阻撓者,一律罷官下獄。

  蘇州殺了人,南京又撤換了一大批的官員,錦衣衛也藉機整肅,將一些貪官污吏投入了大牢之中。

  一時,南直隸官場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又或者是為之一振,面對朝廷的國策,再沒有人敢懈怠了。

  ……

  明日無更,後日下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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