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一走,衛寒舟家裡很快就聚滿了人。
因著考中舉人是喜事,所以,衛老三除了給官差包了喜錢。也給過來圍觀的人準備了銅板兒,也不多,一人一枚。
這可苦了柳棠溪等人了。
家裡來人多,她們就要準備煮茶燒水,招待客人。
當然了,覺得苦的大概只有柳棠溪一個人。
李氏自不必說,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張氏周氏也是笑容滿面。
衛寒舟中了舉,他們家跟從前不一樣了,又提高了一個台階,往後在村里地位更是超然。以後兒子讀書,女兒嫁娶的事情自然又會不同。擺在眼前的,是他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好處。
扶搖舒蘭見人多熱鬧,好吃的多,也很開心。
張氏和周氏見柳棠溪在廚房燒水,連忙催促她去外面招待客人。
說到底,中舉的人是衛寒舟,也就是柳棠溪的相公,柳棠溪自是那個受益最多的人,也是比較重要的人。
然而,柳棠溪寧願在廚房燒水,也不願湊這樣的熱鬧。
「我就不去了,咱們家的親戚我多半也不認識,我也不會說什麼場面話。且,我不是本地人,他們說的話我又接不上茬。還是大嫂二嫂去吧。」
「這是好事兒,你快去。」張氏催促。
可柳棠溪還是拒絕了。
說了幾次,見柳棠溪如此,張氏和周氏也知道她是真的不愛湊熱鬧,想到她平日裡從不愛跟她們一起去走親戚,便不再勸說。
就這樣,衛老三家其他人在外面招呼著客人,柳棠溪就在廚房灰頭土臉燒了一整日茶水。
不過,她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當晚,族長也過來了,詢問是否要設宴,村里出錢。
當年衛寒舟考中秀才時,他們家就沒宴請眾人。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為沒錢。而且衛老三等人也不是那喜歡炫耀的性子,所以就低調地過去了。
如今中了舉,跟之前中了秀才自是有所不同。
衛老三聽後有些意動。
畢竟,家裡如今錢多了。而且,給兒子準備去考試的錢兒子也沒用到,攢了一大筆錢了。
然而,這事兒被衛寒舟拒絕了。
「多謝叔。不過,侄兒明日就要去讀書了,準備來年春天的會試,怕是沒時間。不如一切等明年考完會試再說。」
對於衛寒舟而言,考中舉人並不是什麼大事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一切仿佛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他心中既然已經有了目標,自然是要朝著目標去走。
不過是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績,不值得慶賀和驕傲。
族長又多說了幾句,無奈衛寒舟堅持。且,他如今是解元,說話自是有分量,族長也漸漸被他說服。
送走族長之後,衛老三家裡開飯了。
當晚,家裡炒了六個菜,一家人都很是開心。
唯二冷靜的仍舊是衛寒舟和柳棠溪。
柳棠溪忙活了一整日了,直犯困。
等吃完飯,大家聊完天,好不容易解散了,她趕緊回了屋裡,洗漱了一番,躺到了床上。
因著衛寒舟明日要去府城,所以私底下又跟衛老三夫婦多說了幾句話。
等他回來時,發現柳棠溪已經睡著了。
衛寒舟無奈地笑了笑,去洗漱了。
洗漱之後,吹滅油燈,躺到了床上。
就在他躺下的那一瞬間,柳棠溪突然睜開了眼睛,瞧了瞧衛寒舟,嘟囔地說了一句:「你終於回來了。」
「嗯。」衛寒舟應了一聲。
接著,柳棠溪又閉上眼睛繼續睡了。
熟料,衛寒舟今日卻突然有了講話的**,瞧著她的睡顏,問了一句:「為夫考中舉人,娘子不高興嗎?」
瞧這問題問的,柳棠溪九分困意一下子跑了兩分。
「怎會不高興,我歡喜得很。」
「哦?是嗎?為夫怎麼沒看出來。」
這是不打算睡了?柳棠溪不悅地反駁:「我也沒看出來你高興啊,你自己都不高興,幹嘛非得要求我高興?」
聽到這話,衛寒舟輕笑了一下。
柳棠溪困得不行,懶得搭理他,說:「好了,快睡吧,不就是考中了舉人麼,有什麼好得意的,等你明年考中狀元再說。」
衛寒舟怔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臉上帶著不耐煩的柳棠溪,笑了。
「嗯,娘子所言甚是,為夫受教了。」說完,衛寒舟閉上眼睛睡了。
第二日一早,衛寒舟要準備去府城了。
臨走之時,衛寒舟跟柳棠溪說:「為夫許是過年才能回來。」
聽到這話,柳棠溪心中微沉,脫口而出:「這麼久?」
衛寒舟看了柳棠溪一眼,眼中飽含深意,說:「嗯。」
瞧著這個眼神,柳棠溪心跳微亂,強裝鎮定,說:「你在外面好好讀書,不必擔憂家裡,我定會照看好爹娘。你也不必日日抄書賺錢,家裡如今過得越來越好了,無須為銀子的事情著急。你好好準備明年的會試就是。」
「好,為夫記住了。」
「那你……你注意身體,也別太辛苦了,適當休息。」
「好。」衛寒舟又應下了,「娘子可還有別的交待?」
柳棠溪抿了抿唇,說:「沒……沒了。」
「嗯,那為夫走了。」說罷,衛寒舟又盯著柳棠溪看了一眼,轉身離開了。
衛寒舟走了。
家裡雖然不準備設宴,但親朋好友要是來祝賀,他們也要招待。
所以,接下來幾日,衛老三夫婦、衛大牛和衛二虎沒再去鎮上賺錢,日日在家裡招待客人。
柳棠溪不擅長招待人,心情也不好,不想對著人笑,所以仍舊整日整日在廚房待著。
不是在做飯,就是在準備做飯。
這樣忙碌一整日,晚上倒床上就睡,倒是沒工夫想太多煩心事兒。
衛老大家的人來他們家頻繁了一些。
住在鎮上多年沒回來的衛老四也帶著鎮上的媳婦兒來了一趟。
如此這般過了十日左右,該來的客人終於都來全了。剩下的,就是自家村里日日來串門了。
這些來閒聊的人自是不必所有人都留在家裡招待。
所以,衛老三夫婦又去賣糖葫蘆了,衛大牛和衛二虎也去了鎮上打工。
約摸又過了十來日,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衛寒舟本就是秀才,是個讀書極好的人。而如今中了舉,他依舊是讀書極好的人。且,他如今仍舊在讀書,看不到什麼實際的改變。所以,他們也不太懂這裡面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這大概要等衛寒舟考中了狀元,被朝廷授予官職之後,他們才能感覺到區別吧。
這時,地里的山楂差不多成熟了。
山楂成熟對於衛老三家的人而言可是大事兒。
如今家中最賺錢,來錢最快的就是糖葫蘆了。
李二舅家的山楂地離他們家並不遠,出了門,走上兩刻鐘就到了。
因著衛老三夫婦和衛大牛衛二虎要在鎮上賺錢,所以這事兒就交給了柳棠溪妯娌三個。
待山楂差不多成熟時,她們三人吃過早飯,收拾好之後,就帶著孩子一起去了山楂地。
看著樹上掛著的山楂,柳棠溪感覺自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這些被她改良過的山楂長得真好啊,一看就知道很好吃。而吃到嘴裡,也果然美味。不會過分酸,也不會太甜,酸甜可口。柳棠溪忍不住一口氣吃了好幾個。
只可惜,如今她在村里,一切都不太方便,且手中也沒多少錢,不能嘗試去做別的。
要不然,她用山楂做罐頭、做山楂條、山楂糕都是極好的。
想想那些美味的東西,柳棠溪咽了咽口水。
同時,在心中暗想,總有一日,她定要把這些美食做出來好好享受一下。
柳棠溪她們力氣有限,也不摘太多,摘得自己能拿回來的重量。
上午去一次,下午再去一次。
李氏回來時,瞧著家裡紅彤彤的山楂,笑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這些日子一直在迎來送往,倒是把山楂樹那邊忽略了,她已經好久沒去過,此刻見著這些山楂,心中很是歡喜。
「老三媳婦兒,你可真厲害,我記得去年你二舅家的山楂長得都是歪瓜裂棗的,酸得發苦。沒想到經過你的處理,山楂能長得這麼好看。」
周氏笑著說:「娘,您快嘗嘗。這山楂可不光是看著好看,也好吃呢。」
「真的?」李氏笑著問。
「那可不,我給您洗幾個,您跟爹嘗嘗。」周氏笑著說。
「哎,好。」
說著,周氏去洗山楂了。很快,衛老三夫婦嘗到了山楂的味道。
李氏不喜酸,她二弟家的山楂她吃過一次就記憶猶新,那種酸澀的口感揮之不去。可此刻,嘗著被兒媳改良後的山楂,李氏很是驚喜。
「真好吃啊,跟你做成糖葫蘆的味道很像。」李氏對柳棠溪說道。
柳棠溪說:「嗯,娘要是覺得好吃就多吃點。」
等到第二日一早,柳棠溪在準備熬糖時,把這事兒交給了李氏。
「娘,咱家山楂是好吃的,您自己做也能把糖葫蘆做成兒媳之前做的味道。」
李氏有些遲疑,說:「真的可以嗎?不是有秘方嗎?」
柳棠溪點頭:「確實有秘方,但是,若是山楂是改良過的,沒有秘方一樣可以。要不,您試試?」
說實話,李氏有些心動。
「兒媳做糖葫蘆的秘方是家中秘密,雖然不能把這個教給您,但山楂已經被兒媳改良過,任誰都能做出來好吃的。」
在柳棠溪的勸說下,李氏試了一下。
做出來之後,果然有之前柳棠溪做出來的那種感覺。
李氏很開心,柳棠溪也很開心。
至少,就算是她以後離開了,衛老三夫婦也能靠著糖葫蘆賺錢了。當家裡的糖葫蘆沒了時,她完全可以在京城再給她運送一些山楂。反正山楂的價格也便宜,花不了她多少錢。這樣她就沒了後顧之憂。
不過,接下來,依舊是柳棠溪來熬糖、蘸糖。畢竟,李氏還要忙著洗山楂這些活兒。
日子就這般平靜地過著。
衛寒舟許是課業忙,離開之後,信都很少往家裡寄了。
他也就是在剛去離開時,跟家裡寄信說了自己如今的情況,在哪讀書云云。
後來,就再也沒給家裡來信了。
往常他在縣城讀書時也很少往家裡來信,所以,家裡人也習慣了。
秋去冬來,眨眼間新的一年又快來臨了。
自從過了臘月二十,李氏就時不時念叨一句,衛寒舟什麼時候回來。
聽久了,柳棠溪也忍不住期待起來。
想著去年衛寒舟是二十六那日回來的,等到二十六那日,她便頻繁地往門口瞧了瞧。
扶搖在跟柳棠溪打雪仗,見她不太專心,問了一句:「三嬸兒,你咋了,想啥呢?」
柳棠溪脫口而出:「你三叔怎麼還沒回來。」
扶搖今年六歲了,再過幾日,就七歲了。跟柳棠溪在一起這麼久,兩個人之間很是親近。聽到柳棠溪這話,立馬問道:「三嬸兒可是想三叔了?」
被小孩子這麼一說,柳棠溪頓覺自己剛剛說錯話了,連忙反駁:「怎麼可能!是你奶說你三叔今日許是要回來了,我這不是瞧著天快黑了麼,所以才這般說。」
扶搖正想說什麼,一旁的舒蘭扁著嘴說:「我想三叔了,三叔都好久沒回家了。」
昨兒剛放假的伯生也在一旁道:「我也想了。夫子講的題有些我沒聽懂,想請教三叔。」
也不知為何,被小孩子們這麼一說,柳棠溪心裡突然也不是滋味起來。
扶搖團好了一個雪球,正想跟大家繼續打雪仗,見大家情緒低落的樣子,她微微皺眉,直白地說:「既然大家都想三叔了,咱們去村頭看看不就好了,幹啥在這裡乾等著。」
舒蘭聽後,眼前一亮,說:「對哦,大姐姐說得是。三嬸兒,要不咱們去村頭瞧一瞧吧?」
伯生也露出來期待的眼神。
小孩子們的表現倒是給柳棠溪一個極好的藉口,見小孩子們都期待地看著她,柳棠溪道:「好,走,一起去。」
反正到時候說起來,也不是她想去的。
幾個人一路打著雪仗,來到了村頭。
只可惜,站在村頭,她還是沒見著衛寒舟的身影。
帶著幾個小孩子在村頭等了兩刻鐘左右,眼見著天快要黑透了,柳棠溪打算帶著孩子回去了。
「走吧,你三叔今日估摸著不會回來了。」
「真的嗎?那他啥時候能回來?」伯生有些失落地問。
柳棠溪摸了摸他的頭髮,說:「許是明日就回來了。」
「嗯。」伯生懨懨地應了一聲。
柳棠溪正欲領著孩子們往回走,舒蘭突然朝著柳棠溪身後興奮地叫了起來:「三叔,是三叔回來了。」
聽到這話,柳棠溪連忙轉身看了過去。此刻天色有些暗沉,她隱約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朝著衛家村的方向走了過來。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隱約判斷那大概是個身量頗高的男子。
倒真的有些像衛寒舟。
離得近了,柳棠溪越發覺得像。
「真的是三叔。」扶搖也在一旁說了一句。
很快,衛寒舟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衛寒舟乘船到了碼頭,本想去找衛大牛和衛二虎,可卻得知他們二人今日沒來。
他是獨自一人從鎮上走回來的。
可他沒想到,剛到村口,就見柳棠溪帶著孩子們在等他。
看著熟悉的倩影,這一路行來的寒冷和孤獨仿若一下子消失不見,留在心頭的只剩下溫暖。
「三叔!」
「三叔!」
「三叔!」
小孩子們興奮地叫起來衛寒舟,甚至,還跑到了他的面前。
就連平日裡怕他懼他從不敢親近他的伯生也跑了過去,而剛剛還是一副淡定模樣的扶搖也扯著他的袖子喚他。
柳棠溪站在原地沒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她想,這大概是衛寒舟最受孩子們歡迎的一次了。
衛寒舟看了看幾個侄子侄女,朝著柳棠溪這邊走了過來。
「多謝娘子特意來接為夫。」
柳棠溪臉一紅,彆扭地說:「別自作多情了,是舒蘭幾個說想看看你怎麼還沒回來,喊著我過來的。」
「哦。」衛寒舟輕飄飄回了一個字,眼睛盯著柳棠溪看。
看那神色,似是不太相信她說的話。
柳棠溪抿了抿唇,眼睛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就是不看他。
就在這尷尬之中,一個稚嫩的童聲響了起來:「三嬸兒騙人!分明是三嬸兒先提起來三叔,舒蘭才說要來看的。」
柳棠溪瞪了一眼扶搖,心中暗說:小叛徒!
舒蘭也不甘落後,說:「對,是三嬸兒先說的。」
衛寒舟臉上的笑意加深。
柳棠溪頓覺無地自容,極力反駁:「別聽她們瞎說,沒有的事兒,不是我說的。」
她絕不能承認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絕不能在衛寒舟面前丟臉。
衛寒舟不置可否,說:「嗯,回家吧。」
說著,往前走去。
柳棠溪本想解釋幾句,了瞧著衛寒舟的反應,她想了想,又沒說,準備回家去。
不過,在挪動步子之前,眼睛卻是又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衛扶搖,低聲威脅:「明日我把好吃的都吃光,不給你留了!」
扶搖熟知柳棠溪的脾氣,知她不會真的這樣,便衝著她做了個鬼臉,嘻嘻哈哈笑著跑遠了。
「走吧,娘子?」衛寒舟停下來看向柳棠溪。
「哦。」柳棠溪不再搭理扶搖,快步跟了上去。
不料,剛走到衛寒舟身側,放在左側的手卻突然被人握住了。
這一隻手掌極大,又緊實,讓人掙脫不開。
柳棠溪頓時大驚,抬頭看了過去,想要說幾句話質問他。
可,衛寒舟看也不看她,邁著堅定的步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柳棠溪驟然忘了掙扎,呆呆跟了上去。
冬日的天總是暗得極快,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天色已黑。
袖子是寬大的,若不仔細瞧,根本就看不清楚二人把手握在了一起。
路上除他們外,沒再有其他行人,各家各戶的油燈漸漸亮了起來,煙囪里升起來飄飄裊裊的炊煙。
扶搖等人在一旁嘰嘰喳喳鬧著玩,沒人注意這邊的情況。
寒冷的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停了一整日的雪花又開始緩緩飄落,落在了肩頭,落在了發梢,也落在了衣袖上。
可左手上,卻有源源不斷的熱度傳了過來。
溫暖了整個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