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棠溪出現之前,屋內的人都在等著她的出現,確切地說,是在等著看狀元娘子的笑話。
而當她真的出現在屋內時,眾人心中看笑話的心思卻蕩然無存,全都如剛剛那小丫鬟一般,像是看鬼的神情。
就連年逾花甲的文昌侯老夫人也不淡定了,微微眯了眯眼,手顫顫巍巍地指向了柳棠溪。
「棠……棠溪……」
這一刻,柳棠溪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活在了書中。
書中的人物,正一個個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見過老夫人。」柳棠溪恭敬地行禮。
聽著熟悉的聲音,老夫人激動地流下來眼淚。
「真的是你啊!」
柳棠溪自小生在侯府,而文昌侯府也是百年世家,兩家地位相當,又同在京城,自是相熟。
可以說,柳棠溪算是她看著長大的。
「快過來,讓我好好瞧一瞧。」老夫人說。
柳棠溪雖有部分原主的記憶,但那記憶更像是冷冰冰的日記一般,毫無溫度,她對這些人亦沒有什麼感情。
不過,這位老夫人臉上的激動過於真實,柳棠溪心裡也微微觸動了一些,上前了一步。
在老夫人握住柳棠溪手的那一刻,屋內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這不是懷恩侯府的大姑娘嗎?先前不是聽說她去上香的路上出了意外,跌落山崖摔死了嗎?」
「是啊,這事兒整個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可她如何又出現在這裡了?」
「難道是……鬼?」
「我恍惚間記得,她當年便是這個時候沒的吧?」
「呸呸,慎言,你們快看,她有影子。」
「也是,怎麼可能是鬼呢。」
「對了,剛剛說她如今是誰來著?」
「新科狀元衛修撰的娘子。」
「那位娘子好像聽說是他娘買來的?」
眾人都是人精,說到這話,大家互相看了看,沒人再開口,全都好奇地盯著站在文昌侯老夫人面前的柳棠溪。
老夫人摸著柳棠溪的手看了半晌,抹了抹眼淚,哽咽地問「好孩子,當年不是說你跌落山崖摔死了嗎?這些年你去哪裡了,怎麼突然成了狀元娘子?」
雖原主脾氣不好,在家欺負庶妹,可在老人家的眼中,都是晚輩。且,柳棠溪是嫡女,哪家的正房跟側室沒有些齟齬。
柳棠溪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辭。
跌落山崖摔死?
柳棠溪抿了抿唇,如實說道「自打兩年前醒過來,我就在夫君家裡。如今夫君中了狀元被授予官職,我便隨他來了京城。」
這話一出,眾人眼中露出來疑惑。
一旁的文昌侯夫人道「那日宮宴上聽狀元郎說,他娘
子是被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你可是被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文昌侯老夫人瞪了一眼,文昌侯夫人立馬閉了嘴。
「都過去了,好孩子,別難過了。」老夫人安撫。
文昌侯夫人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柳棠溪很清楚。
不過,雖然李氏的確是從人牙子手中把她買走的,但,也可以換種說法。
柳棠溪抿了抿唇,道「多謝老夫人寬慰。不過,那日我醒來,便是在馬車上,後來我準備逃跑。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婆母。與其說是我被婆母買的,不如說婆母花光家裡積蓄把我救了。」
救和買聽起來是兩回事兒。
「哦,原來是這樣啊。」老夫人鬆了一口氣,又問,「那你怎麼不趕緊回來?」
柳棠溪說「回來?老夫人,其實我並不知您為何問我這些問題,也不知您剛剛口中說的那人究竟是誰。在馬車上醒來時,我便忘記了所有事情。」
「啊?你不記得了?」老夫人大驚。
周圍的夫人們也面面相覷。
她們本以為能聽到什麼勁爆消息,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跌落山崖,怎麼被賣的,可竟然失憶了?
「那你,可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父母是誰?家在何方?」老夫人著急地問。
柳棠溪搖了搖頭,道「只記得自己姓柳,名叫棠溪,其餘便不記得了。不過,來了京城後,倒覺得京城甚是熟悉,像是來過一樣。」
聽著這話,老夫人鬆了一口氣。聽剛剛那句,她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這會兒,確認了是誰,又重新激動起來。也就是說,面前的真的是「死而復生」的懷恩侯府的大姑娘。
「今日來到貴府,也像是夢中見過一般。」
老夫人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說「你何止見過,你還來過,你那時剛滿一歲,你母親就抱著你來過這裡。對,說起你母親,你許是還沒回去吧,想必你母親見了你,病能好一些。」
柳棠溪原本站在一旁聽著老夫人的話,聽到這句話後,瞬間變得不淡定了。
「母親……」
聽老夫人的話,定不是說的繼母,只能是原主的生母。
兩年過去了,原主的母親竟然還活著?
看來,她來到書中之後,好多劇情似乎都改變了。
「哎,你母親從你離去之後就病了,最近越發嚴重了,你有時間就回去看看她吧。」老夫人嘆了嘆氣說道。
聽著這話,柳棠溪微微蹙眉。
她是真的不知道原主的母親竟然還活著,若是知道的話……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騷動。
柳棠溪本沒有看過去,但,卻有小姑娘叫了她。
「大……大姐姐?」柳蘊意一臉驚悚地看著她。
殷氏病了,沒來文昌侯府。柳蘊安說作為長女,要在家中服侍母親,所以她也沒來。但文昌侯府這邊不來也不太好,所以,三姑娘柳蘊意和四姑娘柳蘊靈帶著嬤嬤和丫鬟
過來了。
剛剛她們也在水榭那邊,等著看狀元娘子的笑話。
可等著等著,卻見一個小丫鬟臉色蒼白地來告知她們柳棠溪就是狀元娘子的事情。
她們這些人都是一起長大的,柳棠溪又是侯府嫡女,驕傲又高調,沒有人不認識。當初她跌落山崖時,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如今聽到她回來了,自然是萬分驚訝,全都跑了過來。
柳棠溪回頭看了過去,只見門口聚集了許多十幾歲頭戴金飾釵環身著綾羅綢緞的小姑娘。
懷恩侯老夫人見柳棠溪沒說話,連忙解釋「好孩子,這是你兩位妹妹,你可還記得?」
柳棠溪正在心裡判斷這兩位哪個是女主,看來看去,覺得這兩個人沒有一個像的。
「只覺得有些面善,卻不記得了。」柳棠溪搖了搖頭說道。
在場的小姑娘都非常驚訝。
「這兩個一個是你三妹妹,一個是你四妹妹。還有旁邊這些,也是你從小一起玩兒到大的好姐妹,你跟她們說說話,說不定能想起來什麼。」
柳棠溪看了看面前或嬌憨可愛,或水靈,或艷麗的小姑娘們,無一例外,她從大家眼中看到了驚悚和好奇。若她沒記錯,原主脾氣有些驕縱,跟家中的庶妹關係不好,在外面也沒什麼好朋友。
說不定,這裡面就有不少被原主欺負過的。
所以,交流感情什麼的,也沒這個必要。
她沒原主厲害,萬一被人從背後搞鬼弄死她,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柳棠溪思索了片刻,說「老夫人,我之前並不知自己是誰,也不是爹娘為何人。剛剛聽您說我母親病了,我這心中如刀絞一般,恨不得趕緊飛過去在我母親床邊伺候。所以,我要跟您說聲抱歉了,我想現在就回府去看看我的母親。」
老夫人眼中流露出來滿意,欣慰地說「幾年不見,你長大了。是該先去看看你母親。」
柳棠溪回來可是大事兒,她又是府中的嫡長女,她這般一說,懷恩侯府的人哪還能在這裡再待下去。況且,也沒人有心思賞花了。
所以,眾人跟在柳棠溪身後離開了文昌侯府。
柳棠溪一走,屋內的眾人又議論起來。
「兩年不見,這懷恩侯府嫡長女性子倒是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哎,也是個可憐人啊,堂堂侯府嫡女,卻被人牙子給賣了,也不知她這兩年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可不是麼,以後可得好好看好家裡的姑娘,莫不能出了這等事兒。」
「對,你說得有理,回去我就得敲打敲打她們身邊伺候的人。」
這些夫人們多半都是家中正室,若是之前是想看「青樓出身」的狀元娘子的笑話的話,這會兒見著狀元娘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心情就大不一樣了。
說到底,他們覺得柳棠溪能有這樣的遭遇,還是家裡沒看好。
同情唏噓者居多,看笑話的倒是沒幾個。
「不過,她
運氣還算是好的,遇到了狀元郎家,如今能嫁給狀元郎。若是那運氣不好的,真被賣到那種地方,這輩子可就毀了。」
「可不是麼,可見,那狀元郎的母親是個心善的。」
「是啊,看那狀元郎就知道了,那日他可是當眾拒絕了皇上。」
「對對,柳大姑娘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柳棠溪性格再不好,在長輩眼中也是個小姑娘,是晚輩。
小姑娘們那邊可就沒什麼好話了,不少人被她欺負過,此刻見她這麼慘,倒是嘀嘀咕咕說了不少幸災樂禍的話。
柳棠溪並不知別人怎麼評價她的,不過,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如今她起死復生,對京城眾人而言,本就是非常稀奇的一件事情,大家肯定會在背後議論她。她本就是個喜歡聽八卦的人,也很理解大家議論的心情。她不會去堵住眾人的嘴,也沒那個本事。
此刻,她正坐在馬車裡。
柳蘊意和柳蘊靈私底下斗得挺厲害,來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為誰坐在馬車中間鬧過。可此刻,兩個人沒人敢坐在中間,一上車就老老實實分坐在兩側,把中間的位置讓給柳棠溪。
不過,她們的眼神卻不老實,時不時看柳棠溪一眼。
只是,在柳棠溪看過去時,兩個人又紛紛嚇得不敢看她,躲開她的目光。
柳棠溪在心中暗暗感慨,這兩個小姑娘應該沒少被原主欺負,要不然也不至於這般怕她。
不過,她記得女主的三個姐妹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怕就怕吧,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煩。
許是趕車的小廝也被今日的事情給驚到了,也知道事情的重要程度,馬車開得很快。
雖然馬車很是豪華,比她來京路上那輛狹小的馬車不知道好上幾倍,但柳棠溪還是不可避免地開始暈了。
好在還沒等她吐出來,就已經到了懷恩侯府。
「姑娘,到了。」一個婆子掀開帘子說道。
柳棠溪臉色極差,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抬手按了按胸口,把那一股想吐的感覺按了下去。
那婆子卻不知柳棠溪為何臉色差,想到這位大姑娘之前對下人非打即罵,嚇得哆哆嗦嗦跪在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柳棠溪睜開了眼睛,掀開帘子下去了。
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她眨了眨眼,想說些什麼,但,忍住了沒說。
府中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她也搞不清楚,還是先見過原主的母親再說吧。
「都起來吧,帶我去見母親。」
眾人全都鬆了一口氣,一位嬤嬤上前,說「是,大姑娘。」
走在去正院的路上,柳棠溪又收穫了不少驚悚的目光,不少人跪在地上請安。
柳棠溪還記得書中對原主的描寫。
懷恩侯夫人是當家主母,柳棠溪又是嫡女,且她脾性不好,喜歡打罵下人,所以,大家都很怕她。
如今看來,倒也
不假。
柳棠溪此刻無意扭轉什麼,她只想快一點見到原主的母親。
書中,原主在消失了兩個月之後就出現了,所以,那時應該是見到了自己的母親。至於書中後來的劇情是什麼,她卻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原主使計入三皇子府,是原主母親幫忙。
因著這事兒,原主母親被懷恩侯厭棄。
原主母親也漸漸病逝了。
想著想著,柳棠溪走到了正院。
剛一進去,她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兒。
一個小丫鬟端著藥渣要去倒,看到柳棠溪之後,嚇得把煎藥的砂鍋摔在了地上,藥渣也散落一地。
柳棠溪低頭看了一眼散落到自己繡鞋上的藥渣。
小丫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色慘白。
「大……大……大姑娘,饒……饒命。」
柳棠溪看了她一眼之後就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說「起來吧。」
小丫鬟連忙磕頭「謝謝大姑娘。」
柳棠溪朝著裡面走去。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
「芸娘,你說,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夫人,您剛吃了藥,先好好休息吧,別想那麼多,您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呵,我恨吶!為什麼那個小賤人還沒死!」殷氏臉上流露出來兇狠地目光。不過,說完這話之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夫人,咱們先養好身子,以後有的是機會為大姑娘報仇。」
「溪溪,我的溪溪,咳咳。」殷氏又咳了起來,「你說,我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見著溪溪了?」
「姑娘,您別說了……」邵嬤嬤對懷恩侯夫人的稱呼都變了,隨後,忍不住哭了起來。
聽著裡面的對話,柳棠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是真的柳棠溪,可這些話卻也讓她心酸不已。
懷恩侯夫人雖然是書中的惡毒嫡母,三番兩次想弄死女主,可她也是原主的母親,是這世上最疼愛她的人。
斂了斂自己的思緒,柳棠溪推開了面前的門。
聽到動靜,邵嬤嬤抹了抹眼淚,轉身斥責「是哪個小蹄子?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柳棠溪背著光,邵嬤嬤一開始並沒有瞧見是誰。
隨著柳棠溪越走越近,坐在床上的殷氏率先認了出來,她那蒼白的嘴唇哆嗦了幾下,喃喃道「溪溪……是你嗎?」
聽到這話,柳棠溪加快了腳步。
在看清楚柳棠溪的臉之後,殷氏流著淚,說「我的溪溪,真的娘的溪溪。」
邵嬤嬤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哆嗦嗦地道「大……大姑娘。」
「芸娘,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我竟然看到溪溪了。」殷氏激動地問一旁的邵嬤嬤。
邵嬤嬤處於呆滯中,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柳棠溪本來覺得殷氏是書中的一個惡毒反派,她對她不會產生什麼感情。可這會兒,看著她臉色蒼白甚是憔悴地坐在床上,似是用盡畢生的力氣來呼喚她的名字的樣子,她的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她再壞,也是一個母親,一個全心全意為女兒著想的母親。
「娘,是我,我回來了。」柳棠溪坐在床邊哽咽地說。
殷氏緊張地握住了柳棠溪的手,流著淚,顫抖著唇,說「真的是溪溪,真的是。芸娘,真的是。」
說著,殷氏又看向了一旁的邵嬤嬤。
邵嬤嬤回過神來,抹了抹眼淚,哽咽地說「是,是大姑娘。」
「娘。」柳棠溪又喚了她一聲。
殷氏一把抱住了女兒,痛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既然大家都想看這裡,那就加更一章啦~
晚上那章估計要到晚上十二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