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礦山倉庫的路很短,但在這為數不多的獨處時間裡,程實思考的內容卻異常的多。
他每邁出一步都在梳理整場試煉中的所見所聞,之前忽略的種種細節,在他的努力回憶下變得再次清晰。
李無方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如果把所有細小的不同都當做是「參差」出現的信號,那麼毫無疑問,在第一次集中討論之前,試煉就應該已經出現了異常。
而最初被自己「見證」的「異常」其實並不是搜查官李無方,而是那位【真理】的信徒,暗殺博士王為進!
王某在開局就刻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卻在燼滅者製造湮滅之災的時候毫不在意的暴露了自己,更是在這之後坦言了自己的姓名。
本來這種態度前後的轉變在程實看來雖有疑惑,可也能解釋為對方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但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或許,在那場湮滅之災前,王某早已踏入【時間】的陷阱,變成了另一個不屬於這條時間線的「王某」。
李無方也是,他在試煉之初還在向瞎子尋求【命運】指引,可在第一次集中討論時卻說出了「我不信命」這種話,這明顯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僅以他們兩個的異常來揣測,第一次【時間】異常的產生似乎就出現在試煉最初的那幾個小時裡。
不錯,第一次!
因為程實記得秦薪的變化是在探索窩棚區之後才顯現的,所以【時間】的「參差」很可能出現過兩次,甚至是兩次以上!
畢竟他現在並不確定他所見到的隊友,到底是幾次「參差」之後催生出來,而對於這一點,最有力的佐證莫過於李無方的態度變化,程實確認自己至少遇到了三個「不同」版本的李無方。
而這也就說明,一旦玩家踏入了【時間】的陷阱,他便可能一直受到「參差」的影響,不斷的改變自己的身份。
所以到底是什麼影響了他們,他們又是如何撞入陷阱中的,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只有找到這個原因才能理清這場【時間】試煉中發生的所有真相。
還有,秦薪他......真的不再是原來那個秦薪了嗎?
那自己想找的瞎子,誰又敢斷言她一直不曾變過呢?
程實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並不是單純在為傳火者的安危擔憂,他更多的是在考慮自己。
如果【時間】的陷阱早已布下,試煉的「參差」也已開始發生在玩家們身上,那麼......自己呢?
有沒有可能自己也已經中招了?
就算程實知道自己是【虛無】的寵兒,但他可不是什麼【存在】的寵兒,【時間】既然在增加難度,那這難度,有沒有可能增加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顯然,變成了「參差」的李無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亦或隊友出現了問題,作為一個以敏銳觀察力著稱的搜查官,如果連他都沒意識到問題,那也就意味著【時間】的改變幾乎不會被玩家所察覺,所有參差都出現的悄然無聲,所以,誰能保證程實沒變?
沒人能保證,程實也不能。
他只能保證自己的意識和記憶是連貫的,今日的一切經歷沒有斷層,但是,一旦「參差」出現,不同時間線的時空發生了擾動和混亂,作為受影響的那個,他除了能保證自己對外的感覺沒變外,其他的什麼都無法控制。
就比如,如果他真的變成了「參差」,那就說明原來的他已經被替換了,而當下的自己,則是作為「被原有時間線拋棄」的那個,出現在了另一片時空之中。
換句話說,程實不知道自己還在不在自己本應存在的那條時間線中,也不知道他所面對的隊友到底是因為【時間】的參差「侵入」到自己這條時間線中,還是......存在於當下這條時間線中,而自己才是那個外來者!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先搞清楚【時間】的陷阱在哪,試煉的「參差」為何發生後,才能做出推斷,而這,也是程實當下最為恐懼的事情。
不過,無論恐懼如何在心中滋生蔓延,至少在門鑰匙的庇佑下,程實還能克制。
接下來,就看瞎子是不是自己想找的那根救命稻草了。
想到這裡,程實目光一凝,瞬間變換臉色,徑直推開了倉庫的大門,一臉笑意的走了進去。
而在兩位【痴愚】信徒實驗的倉庫內,秦薪早就感知到了程實的靠近,對方明明才離開不久,為何又緩步走了回來?
他發現了什麼?還是說,他發現了自己?
這為傳火者的創立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並未吭聲,而是繼續與瞎子相對而坐。
安銘瑜此時臉上帶著淡淡的愁緒,她眉頭微蹙,似是在思考什麼東西,而讓她做出如此表情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就在剛剛,就在程實離開之後,她和秦薪來了一場獨屬於傳火者的「交換記憶」。
時間回退一點,當程實和李無方關上倉庫大門的那一刻,「看」著認真旁觀實驗的王某,瞎子微微側身,轉向了身旁的秦薪。
她緊閉的眸子明明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卻像是散發著某種神秘的輝光,「看」的秦薪一陣不自在。
不過秦薪並未有所回應,他只是抱臂而立,安靜至極。
許久之後,瞎子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秦薪笑著搖了搖頭:「我應該有嗎?」
「嗯,我知道了。」瞎子也笑了起來,「欣欣跟我說過,打破沉默最好的方法就是逼人就範,我不知道我現在說的話,我們的隊友聽不聽得到,但是我得提醒你,如果你不想跟我說些什麼,那麼下一句,我就會將我們的身份說出去。」
秦薪一愣,臉色錯愕的笑了:「你認真的?」
「傳火者,你和我,都是傳火者。」
「......」
當瞎子話音落下的時候,她低頭看向了秦薪的手,而不知何時,那隻粗壯的手裡早已握住了一枚被摩挲到光滑的白色下頜骨。
「你......比我預想的要活潑。」
「你比我想像的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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