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的葬無姳和葬無佚,也把目光集中到了最後一個棺陣上。
『敲骨吸髓棺』之所以會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是專門為復仇而生的棺陣。這個棺陣會自行挑選它的入棺者,凡是能進入這個棺陣的人,前世今生,都會經歷重大的傷害或背叛。
這個棺陣會一遍遍的帶他們重生,重生到傷害還未發生的時候,讓一切重新開始。
因為進入這個棺陣的人,帶著曾經被傷害的記憶。所以他們重生後,會對傷害自己的人展開瘋狂的報復。
歷來的入棺者,他們報復的方式一個比一個慘烈,讓那些傷害他們的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輕者身敗名裂,重者身死魂消。
入棺者如果對傷害他的人怨念太重,報復一次不夠滿意。還可以多次重生,變著花樣地折磨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
直到敲碎他的骨頭,吸乾他的骨血。
所以這個棺陣,才得了『敲骨吸髓』這個名字。
葬無佚和葬無姳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最後的棺陣上。
「棺陣恢復了他前世的記憶,因為陳雲依的質疑,他自殺而亡。此等大仇,他如果重生,肯定不會放過陳雲依。這一次,我們肯定能贏。」葬無佚看到丁沐白前世的記憶,作為一個男人,他都替他感到憤怒,他不信丁沐白心裡沒有恨。
「對,死的如此憋屈,有機會重生,他肯定不會放過陳雲依。」葬無姳難得跟葬無佚想的一樣。
「你說,陳姣姣會聽他的召喚,進入棺陣嗎?」葬無佚剛才還十分肯定,陳姣姣會應召入棺,現在他卻不敢如此肯定了。
陳姣姣和奕然讓他們吃盡了苦頭,這兩人的心智異於常人。他們對陳姣姣應召入棺這件事,已經不抱希望了。
「難說,靜觀其變吧。不過這個丁沐白肯定會報復陳雲依,只要他怨氣夠重,棺陣就能對外面的陳姣姣造成傷害。他要是多報復陳雲依幾次,這傷害累加起來,陳姣姣只有死路一條。」
說到這,葬無姳停頓了一會,接著補充道:「這就叫一物降一物,陳雲依太強,能要她命的人,往往是看上去弱不禁風的人。」
他們都覺得丁沐白有了前世的記憶,再重生回去,肯定會像其他入棺者一樣,不再對陳雲依動心,並對她展開瘋狂的報復。
棺陣前,陳姣姣若隱若現地聽到,丁沐白在棺陣裡面喊她:「奕然,你有沒有聽到你丁叔叔的聲音?」
奕然搖頭:「我沒有聽見。」
「他好像在喊我,這棺陣太古怪了。」陳姣姣的身體在逐步恢復。她在心裡打定主意,如果丁沐白再過一刻鐘還沒出來,她就進去找他。
棺陣里,丁沐白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他萬念俱灰地死在陳雲依面前,輪迴轉世,他真的成了萬人帳中客的寡夫丁沐白。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害的。」丁沐白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命苦。
前世今生,他都逃不過陳雲依這個女人。
他對她情深似海,她卻對他不屑一顧。
前世他雖然是花魁,卻潔身自好,除了陳雲依,他沒有失身於任何人。陳雲依竟懷疑他的孩子不是她的,逼得他自戕以證清白。
他恨嗎?當然恨,恨陳雲依那般絕情地對他,恨陳雲依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她。
恨她不愛。
更恨她招惹自己。
記憶恢復後,丁沐白重生到了前世。這時的他還沒有遇到陳雲依,他還是那個人人趨之若鶩的花魁。
他過著錦衣玉食、人人追捧的生活,沒人說他不好,每個人都對他特別友善。
為了不遇到陳雲依,也為了避免悲劇重新上演,他提前給自己定了一門親事。
可惜,他給自己找的老實女人,竟是一個敵軍臥底。
臥底身份暴露,不惜把秋月白牽連其中。始皇扈儷親自帶兵抓人,把秋月白和藏香閣的人全部抓去刑場問斬。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
秋月白只記得自己是秋月白,他沒有料到,重生歸來,他不但沒有機會報仇雪恨,還死得如此憋屈。
劊子手揮舞著手中的刀,殺了好多人。
輪到秋月白的時候,他認命地閉上眼。那一刻,他的腦海中,產生了一個特別荒唐的念頭。他竟開始後悔,沒有早一點去見陳雲依。這輩子過得一點都不值。
「住手!」刀鋒落下的時候,一道冰冷的聲音在秋月白耳邊響起。只是聽到這道冷冽的嗓音說了兩個字,他便不受控制地渾身戰慄。
他轉身看到陳雲依捏住劊子手的手腕,輕輕一擰,劊子手手上的大刀便落了地。
「你能自己起來嗎?」大雨傾盆而下,陳雲依帶著斗笠,冷艷小巧的面容上,清冽乾淨,一滴水珠也沒有。
秋月白這時候卻已經被雨水澆透了,他心裡很難過,如此狼狽的模樣被陳雲依看到,他還不如去死。
「我能,」秋月白逞強地自己站起身,因為腿麻,他剛站起來,人便往前摔了出去。
陳雲依伸手攔腰抱住他,他身上的雨水打濕了陳雲依白淨的衣衫。
陳雲依救下了一大半藏香閣的人,她又成了秋月白的恩人。
秋月白在見到陳雲依的那一刻,那顆不聽話的心,又砰砰砰地狂跳起來,即使帶著前世的記憶,他依然為她瘋狂心動。
他不再逃避,選擇直面自己對陳雲依的感情。『敲骨吸髓棺』是為了讓他報復前世的負心人,他卻用來重新追求陳雲依。
跟前世一樣,陳雲依騎著馬將他送回藏香閣。
秋月白坐在陳雲依身後,前世的他很矜持,只會在心裡想入非非,其實什麼都不敢做。
這一世,他毫不猶豫地從後面抱住了陳雲依的腰,假裝昏睡,靠在陳雲依的肩頭,直到下馬的時候,才鬆開陳雲依。
陳雲依不懂男人,她不知道秋月白的心思,只當他是太過疲憊,才靠在自己身上。
下馬後,陳雲依對秋月白說:「回去好好休息。」
她很少說話,神情拘謹嚴肅,讓人不敢靠近。秋月白卻不怕她,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拉住她的衣袖問:「將軍,藏香閣有最美的酒,將軍想不想嘗嘗?」
陳雲依猶豫半晌,放開了手中的韁繩。
秋月白把陳雲依領到他的房間,把他珍藏的好酒拿出來,跟陳雲依對飲。
前世,在跟陳雲依相處的時候,他處處謹小慎微,為了不讓陳雲依嫌棄自己。他不敢明目張胆地接近她,想給她留下一個矜持、高雅的好印象。
可惜前世的他一敗塗地,這一世,他不再裝矜持,而是把自己的熱情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有預謀地跟陳雲依飛快的熟絡起來。
他以知己的身份接近陳雲依,每日陪她飲酒、暢談天下形勢。
陳雲依還跟前世一樣,經常欲言又止、悶悶不樂。
秋月白為了征服她,開始有意的打聽她的事情,想方設法地開解她。
喝醉酒的陳雲依,偶爾會壓抑不住地問秋月白一切奇怪的問題:「你說……這世上的人,如果都沒了神志,成了茹毛飲血的怪物……這世間會變成什麼樣?」
「一百年、兩百年、一千年以後……這個世界不會再有我們。為什麼只有我能預見這一切?只有我能看到?我該怎麼做?」
每次陳雲依在說這些胡話的時候,她看上去都非常的痛苦。
秋月白記得,陳雲依前世殺過很多人,他這次聰明了一回,在陳雲依向他訴說苦衷的時候,給予了她最誠懇的安慰。
「你心裡知道該怎麼做,不用懷疑自己,你是拯救天下百姓的大英雄,你的決定,一定不會錯。」秋月白看著陳雲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陳雲依聞言,抬頭看向他,眼神十分詫異。這還是陳雲依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他。
秋月白悄悄地紅了臉,他這會才明白,前世的他根本就沒有走進過陳雲依的心裡。
他更加堅定地相信,自己只要足夠用心,一定會改變被陳雲依嫌棄的命運。他會讓陳雲依愛上自己的。
此後,陳雲依每次來藏香閣喝酒,秋月白都會陪著他。聽她說難以啟齒的心事,安慰她、照顧她。
這一世,秋月白沒有偽裝,是陳雲依主動要了他。
跟陳雲依同榻而臥的那一天,是他兩輩子加起來,最開心的時候。他終於得到了陳雲依的真心,沒有再利用鎣皇的外貌接近陳雲依。
事情的發展跟上一世差不多,很快,他便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他帶著這個喜訊去找陳雲依,鎣皇也在,秋月白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去了陳雲依的府邸,第一時間就給鎣皇跪下了:「鎣皇我今天來,是為了讓將軍給我一個名分的,我已經有了將軍的孩子。」
鎣皇大驚失色、臉色蒼白,出離憤怒地看向陳雲依:「他說的是真的嗎?」
丁沐白期待地看向陳雲依,盼望著她能親口為自己正名。
「他就是一個小倌,人人可騎,就算有孩子,也沒人知道孩子是誰的。」陳雲依語氣冷淡,眼神更加冰冷無情,目不轉睛地盯著秋月白說。
她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秋月白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傻傻的跪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
心臟如刀攪一般疼,悲傷的難以自已。萬念俱灰的他拿起了身旁的劍,毫不遲疑的抹向自己的脖子。
他又自戕了……
棺陣輕顫,葬無姳和葬無佚又開始口吐鮮血,他們已經開始絕望了。
丁沐白放著重生的機會,不去報復陳雲依,反而存著重新追求她的心思。
他這樣做,不但會傷害他自己,還會連累葬無姳和葬無佚跟他一起受罪。
「這他娘的,這也是個腦子不正常的,他的腦子裡,只有女人吧?」葬無姳指著棺陣中,簌簌流淚的丁沐白,她真想衝進棺陣,問他在想什麼,陳雲依如此傷他,他竟然還在為她流淚。
「……他已經被辜負了兩次,我就不信……再次重生,他還會迷戀陳雲依!」葬無佚活了六百多歲,從未喜歡過任何人。在他看來,喜歡別人是傻子才會做的事,喜歡自己,對自己好不好嗎?為什麼要委屈自己,處處討好另一個人?
棺陣中,丁沐白進入第二次重生,這一次帶著前兩世記憶的他,在見到陳雲依後,又重蹈覆轍,走上了繼續追愛的道路。
他為了向陳雲依證明自己的清白,重生第一時間,便脫離了藏香閣,以一個普通人家的清白兒郎的身份,接近陳雲依。
他以為這一世,絕對不會再錯了。
可是結局還是一樣,陳雲依仍舊不願接納他和孩子,她說:「我這輩子,只會有鎣皇一個男人,除非他離開我。」
他又落得個悲慘的結局。
再次重生,丁沐白開始了漫長的等待,等到鎣皇跟陳雲依決裂,等到陳雲依孑然一身。
他在陳雲依最孤單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細心照顧她,可是最後卻被叛軍誤殺了。
又……又一次重生,丁沐白為了不枉死,他在等待的同時,開始修煉功法,這一次,他在陳雲依身邊呆了很長時間,跟前幾世一樣,他又有了陳雲依的孩子。
可是後來,陳雲依竟一個人離開了,她去了九冶雪山,一個丁沐白永遠去不了的地方。
可是他仍舊去找她了,茫茫雪原,他找不到人,卻把自己凍死在了雪原之上……
一次接著一次的重生,丁沐白一次接著一次的去找陳雲依。
死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神魂開始流失,闖不過棺陣,他的生命會慢慢消亡。
他在雪原里喊陳雲依的名字,喊到最後,換成了『陳姣姣』的名字。
他已經傻了,早已分不清,他是誰,他想找的是誰。
放不下,死多少次都放不下。
入棺者,會將前世今生的怨侶,剝皮抽筋、敲骨吸髓,只有他一遍遍的想要得到陳雲依的真心。
葬無佚和葬無姳被他震撼到了,一時間,他們也開始懷疑,到底是以前的入棺者愛的太敷衍,還是丁沐白太傻太執著。
可惜這樣的傻子。
總是遇不到,會疼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