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奕歡的悠閒比起來,奕然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陳姣姣給她的大軍取名『濟世』,濟世軍現在的軍務,全部用奕然負責。而星子樓的事務,奕然因為對商務不感興趣,便將星子樓的事全部交給了陳潔和魏夏他們幾個肱股之臣負責。
奕然對軍紀要求十分嚴苛,護城軍和濟世軍,由她負責後,軍容軍貌,士兵們的身體素質,對戰能力,全都達到了巔峰。
陳姣姣不能護佑他們,奕然便在心裡起誓,她一定要用這支強大的軍隊,護佑娘親和百姓們的安危。
奕然每天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她原本就因為過於循規蹈矩,而讓百姓覺得高冷不好接近。現在她每天面沉似水,大家更不敢跟她親近。
她年紀不大,卻每天過得像修行的人似的,沒有娛樂,沒有自己的時間。
唯一能讓她的心弦有波動的人,大概就是她救回來的那個長發男子吧。
那個男子很奇怪,雖然他長得柔柔弱弱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但是他的脾氣卻特別差,奕然還真沒見過脾氣那麼差的人。
他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雙腿動不了。
伺候他的人,還沒來得及安慰他,就被他咆哮著全罵跑了。
「本大爺的腿為什麼會動不了?老子怎麼變成殘廢了!你們看什麼看!都給我滾!!」
「這是什麼破地方?這些人怎麼生得一個比一個丑?」
「都他娘的給老子滾,空氣都被你們污染了。」
葬無佚醒來後,發現自己的雙腿廢了,又回憶起陵寢那些事。他想到葬無姳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而自己又成了殘廢,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當他從侍衛的口中得知,他是被陳姣姣的人救了,他更是不想活了。
現在他連下地走路都做不到,更別說報仇了。
除了罵人,他什麼都做不了。
剛開始的幾天,大家都因為他的腿廢了,而選擇寬容他的暴脾氣,不跟他一般計較,仍舊拿他當病人看待,小心伺候他。
奕然聽到他醒了,來看過他一次。
她剛走進葬無佚的房間,就差點被葬無佚扔出來的藥碗砸中。
「你們都滾吶,老子不喝藥!你們是聾子嗎?聽不懂我說的話?」葬無佚對著侍衛大罵,摔了他們給他餵藥的碗,氣悶地捂著被子,把頭藏在被子裡誰也不理。
侍衛們無奈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他。
一個人的腿好端端地不能動了,心裡肯定會很難過。葬無佚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他無法紓解自己苦悶的情緒,只能靠怒罵侍衛宣洩他的憤怒。
陵寢里發生的事,挫傷了他所有的驕傲。眼下連雙腿都廢了,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飽含同情。他們對他的怒罵無動於衷,正是因為那偉大的同情心,讓他們不願跟他這個殘廢計較。這些葬無佚都懂,所以他才會更憤怒。
他活了六百多年,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沒想到現在竟然淪落到,需要這些平民的同情。
侍衛們見奕然來了,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全都朝奕然涌了過來。
「太女,你看他,連藥都不願意喝……」不用他們說明,奕然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先耐著性子好生伺候,他的腿突然動不了,一時半會難以接受,脾氣暴躁也能理解。」奕然也跟大家一樣,十分同情葬無佚。對很多人來說,失去行動能力的苟活,真的還不如乾乾脆脆的死了。
奕然聯想到自己,她如果突然間成了雙腿不能動的殘廢,她肯定比葬無佚更崩潰。她肯定會無數次地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對葬無佚十分寬容,並沒有因為他的脾氣差而放棄他。
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月,伺候葬無佚的侍衛換了一波又一波,終於大家都受不了了,沒人願意再去伺候葬無佚,他們直接撂挑子不幹了。
奕然不得不親自上陣。
她去的第一天,葬無佚摔碎了八個碗,兩個凳子。凡是他的手能夠到的東西,全被他摔了。
床邊的帷幔也被他撕成了爛布條,幽靜的小房間,愣是被他折騰成了凌亂的小破屋。
牆上潑滿了藥汁、食物的污漬,地上全是他用物件砸出的大小不一的坑。
家具也沒能倖免,被他砸得破破爛爛的,整個屋子,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除了……他的床。
奕然發現,這個長發男子,雖然把屋子裡其他地方搞得一團亂。但是他卻把他睡覺的床,保護得很好,床單被罩乾乾淨淨的。他身上的衣服也是乾乾淨淨的,頭髮也根根分明,乾淨清爽。臉蛋也白白淨淨,一點都不邋遢。
奕然詢問以前伺候他的人,他們說:「這位公子,雖然不喝藥不吃飯,不願見人,但是每天洗漱的時候,他都很配合。而且他主動要求,他床上的東西必須每天清洗。」
奕然瞭然地點頭,看來他本質上,是非常愛乾淨的人。
這就好辦了。
第二天,奕然又來到葬無佚的房間。這次她端了兩碗藥,一碗遞給葬無佚,一碗端在自己手上。
葬無佚還跟以前一樣,想也沒想就把藥碗丟了出去。
奕然沉默地看著他,手上的藥碗慢慢傾斜,把裡面的藥汁全部倒在了葬無佚的被子上。
整潔的被子,眼看著被藥汁浸濕、變暗,髒了好大一塊。
「你……」葬無佚第一次氣得說不出話。
中午,奕然如法炮製,又端了兩碗飯進屋,一碗遞給葬無佚,一碗端在自己手上。
兩碗飯都泡了油湯,油汪汪的湯水,如果灑在被子上,會髒得特別明顯。
這一次,葬無佚竟然沒有再把飯碗扔出去。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奕然手裡的碗,如行屍走肉一般,一口接著一口,把飯碗裡的飯全吃光了。
奕然看他識趣,跟著放下了手裡的碗。
「陳奕然,你敢對老子不敬?」葬無佚這聲老子叫得相當的理所當然,真要論輩分,說他是陳奕然的祖宗也不為過。
奕然早上弄髒了他的被子,一上午都沒給他換,害他難受了一整個上午。這等忤逆不孝的晚輩,就該處以鞭刑,打她一百鞭子都難消葬無佚心頭之恨。
「你看起來還沒我大,給誰當老子呢?」奕然冷眼盯著他,沉聲問道。
她這個樣子,要是被其他人看到,肯定會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可葬無佚怎麼會怕一個小娃娃?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沒你大?你娘見了我,都得叫我活祖宗!」葬無佚這次是真的沒有罵人,他說的是事實。
可奕然卻變了臉色,危險地看著他說:「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能罵我娘親。」
葬無佚:「我怎麼罵她了?她本身就是我的無名孫輩……你要幹什麼?你敢……」
奕然還打聽出,葬無佚特別寶貝他的頭髮。
所以當葬無佚不怕死地繼續辱沒陳姣姣時,奕然手起刀落,割斷了葬無佚的一撮頭髮。
青絲落地,葬無佚就像又一次面臨斷腿之痛似的,瞳孔瞬間放大,無比痛心的看著地上的青絲,難受的不能言語。
半晌過後,他滿目憤怒的抬頭瞪著奕然,悽厲地低吼:「陳奕然——」
奕然雙手抱胸,悠然自得的靠坐在桌旁,應道:「在呢。」
她這樣的態度,無疑是在拱火,葬無佚氣到理智盡失,賠上一切也要跟她魚死網破。
他唯一知道的陳奕然的軟肋,就是陳姣姣。陳奕然是個娘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罵她娘。
為了報復奕然,葬無佚把自己知道的陳姣姣的黑料全罵了出來。
「你娘殺同族,手刃至親,冷血無情……啊——」又是幾縷頭髮落地,葬無佚心疼地大叫一聲。更加瘋狂地輸出。
「你娘根本就不愛你爹爹和你……她是天底下最自私自利的人,她只愛她自己!」
奕然又一次截斷葬無佚的頭髮,他沒有再大叫,顯然,他已經豁出去了。就算捨棄漂亮的頭髮,也要報復奕然。
「他們都說你爹爹上輩子病死了,其實你爹爹上輩子是你娘的陪葬品,而且是活著的時候陪葬的!」
這一次,奕然的刀對準了葬無佚的咽喉:「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都說了,我是你娘的老祖宗!幾百年前的事我都知道!」葬無佚已經不想活了,自然什麼顧忌都沒有,就差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了。
「你撒謊,我娘前世死於九冶雪山之巔,她前世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當時的情形,你又如何得知?」奕然有理有據地反駁葬無佚。
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抹黑陳姣姣,如果葬無佚不能把這件事解釋得合情合理,她手上的刀,會毫不留情地貫穿他的咽喉。
反正他不想活,那就成全他好了。
「誰說她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寥若天師被她封印在九冶雪山。她在九冶雪山上做過的那些事,寥若全都知道。」葬無佚篤定地講,奕然的眼神非常恐怖,如死神一般冰冷。但是葬無佚卻絲毫不怕。
「我不會殺你,你也別想死。我要你好好活著,我會查明真相,讓你清清楚楚的看明白,我娘親到底是怎樣的人!」奕然受不了任何人污衊陳姣姣,她根本就不信葬無佚的話。以她對爹爹和娘親的了解,就算爹爹是娘親的陪葬品,那也一定是爹爹自願隨娘親而去,自願殉情。
葬無佚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的眼神,能堅定如斯,好似山海一般沉穩。
陳奕然身上,有一種帝王的威儀。她的話只要一出口,就顯得特別有分量。
她說不讓葬無佚死,葬無佚竟真的不敢再胡亂作死。
他也煩自己竟被一個黃口小兒唬住了,可是他剛想抗爭,陳奕然就用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森寒語調,對他說:「你若敢死,我就剃光你的頭髮,給你穿上十年沒洗的髒衣服,把你仍在臭水溝里,仍由老鼠、蟑螂、毒蛇啃食……」
「行了,別說了,我不會再尋死。我也想看看,當你知道你娘親的真面目時,該如何自處!」葬無佚判斷出現在的局勢不由他控制,他便開始掌握主動權。與其讓陳奕然覺得他被恐嚇到了,不如讓她覺得,自己另有打算。
兩個人大吵大鬧了一架過後,後面相處起來,就變得融洽多了。
如果不是奕然接受不了他污衊陳姣姣的事,他們倆說不定還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葬無佚的頭髮被奕然割的亂七八糟,等他們不再鬧騰的時候,葬無佚用剪刀,把自己的頭髮好好修理了一遍。
他不捨得剪他的長髮,那些斷掉的髮絲,也被他好好的收了起來。
他小的時候,身體不好,頭髮稀疏,還特別容易脫落。養父母嫌麻煩,一直給他剃光頭。周圍的小夥伴都嘲笑他是禿子,說他丑。
在他的內心深處,一頭漂亮的長髮,就是他找回來的兒時的自尊。
雖然已經過去好幾百年了,對於頭髮的執念他一直放不下。在他的內心深處,漂亮的頭髮就等同於好看的容貌。
奕然割斷他的頭髮,就跟毀了他的容一樣,讓他憤恨不已。
他一直堅信,只要頭髮好看,就能迷住自己的有緣人。葬無姳以前總說他是這世上年紀最大的處男,別的男人十幾歲就嫁出去了,他六百多歲都嫁不出去。
現在頭髮被奕然毀了,他想嫁人的願望又落了空。
葬無佚恨恨的在心裡想,他要是嫁不出去,他也不會讓陳奕然有機會成親。他會把過去對付葬無姳的那一套用在陳奕然身上,想盡辦法掐斷她的情緣。
他嫁不出去,她們也別想好。
要單身,大家就一起單身,誰也別想嘲笑誰。
葬無佚算是跟奕然徹底槓上了,有了奕然這個勁敵,他不再尋死覓活,整天想的都是如何對付奕然。
而奕然也因為他的話,開始追查三百多年前的事。
她找到了很多歷史資料,都證明當年陳雲依是一個人死在九冶雪山的。
可是葬無佚就是不信她的話,他堅持聲稱,不死族的天師寥若,跟陳雲依一樣,也被封印在了九冶雪山。
不死族?奕然為了還陳姣姣清白,她開始有意接觸不死族的人。
陳姣姣沉睡,過去的那些事,也沒人再說的清。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事,對奕然來說,卻是天大的事。
在奕然的努力下,她找到了當初她出生時,那位一身黑,臉上戴著黑色面具的男人。
他是不死族的人。
「沒想到杜拜城的太女,竟然要跟我們做交易。」面具男看似不經意的問話,其實是在探奕然的底。
因為大家都知道,若是陳姣姣當政,她是絕對不會讓上族人有機會踏足杜拜城的。
「我並不覺得,跟你們做交易有任何不妥。我娘親處事太過保守,不願跟你們接觸,可是很多事,除了你們,平常人根本無從知道。」奕然說得對,每一個上族人都是一本活歷史,他們知道的事,尋常人只能在書上看到。
可是書中的內容,很多都是為了迎合統治階級而寫的,大都偏離了實際。
真要想查明白當年的事,非得跟上族人合作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