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貪心的,都是有習慣性依賴的。
甚至還有些不滿足於現狀的奢望。
我第一次見到靈溪的時候是在桃山村我的房間,我躺在床上,她站在窗邊。
我看著她,她捧著書。
不悲不喜,清淡悠然。
仿似深山幽谷獨自綻放的蓮花,不染塵埃,靈動縹緲。
那一眼的凝望,她的獨特,她的絕美,她的不食人間煙火,好像丟入我心湖的一枚石子。讓我驚為天人,心泛漣漪,久久不散。
我緊張,拘束,恭敬,害怕,還帶有一抹不願承認的「喜歡。」
當然,那個時候的「喜歡」是極為單純的。
就覺得她長的真好看吶,好看的跟畫裡走出來的仙女一樣。
我沒想過她會帶我來京都,且收我為徒。
從最早的口頭約定表面師徒關係,到如今的我已傻傻分不清是否只是形式化。
是的,我深陷於靈溪對我異於常人的親近,對我的關心,對我的照顧里無法自拔。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概說的就是我這種不知足的小人。
靈溪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也猜不到。
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因為蘇童鳶的關係,她對我親近,對我好,或許是真的拿我當弟弟對待。
而我呢。
我野心勃勃,除了那層名義上的師徒關係,我竟然對靈溪有了非分之想。
這種荒誕可笑的想法是什麼時候在我心裡生根發芽的我毫無察覺。
在我的潛意識裡,我霸道的將靈溪視作自己的禁臠,容不得任何人觸碰。
但現在,靈溪無意間的一句話讓我大夢初醒,好似黃粱一夢刻骨銘心。
我為自己的得寸進尺感到羞愧。
同樣的,那枚在我心底剛剛冒芽的種子被我強行掐斷。
痛,確實很痛。
正如我強行掙脫靈溪手腕的那一刻,我悲催的發現自己差點邁不開腳。
我忍住了,倔強的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
她是我師傅,無論是真是假,都不是屬於我世界裡的那個人。
我和靈溪就像兩條並排延伸的直線,無限延長,卻永遠沒有相互糾纏的可能。
從前沒有,現在更沒機會了。
「你怎麼了?」感覺到我怪異舉動的靈溪小聲問道。
她站在原地,眸子微微低垂,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我沒有回頭,執拗的往前走著。
我太了解自己了,了解自己心中那不甘心的欲望。
我怕回頭後那枚剛剛被我掐斷的嫩芽又不聽話的瘋長。
瘋長到我無能為力的地步。
痛,一次就夠了。
何必自欺欺人自我糟踐呢。
我慢慢的走著,走到蘇童鳶和方輝的中間,我停下腳步道:「你們繼續吵,我先回去了。」
「寧子。」蘇童鳶內疚道:「你不用管他,他根本不是方家的人,方家也沒他這種薄情寡義之人。」
「蘇童鳶。」方輝怒了,怒的連那一聲童鳶姐也不願再喊了,直呼其名道:「我要是薄情寡義之人,大姑又算什麼?」
「她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願相認,我有做錯嗎?」
「你羞辱我,無非是羞辱大姑,你的親媽。」
方輝咄咄逼人道:「蘇寧,看在小時候那會的情分上,我建議你早點離開京都。」
「早點回你的桃山村。」
「別再和方家有星點瓜葛。」
「為你好,也是為方家好。」
停頓片刻,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錢包,拿出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強行塞進我的手裡,嚴肅道:「沒錢,方家給你。」
「瞞著陳家,瞞著大姑偷偷給你。」
「不敢說讓你過的錦衣玉食勝在天堂,也足以讓你這輩子衣食無憂。」
「我向你保證,每個月,我個人掏五萬塊錢打你卡上。」
「一年六十萬,不少了。」
「求你別破壞我們平靜的生活,行嗎?」
「哪怕看著我爺爺奶奶年事已高的份上,給方家留條活路吧。」
方輝說的很真誠,沒有丁點拿錢羞辱我的意思。
我在他眼裡看到了哀求,看到了他身為男人的軟弱。
一種對京都富貴生活無法割捨的軟弱和可悲。
但更多的還是對陳家的畏懼。
所以我笑了。
我將手裡的錢盡數歸還方輝,認真點頭道:「我來京都是治病的,治好了就回去。」
「你放心,我不會再和方家有聯繫的,儘量不去拖累你們。」
「這一次,恩,其實我並不想來。」
「好在我來了,也清楚了一些東西。」
「人各有志,站在你的角度,你並沒有錯。」
我拍了拍方輝的肩膀,輕鬆道:「你剛才那句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你說方玟萱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願相認,哪還有比她更薄情寡義之人呢。」
「小寧子。」方玟嫣再次紅了雙眼,眼淚漱漱道:「對不起。」
「用不著對不起呀。」我無所謂道:「該和我說對不起的也不是你們。」
「雖然我也不會原諒她。」
我莫名其妙的說道:「若換成我剛來京都那會,我有可能一時衝動砸破方輝的頭。」
「但就在吃飯之前,我姐問了我一個問題,讓我學會了換位思考,將心比心。」
「走啦,以後最好不見。」
我擺了擺手,大步走出包廂門道:「對了,在外公外婆面前別提我的名字。」
「就當我這個做外孫的最後一次孝順他們吧。」
說完,我不在留戀,徑直踏上外圍通道出了店門。
我蹲在靈溪的奔馳車前,沒來由的想點根煙。
不會抽,就是想煙霧的嗆鼻能讓我不曾停歇的腦海昏沉片刻。
一分鐘後,靈溪出來了。
她看著蹲在地上的我沒有多說,自顧上車。
回家的路上,我們倆誰都沒有說話。
本來靈溪是打算吃完飯帶我去京都崑崙弟子的總部坐坐,或許是我心情不佳緣由,她選擇了原路返回別墅。
在車上,我好幾次想開口問問靈溪,她喜歡的男生一定很優秀吧。
可話到嘴邊,又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
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身為徒弟,打聽師傅的私人感情生活,呵,還真是八卦的令人噁心。
我閉上雙眼,縮著雙腿側躺在後車座上。
感受著車子在平坦地面上的行駛,輪胎的摩擦感,輕輕對自己說道:「蘇寧,你應該高興才是呀。」
「要祝她幸福。」
「師傅……」我小聲的喊著:「要幸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