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

2024-08-30 18:41:59 作者: 春風遙
  短暫的靜默中,蘇爾忽然詢問:「從前的副本,你有沒有遇見過拔舌鬼?」

  紀珩搖頭。

  蘇爾皺眉:「萬一對方不是小姐姐,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怎麼辦?」

  他怕下不了口。

  紀珩瞥了他一眼:「你還挺挑的。」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話音一落,蘇爾感覺到一陣陰測測的風從身邊掠過。

  其實強吻之事只是說說而已,他自問沒那麼大的本事,能壁咚一隻拔舌鬼。

  戈旭岩的死讓玩家感受到時間緊迫,來不及去體會那種兔死狐悲,便先後出門,執行各自的計劃。

  蘇爾和紀珩也沒有在院子裡久留,在外搜集有關呼聲最高三兄弟的線索。

  打聽到住處後,蘇爾想了想:「深入接觸一下才好做判斷。」

  紀珩在這方面很有經驗,直接選擇登門拜訪。他是以一副弱者的姿態,雖然語氣中聽不出多少謙卑:「我們想拜訪一下李先生。」

  來開門的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問:「哪位李先生?」

  紀珩:「哪位都行。」

  男子用審視的目光望著他們。

  紀珩微微低下頭:「我們兩個在育堂長大,前些日子偷喝酒被懲罰,去找工作多被拒之門外。」

  蘇爾配合的很好,附和著開口:「鎮子上人人信服李家的三位先生,如果能幫忙說說情,找份工作就不是難事。」

  年輕人在聽到他們偷喝酒後一臉嫌惡,原本是想把人驅趕走,眼珠一轉,不知為何改了主意:「你們先在這裡等一下。」

  說罷暫時把門合上,似乎是回去找人商量什麼。

  門外一時就剩下他們二人,身後樹上有麻雀叫個不停,十分吵鬧。

  蘇爾笑著問:「會同意嗎?」

  紀珩:「十成可能會應下,七成可能讓我們暫時留在這裡幫忙。」

  聯想到早上衛長面對屍體時欲要找人來宣揚的表現,蘇爾語氣多了幾分嘲弄:「然後就可以宣傳我們如何在他的教導下,幡然悔悟踏上正途。」

  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拉票案例,只是對比這裡對規矩的推崇,未免顯得可笑。

  紀珩看出他的想法,淡淡道:「規矩是規矩,人心是人心,不可一概而論。」

  約莫過了三四分鐘,門內走出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因為常年不笑嘴巴總是抿成刻薄的弧度。

  蘇爾和紀珩恭恭敬敬地鞠躬問好。

  男子對他們的態度還算滿意:「隨我進來吧。」

  鎮子上強調血緣宗親,李家人住在一個很大的宅院當中。

  男子自持長者身份,自然不可能主動跟他們說太多,年輕人攬過去這個活兒,開口介紹道:「這位是我的父親,李有遵。」頓了頓又說:「我是李守章。」

  根據之前得到的線索,李有遵是三兄弟里年紀最大的,也是口碑最好的。原本這次衛長的位置非他莫屬,只是李有遵還有一個女兒,和人爭吵時罵出了粗鄙之言,導致他名望下降。

  猶記早餐鋪子老闆提到李有遵女兒時的鄙夷:「無知小輩連累家中長者,好在她還有點羞恥心,前兩天上吊死了,聽說那舌頭都是吐出來的。」


  蘇爾回憶到這裡和紀珩對視一眼,後者頷首,表示那個拔舌鬼多半是李有遵死去的女兒。

  遊戲世界雖然殘酷,不過講究因果,裡面能搜集到的線索往往都可以前後呼應,直至徹底串聯。

  蘇爾卻在這時鬆了口氣,輕輕拽了下紀珩的袖子,用口型道:「是個小姐姐。」

  他又可以了。

  紀珩眼皮輕輕一跳,佯裝沒聽見這句話。

  「宅子後面有一片地,你們負責那裡。」李有遵開口:「當然工錢不會太高。」

  蘇爾假裝感恩戴德:「能解燃眉之急,已經很感激了。」

  育堂的孩子多數隻讀過初中,每個人都在告誡他們已經沒了父母不可以再失了教養,這些孩子通常很自卑,初中畢業便會去學門手藝,用於謀生。

  蘇爾初時覺得挺同情,不過有李有遵女兒的前車之鑑,忽然覺得在這個病態的地方,沒有人真正過得好。

  ·

  後面的地零散種著些樹。

  「每年父親都會帶我們在這裡栽種樹木,」李守章話語間帶著一種榮譽感:「你們要好好照顧。還有父親討厭野草,看到必須除掉。」

  蘇爾掃了眼四周:「但這裡的樹木並不多。」

  李守章:「歪歪扭扭的會被連根砍掉。」

  他剛一說完,蘇爾就看見路邊有躺著一棵葉子還沒完全枯黃的樹,看上去才被砍倒不久。

  李守章交代了幾句日常需要做的工作,轉身離開。蘇爾搖頭:「連根砍?也幸虧這些樹還沒長大,否則根系蔓延地底幾十米,累不死他們。」

  兩人守著這片地,也見不到其他人,耗到吃午飯的時間,才終於有人來叫。李家有兩個保姆,因為小有資產,還請了一位夜間看門的,這些幫工有專門吃飯的地點。

  按常理從他們口中最能打聽出有用的信息,可惜飯桌上沒一個人開口,就連咀嚼的聲音也很罕見。任你巧舌如簧無法施展。

  安靜吃完飯,蘇爾本來準備去找李守章,不料對方主動過來了,視線一掃確定人都在,才開口:「今晚是姐姐的頭七,父親要請人來超度,請各位十點後不要出門。」

  蘇爾找准機會開口,問起住宿的問題:「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屋頂都是破的。」

  李守章年紀不大,算是這裡比較好說話的,安排了兩個相鄰的小房間給他們暫住。

  午休時,蘇爾和紀珩坐在後院的樹下。

  「是不是今晚留下來比較好?」

  紀珩點頭:「回魂夜肯定會發生什麼,多了解些李家的信息有益無害,不過有風險。」

  蘇爾表示清楚,拋出一個更為現實的問題:「為什麼沒有其他玩家來打聽情況?」

  不出意外,衛長的最終人選會是李家三兄弟中的一個。

  紀珩語氣很平淡:「可能他們另有打算。」

  ·

  這座宅院很安靜,每個人說話輕聲細語,走路也是靜悄悄的。太陽快落山時,終於傳出些不一樣的動靜,蘇爾躲在暗處觀測,一位穿著袈裟的和尚被簇擁著走進來。

  在他身旁,除了李有遵,還有兩個長得很像的中年人,多半是李有遵的兄弟們。雙方在交談些什麼,可惜距離太遠聽不清。


  工作提前結束,進房門休息前,紀珩給了蘇爾一張符紙。

  「才死不久的新魂不會太厲害,」紀珩道:「這張符是我從一個殭屍副本中帶出,貼上去可以限制鬼的行動。」

  蘇爾帶著好奇兩面翻看:「有時效麼?」

  「最長不超過五分鐘,足夠你跑出來求救。」

  蘇爾謝過他:「不過我應該沒那麼走背運。」

  「玩家比原住民更容易吸引鬼的注意。」紀珩不再多說,先一步進了房間。

  蘇爾盯著手上的符紙,思索如果晚上真的要撞鬼,現在能做什麼準備工作……很快得出結論:補覺。

  熬夜會使人的注意力下降,為了保證一定程度上的睡眠,蘇爾幾乎是強迫自己入眠。

  這種時候不可能睡踏實,天色從暗沉轉黑最後變為濃墨,半夢半醒間隱約有詠誦經文的聲音傳入耳。蘇爾睜開眼,很快清醒過來。

  冷氣四溢,他特地檢查了窗戶有沒有關嚴。期間刺骨的涼意幾乎是讓人寸步難行。

  蘇爾現在確定,這隻鬼盯上自己了。

  也難怪第一個晚上戈旭岩沒有逃出去,這種冰冷降緩了身體動作的頻率。

  低頭朝掌心哈了哈氣,抬頭的一瞬間冷氣撲面而來。一張臉猝不及防出現在咫尺處,嘴部潰爛,空洞洞的眼睛深處藏著怨毒。

  蘇爾不禁後退了一小步,硬是忍住了沒叫出聲。

  對視幾秒,女鬼先一步耐心告罄,枯瘦的手直接朝他的嘴伸來。

  蘇爾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同一時間伸出胳膊,忍著寒意把符貼在女鬼身上。有一瞬間,他思索過符紙會不會掉下來,好在就像磁石的兩端,符紙穩穩噹噹黏合在了女鬼肩側。

  沒有第一時間跑出去求救,蘇爾反而盯著女鬼看了起來。紀珩說過,新魂往往不會很強,換言之,這會是一個很好的實驗對象。

  先是掏出電擊器往對方身上一電,女鬼因為疼痛,嘴巴張開,潰爛範圍隨之變得更大。

  蘇爾又試了一下,周圍的溫度逐漸回升,側面證實女鬼確實處於虛弱狀態。他認真記錄下觀察到的情況,電擊器可以給主持人補充能量,給鬼造成的卻是傷害。

  為什麼會這樣?

  可惜目前為止也只能找到兩個實驗對象,不能進一步採集數據。蘇爾嘆了口氣收回電擊器,進行下一個測試。他認真問女鬼:「你有對我一見鍾情麼?」

  女鬼拼命搖晃腦袋,長發滿天舞,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蘇爾皺了皺眉,自言自語:「看來魅力值不能讓鬼怪覺得親近。」

  既然能跟武力值和靈值並列,一定有其存在價值,想了想嘗試眨一隻眼放電。

  女鬼的眼睛明明是空洞的,但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麼妖魔鬼怪。

  符紙只能拖五分鐘,即便有電擊器,蘇爾也不敢把安危全部寄托在一個不確定的東西上,眼看沒剩多久,抓緊時間沖女鬼勾了勾手指,做出幾個自認為酷帥的姿勢。

  「這樣呢?」

  「要不這樣?」

  「快說,你到底有沒有愛上我?」

  正在進行不同嘗試時,進遊戲以來格外敏銳的第六感突然發出警醒,蘇爾猛地抬眼朝窗外看去,只見那裡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紀珩?」


  紀珩摸了摸左邊耳垂,這是兩人之前定好的暗號,為了防止髒東西偽裝成人。

  蘇爾打開窗,平房又沒安防護欄,外面的人輕而易舉便跳了進來。

  紀珩:「我聽到了你房間傳出動靜。」

  遲遲沒等來求救,以防萬一,他選擇出去查看情況,畢竟破窗而入要比破門而入的難度小。萬萬沒想到,等待自己的會是蘇爾對著女鬼搔首弄姿的畫面。

  此刻女鬼貼了張符縮在角落瘋狂搖頭,潰爛的嘴角又多了傷口,瞧著好不可憐。

  蘇爾為自己正名:「這都是表象,她昨晚才活生生扯了戈旭岩的舌頭。」

  紀珩充耳不聞,走去女鬼面前,沒有打聽李家的信息反而問了一個比較奇特的問題:「鎮子上還有沒有你的同類?」

  女鬼咧著血淋淋的嘴角,做出威脅的表情。

  紀珩指了指蘇爾:「或者我讓他來審。」

  女鬼沉默了一下,猛地搖頭。

  紀珩重複提問,這一次女鬼很快點頭,表示有同類。

  紀珩:「李有遵是你父親?」

  女鬼繼續點頭。

  紀珩:「你死前發生過什麼?」

  女鬼張了張嘴,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根本沒辦法正常發音。

  蘇爾提醒:「不是還有手,寫下來。」

  這隻手既然能掏得了舌頭,應該也能握得住筆。

  說完還真的從抽屜里找到半截鉛筆。

  女鬼的描述和傳聞相差不大,事情發生後家裡人視她為恥辱,鎮子上的人也議論紛紛,她受不了選擇自盡。

  紀珩垂眸思索時,符紙上的光芒逐漸散去,女鬼感受到力量回歸體內。她毫不猶豫抓緊時間,指甲變長猛地朝面前人的眼睛戳去。紀珩甚至沒有去看,抬起手掌往前一推,女鬼的動作生生停在了距離目標對象幾公分處。

  對於武力值,小冊子上只間接寫了一句話:超過150可以輕微扭曲空間對付鬼。真正見識到這一幕,蘇爾才知道有多麼不可思議。

  目睹女鬼的身子漸漸變得虛無,蘇爾皺眉:「有沒有辦法剝奪她的力量,把魂魄留下來。等研究完魅力值再送走。」

  原本只有怨毒的眼睛陡然浮現出驚恐。

  紀珩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留手。在女鬼消散前的一剎那,伸手合上了那雙散不去怨恨的雙眸,淡聲道:「安心去吧,願地獄沒有蘇爾。」

  「……」

  ※※※※※※※※※※※※※※※※※※※※

  蘇爾:求求你,留下她吧。

  女鬼:求求你,讓我走吧。

  紀珩:……請安息。

  調整了一下昨天更新章節的內容,我羅列出來大家不重新看也行:1.調整了東風誤組織的規模,小組織且混亂2.修改部分玩家間的互動3.對溫不語的細節做了些改變,最後一段改為主角和紀珩的互動4.增加了玩家間不能直接動手自相殘殺的設定(這一條比較重要),當然借刀殺人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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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天就是周末,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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