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包子
月苓剛剛懷孕不久時,陸修涼將崔媽媽和流月接到了江南,只為她身邊能有最親近最熟悉的人照顧。閱讀
月份越來越大,她每日都被陸修涼扶著四處走走,大夫說多運動對生產有好處。
她夜晚時漸漸睡地不安穩,常常會驚醒,可不論動靜多輕,陸修涼都能察覺。
懷孕半年多,她豐腴了許多,陸修涼卻瘦了。
「夫君,把那茶喝了,然後過來陪我躺會。」
他依言喝了,剛躺上床,意識漸漸抽離,昏睡了過去。
月苓手指划過他的眉眼,笑地溫柔。
那茶中她讓陸九下了藥,安神助眠的藥,她的夫君許久不曾睡過一個好覺,她心疼。
她說什麼他都會聽,那茶讓他喝便喝了,下了藥都不知道。
這一覺便睡到了天黑。
陸修涼陡然睜眼,慌忙地坐起身,下意識尋找月苓的身影。
「夫君,醒啦。」
月苓眉眼彎彎,正靠在床頭看話本。
陸修涼長舒了口氣,「我怎麼睡著了。」
「我給你下藥啦。」
「……」
他無奈地揉著她的頭,「下回不許了,若是你出什麼事我都不知道。」
「哎呀夫君,能出什麼事,就一覺的功夫。」
她看陸修涼嚴肅的神情,鬆了口,「好嘛好嘛,下不為例。」
「嗯。」
春去秋來,又到了一年的冬日。
江南的除夕沒有大雪,沒有寒風,雖算不上十分溫暖,卻也宜人。
月苓看著星空,感慨著:「若是每年都能來此過年就好了,京城實在太冷。」
他抱著她,「你若喜歡,我們便不回去了。」
「那可不行,大梁不能沒有你,來年你還要回去復職呢。」
他輕輕嗯了聲。
他是無所謂的,只不過她想讓他回去,那他便回去。
「我也就隨便說說,咱們的家在京城,哪能不回去呢。」
她深深吸著男人身上的味道,心中十分安寧,「夫君,還有一個月才生,你放鬆點。」
臨盆的日子在二月初,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他的精神繃得太緊了。
「況且蘇大夫也在,你不要擔心。」
陸修涼擔憂她的身體,上月將蘇大夫從京城綁了來,幸好蘇大夫也要來江南這邊拜訪故人,這才沒有同他計較。
男人沒說話,他看著星空,平生第一次許了願。
他從來都沒什麼信仰,唯一的救贖便是她,只希望她一切平安。
進了二月,陸修涼每日都異常焦慮,旁人看不出端倪,但月苓知道。
他每日清晨不再去練劍,整日寸步不離,他謝絕了一切訪客,不再出門。
他將家中所有遮擋視線的東西盡數搬走,連臥房中的屏風都叫人撤了去,他不能容忍有一刻見不到她。
她知道,他在怕。
或許是他親生母親便是難產而亡,他總擔心她也會如此。
二月初五是月苓的生辰,白日裡風平浪靜。
夜色已深,月苓突然痛醒。
陸修涼慌了神,緊緊攥著她的手,「是不是要生了?」
月苓疼得說不出話,眼淚住不住地流。
「來人!」
阿念急匆匆進了門,氣息有些亂,陸九抱著劍候在門外。
「去找大夫還有穩婆。」
阿念又急匆匆出了門,正好撞進陸九的懷裡。
她臉色緋紅,咬著唇沒說話。
「我去,你留在這。」
陸九說完便沒了蹤影。
阿念揉了揉紅腫的唇,進了屋。
接下來便是一夜兵荒馬亂。
崔媽媽在一旁干著急,她趕了陸修涼許多次都沒將人趕走。
月苓有氣無力,臉色蒼白,「崔媽媽,讓他留在這吧。」
她伸出手,拉著男人的衣袖不放。
陸修涼紅著眼睛跪在床邊,反握住她的手,觸手所及一片冰涼。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淚水和汗水交織在一起。
陸修涼緊抿著唇,握著她的手將內力源源不斷送過去。
「夫君!」
「我在。」
她一遍遍叫著他,他不厭其煩地應著。
終於,破曉時分,生了。
是個男孩。
陸修涼看都沒看,將眾人都趕了出去。
他還跪在那,慢慢低下了頭,伏在床邊,哭了。
月苓艱難地抬起手,覆在他的頭頂,慢慢地,輕輕地,摸著他的頭。
一下一下,很溫柔。
她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可她還是同他著講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怎麼又哭了呀。」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摸摸我,是熱的。」
「夫君,我有些累,睡一會,等下你把孩子抱給我瞧瞧啊……」
她實在太疲憊,即便有他的內力加持,她的消耗也是極大的。
屋內重歸平靜,陸修涼擦乾了淚,薄唇顫抖著,吻上她的。
再也不生了。
看她遭受這般的苦楚,與殺他無異。
他雙眼布滿了血絲,髮絲凌亂,一夜未睡,下巴上還有些新長出的胡茬,看上去十分狼狽。
唇瓣微啟,話中是濃濃的眷戀,「阿苓,謝謝你。」
……
日子一天天過去,陸嘉平兩歲的時候,舉家搬回了京城。
陸府門前的家奴院工候成一列,轎門撩開,一個小小的身影爬了出來。
陸嘉平揮退小廝的攙扶,慢慢從轎凳走下去。
「父親說了,男子漢要自立自強,只有像娘親那樣的弱女子才需要被照顧。」
小大人一般,背著手走進了府門。
家僕小廝面面相覷,陸七帶著眾人去卸了行李。
轎內許久都沒動靜。
「阿苓,醒醒,我們到了。」
月苓悠悠轉醒,「唔……」
男人愉悅地笑了,舟車勞頓,把她累壞了。
他抱著她回了房。
陸嘉平板著臉跟在阿念的身後,陸九跟在他的身後,三個人都不是多話的性子。
「小公子,這是您的房間。」
陸嘉平奶聲奶氣地,非要學大人那般說話:「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念勾著唇,隨著陸九一同離開。
「呼……」
陸嘉平蹬掉鞋子,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不知娘親何時醒,他先睡會吧。
天色已經很晚,陸嘉平是被餓醒的。
他推開門,噔噔跑到月苓的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他趴在門上聽著,裡面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響,還有女子的嬌嗔聲。
陸修涼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開門。
陸嘉平看著衣衫不整的父親,恭敬地行禮,「父親,娘親可醒了?」
屋內傳來女子的聲音,「平平快進來。」
陸修涼臉色沉了下去。
陸嘉平頓時喜笑顏開,兩步竄進了屋裡,月苓正靠在床頭,臉紅紅的。
「娘親!」
小炮仗一樣沖了過去,手腳利索地爬上了床,一頭撲進了月苓的懷裡。
突然脖頸一緊,身體騰空,被人拎著後衣領從床上摘了下去,放到了離床三步遠的地上。
陸嘉平轉頭對上父親陰冷的眼神,嚇得一哆嗦。
垂下腦袋嘀嘀咕咕:「嚇唬小孩子算什麼本事……」
月苓看著兒子害怕的樣子,不悅地瞪著陸修涼。
男人淡淡掃了母子二人一眼,在床邊坐下。
月苓輕咳了聲,「平平怎麼啦?」
陸嘉平小心翼翼瞧著父親,唯唯諾諾不敢開口。
「來,到娘這來。」
她坐起身,將陸修涼推到一邊。
男人嘴角划過冰冷的弧線,淡淡看著陸嘉平。
陸嘉平規矩地站在床邊,手搓著衣角,委屈道:「平平餓了,娘親沒有叫平平吃飯……」
月苓臉一紅,她也是剛剛才起。
她嗔怒地看了眼夫君,再看向兒子時眼中滿是愧疚,連忙起身坐到床邊,將陸嘉平抱在懷裡,「娘親錯了,平平是不是餓壞了?
留下來和娘親一起吃吧。」
陸嘉平遲疑:「可父親……」
「別管他!娘親說了算。」
月苓起身穿好衣服,牽著陸嘉平坐到飯桌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極為開心。
陸修涼抱著肩坐在二人對面,靜靜看著。
晚膳過後,月苓有些疲倦,陸嘉平下午睡得很足,精力旺盛,一直纏著月苓。
陸修涼沉著臉,拎著他的衣領出了門,把兒子扔給了阿念和陸九。
「帶他去玩。」
陸嘉平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不要和這兩個人去玩,那簡直是噩夢!
陸九抱拳領命,將小公子抱在懷裡,飛上了房頂。
天空中划過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娘親!」
陸修涼回了屋,月苓哭笑不得看著他。
「你怎得還這般小氣。」
生下兒子的這兩年,陸修涼依舊不能容忍兒子與她親近。
孩子還小時還算好些,她平日抱著哄著都可以。
可隨著兒子越來越大,越來越黏人,陸修涼便暴露了本性。
聽她如此說,他也不反駁,「你很累了。」
帶孩子是件辛苦事,尤其是兒子小時總是生病,每次生病月苓都傷心難過寢食難安。
他能忍受她將愛分給兒子,但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為了兒子勞心傷神。
於是他將陸嘉平丟給陸九,一是警告他不該讓母親受累,二是希望他能勤於鍛鍊,有個好體魄。
「可他還小啊。」
「我如他這般大時可不是這樣。」
月苓垂下眸子,心隱隱作痛。
她緊緊圈著他的脖子,「夫君,看到平平我便想起幼時的你,我想對他好些。」
陸修涼摸著她的頭髮,「對他好可以,但你要記著,我才是這世上對你最重要的人。」
懷中的女子眉眼彎彎沖他笑著,突然吻了上來,她含著他的唇,含糊不清調笑道:「知道啦,小氣鬼。」
二人濃情蜜意之時,兩歲的陸嘉平正坐在房頂上數星星。
「九叔,我困了。」
眼前一花,下意識閉上了眼,再睜開,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唉……」
小臉皺成了包子樣,抱著雪兒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