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渡(六)
溫舒唯買這張彩票純屬偶然。
當時她只是折返回去買可樂,誰知聽賣彩票的大爺隨口吹了幾句,自己便忽然冒出「乾脆送沈寂一張彩票」的念頭,並且還將這個念頭付諸了行動。
溫舒唯事後總結,覺得彩票大爺樸實無華的推銷手段實在是太高超了。
這邊廂,沈寂在靜默了整整五秒鐘後,還是面無表情地收下了那張彩票。
等副駕駛室里的姑娘坐穩系好安全帶,沈寂發動引擎把車開上了大路,漫不經心地淡聲問:「上哪兒。」
「回家。」溫舒唯回答。
「還住以前那兒?」
「嗯。」溫舒唯下意識點了點頭,應完之後反應過來什麼,忽的一頓,扭過頭看他,驚訝之餘,腦都沒過地脫口而出:「你還記得我家住哪兒?」
沈寂開著車,也沒看她,鼻腔里發出個「嗯」音。聽著懶洋洋的。
聞言,溫舒唯眼睛微微瞪大:「你……」
眼風裡瞥見身旁姑娘錯愕詫異的臉蛋兒,沈寂眉毛都沒動一下,還是那副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露出「老子自風情萬種,與世無爭」的寡淡表情,沒什麼語氣地說:「以前不是去過一次麼。」
「……」
「我記性還可以。」
隨後,承蒙某位自謙自個兒「記性還可以」的好心人想送,溫舒唯果然在自己完全沒指路的情況下順利到家。
認真說來她其實有點驚恐。
當年高考結束後,溫舒唯所在的高三七班訂了家酒樓吃散夥飯。宴席上,想到大家即將各奔前程或許此生都再無相見之日,同學們感慨萬千悲喜交加,啤酒白酒混著喝,有的完全喝斷片,有的醉得直說胡話。最後只能由勉強還算清醒的班長來安排一包間的同學回家。
已是深夜,小姑娘單獨出行不安全,班長便制定出了兩個方案:一,家住的近的女同學三至四人結伴打車,並且隨時向班長報平安;二,還清醒的男同學一對一或者一對多送女同學打車回家。
很不巧的是,溫舒唯跟著姥姥住在雲城一環路的一個老小區里,班上沒其它人跟她順路。而且班長在安排「男生保鏢」時,溫舒唯去了趟洗手間,等她一晃一晃唐老鴨巡邏般回到包間時,大家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而很巧的是,當天十七中的某個班級也在那個酒店吃飯。
班長姑娘見溫舒唯被安排漏了,有點兒著急,只好先扶著她在酒店大廳的沙發上坐下來,讓她醒酒。溫舒唯暈暈乎乎直打瞌睡,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臉紅紅的,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就在這時,溫舒唯迷迷糊糊瞧見一群人從酒樓電梯裡走了出來,有男有女,說說笑笑,年紀都跟她們差不多大。
其中一個穿淺灰色襯衫的人影瘦高而修長,原本正面無表情地聽旁邊人說話,忽然餘光一瞥瞧見什麼,微頓步,走了過來。
那人先是走到她面前站定,似乎低下頭,意味不明地盯著她。
邊兒上的女班長整個人都已經愣了。不知道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大帥比是何方神聖。見他彎腰看溫舒唯,女班長狐疑,開口詢問:「你是她的朋友嗎?」
……
溫舒唯那時腦子昏沉沉重得厲害,眼皮子吃力地掀開,合上,又掀開,又合上,沒聽清班長後面又和那高個兒男生說了什麼。
總之,十年之後的現在,溫舒唯唯一能清楚記得的事情,便是當晚,在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奇緣分牽引下,充當「男保鏢」護送喝得醉醺醺的她回家的人,是十七中的風雲校霸沈大佬。
……
萬萬沒想到,這位仁兄只是在那次機緣巧合下送她回了一次家,居然就準確無誤地記住了她家地址。
果然天生就是註定要當特種兵頭頭的人。
這記憶力,沒誰了。
溫舒唯腦子裡胡七八糟地思索著。就在她神思遨遊天際半天回不過神的時候,邊兒上響起一嗓子,「到了。」
一聽這話,溫舒唯瞬間回魂。抬眸透過車窗往外瞧,老街道,居民區,黑色越野車已經停在了她家小區門口。
「謝謝。」她邊解安全帶邊說。跳下車,正要反手關車門又想起什麼,於是彎下腰探出腦袋,笑著提醒:「今天晚上九點十分,別忘了兌獎。」
沈寂視線落在溫舒唯臉上。
午後光景,不知從哪兒飄過來的雲擋住了太陽,陽光不再肆無忌憚,而是從雲層縫隙里透出來幾縷,淺淡溫柔、含羞膽怯地描繪出她臉龐的輪廓。她在笑,眉是彎的,眼兒也是彎的,清澈晶亮的瞳孔綴入星星點點的笑意。
沈寂直勾勾地盯著她,淺棕色的眼睛裡眸色微沉,一時沒有說話。
溫舒唯見對方半天不搭腔,以為他沒反應過來,便眨眨眼,伸手往他剛才放彩票的中控台上指了下,「彩票!」
片刻,沈寂出聲:「好。」
「一定要記住兌獎啊。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中了呢?」溫舒唯說著,抬起右手無意識地拍了拍男人的肩,沖他擠擠眉毛,眼神帶著暗示性:「誒,中了獎的話,也不用太感謝我,請我吃頓飯就好了。」
沈寂眼風一斜,目光掃過姑娘搭在他肩頭的細白小手,輕輕一挑眉,眸子裡浮起幾絲興味,「好。」
溫舒唯臉上笑眯眯:「再見。」說完便準備關上車門轉身離去。
然而就在她手握著車門邊沿,還沒來得及把門扣上的前一秒,駕駛室里那位又開腔了。他說:「掃個微信。」
溫舒唯整個人動作頓了頓,回過頭來,「?」
「中了獎請你吃飯,」沈寂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拿手機,微垂頭,手指隨意操作幾下,然後慢條斯理地撩起眼皮瞧她,薄薄的唇彎著,形成一道似笑非笑的弧。
他盯著她,說:「總得知道怎麼找到你。」
那語調散漫,聲線磁性低沉,尾音處很自然地拖長,聽著有種說不出來的性|感。
溫舒唯一怔,覺得整片脊梁骨都有點發麻。
這位同志著實不應該脫下他那身軍裝。
一脫,跟解了封印似的,邪性痞勁一股腦地沖天,實在讓人招架不住。
溫舒唯腦子裡胡七八糟地思索著,好幾秒才定定神,想起沈寂之前說的話,頓了下,回答道:「好的。那你加我微信吧。」
隨之報出來一串手機號碼。
沈寂在搜索欄里輸入,面無表情地說:「註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
「……」
「頭像是個抱著金元寶的財神爺。」
「……」
「這個號?」
「……嗯,是。」
溫舒唯點點頭,乾巴巴地笑了下,「那什麼,我手機快沒電了,我回家充了電再通過驗證啊。再見!」說完就轉身走了。
沈寂目送那道纖細嬌小的背影往前走。
姑娘穿著件小禮裙,挎著包,走路的姿勢輕快活潑,進小區時還跟門衛大爺閒聊了一句,隨後轉過一個彎,消失不見。
沈寂收回視線,慢吞吞地摸出根煙,點著。掃一眼中控台,頓了下,伸手把那張彩票拿了起來,邊抽菸邊半眯著眼睛瞧。
幾秒後,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個穿海軍軍服的圓臉小玩偶。
兩樣東西放一起瞧。
沒瞧幾眼,沈寂咬著菸蒂低低地「呵」了聲,仰起頭,閉上眼,腦袋懶洋洋地往後一靠,枕在了座椅靠背上。修長冷白的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玩偶的圓臉蛋兒上。
「溫舒唯。」他眼也不睜,唇齒間低低磨這個名字,嗓音低柔,帶著點兒啞。似親昵又似若有所思。意義不明,玩兒轉千回。
溫舒唯。
真行啊,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