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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故事

2024-08-30 20:21:38 作者: 弱水千流
  番外故事番外(四)

  第一滴雨落下來的時候,程菲正有些迷糊地吃著一份廣式煲仔飯。閱讀М

  這是程菲到雲南涼城的第二天,已是盛夏,這個位於中緬交界處的小縣城進入了高溫多雨季節。這兩日,程菲一共離開過酒店兩次,每回出去,天空都是陰沉沉的,層層烏雲堆積在小城上方,正在孕育一場瓢潑大雨。

  這場雨已憋了好些時候,因此,雨勢並沒有從小到大的一個過度,一開頭便氣勢洶洶,傾盆而至。

  嘩啦嘩啦。

  雨水肆意沖刷地面的聲響將程菲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聽見雨聲,她動作一頓,放下筷子隨手扯出張紙巾,邊擦嘴邊起身走到窗邊。

  拉開窗簾,樓下的街道空無一人,風很烈,成串的雨珠子被風吹得打斜從天而降,噼里啪啦地砸向商鋪的擋雨棚和地面。一盞路燈孤零零地站在風雨中,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線被燈罩上的一隻蛾子擋去大半,雨急風大,蛾子似乎非常焦躁,翅膀不住扑打,在地上投落下怪異龐大的陰影。

  蛾子的巨影落在程菲眼裡,像某種不詳的預兆,教她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程菲腦子還有點兒昏沉,皺了下眉,「唰」一聲重新把窗簾拉嚴實。

  涼城是個邊境小縣,各類配套產業和大城市沒法兒比,程菲住的這家酒店,說是「酒店」,其實無論設施還是店內裝修,都只算得上一個稍微好些的小旅館。位於涼城最大一家購物商場的對面,獨一棟,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建築風格,總共五層樓高,外牆貼滿瓷的方塊兒磚。

  酒店的名字很常見,叫和諧大酒店,內部有一個能容納30桌人的餐廳,和兩個會議室,能承接各類宴會和會議等服務,在涼城的所有酒店裡算是挺好的。

  程菲五天前定的房間,當時她最常用的旅行APP上,這家酒店推出了一間低價特惠房,限時搶購,她順手就給定了。

  單人間,屋子並不算寬敞,總共就一個洗手間,一張一米五的床,一個電視機,一套書桌椅,和一個能掛衣服的柜子。

  拉好窗簾後,程菲坐回書桌前繼續吃她的外賣。現在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而這份煲仔飯外賣,是她今天的晚餐。

  剛拿起勺子,邊兒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滴。

  程菲邊吃邊拿起手機,看一眼屏幕,見是一條未讀微信。她點進去,消息是溫舒唯發的,先是一個翹著二郎腿點菸的小熊表情包,然後跟著幾個字:大半夜突然驚醒上廁所,蹲馬桶閒著沒事兒干,騷擾你一下。

  程菲微微皺了下眉,回覆:拉肚子?吃什麼了?

  溫舒唯:……

  溫舒唯:???你這麼晚還沒睡?在修仙?

  程菲:昨天到了之後有點兒發燒,出去買了點退燒藥,吃完睡了一整天,才醒不久。餓得頭昏眼花,點了份煲仔飯在吃【可憐】【快哭了】

  溫舒唯:怎麼發燒了【微笑】?

  程菲:不知道。可能這邊氣溫太高,出去一身汗,回酒店又馬上吹空調,冷熱交替著涼了吧【我的心有一點累.jpg】

  溫舒唯:【敲打】【敲打】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程菲:【對不起.jpg】

  溫舒唯:唉,我真的不知道你忽然跑雲南去幹什麼,就因為聽見一個同名同姓的人?而且還一個人說走就走先斬後奏,事先完全不告訴我們。你萬一出什麼事怎麼辦?


  程菲:我都多大的人了,能出什麼事。就當來旅遊。

  溫舒唯:丁琦給你聯繫方式了麼?

  程菲:只給了一個電話號碼。我打過幾次,沒人接。

  溫舒唯:那丁琦幫你聯繫過麼?

  程菲:幫著打過一次電話,也沒人接。

  溫舒唯:……你一不知道人家電話,二不知道人家在哪兒,涼城再小那也跟大海撈似的。你趕緊回家吧。前面我一直在忙結婚的事,亞城雜誌社那邊的工作堆成了山,實在走不開,你先緩一段時間,最多半個月,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再陪你一起去涼城找人,好不好?

  看著好友發來的一長串文字,程菲心裡很是感動,暖暖的,安靜幾秒後,她把手機拿到了嘴邊,用語音柔聲回道:「好啦,你別擔心,我沒事的。我在墨西哥的時候也是一個人,不也好好的麼?我早就習慣了。」

  亞城,海軍陸戰隊家屬院。

  夜深人靜,溫舒唯邊洗手邊聽程菲發來的語音。聽完,她低低嘆了口氣,轉身走出洗手間,也用語音回道:「這麼急,半個月都等不了麼?」

  須臾,程菲回復過來一行文字:唯唯,你知道的。我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一天也不想再等。

  溫舒唯目光在手機屏上停留片刻,無奈地笑了下,回覆:好吧。既然這樣,那你自己注意安全,隨時跟我聯繫。

  程菲:嗯。

  溫舒唯「早點休息」四個字剛敲好,點下發送鍵,一雙修長有力的胳膊便從背後環住了她的腰,把她勾進了懷裡。

  溫舒唯愣了愣,略微側過腦袋看身後那人,詫異道:「你怎麼醒了?」

  「你一起我就醒了。」沈寂懶洋洋的,腦袋擱在她香軟溫暖的小頸窩裡,聲音裡帶著濃濃的低啞鼻音,聽著說不出的性|感撩人。他拿鼻樑上下來回輕輕蹭她脖子,微皺眉,明顯不滿地說:「大半夜的不來陪你老公睡覺,跟誰聊天呢,不知道沒你在邊兒上我睡不踏實?」

  溫舒唯聞言,忍不住撲哧一聲低笑出來,伸手捏他鼻尖,嗓音溫柔甜軟:「沈寂同志,請問你現在是在『狼狗撒嬌』麼?」

  沈寂捏住她下巴挑起來,垂眸瞧著她,挑眉,「狼狗不僅會撒嬌賣萌,還能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信不信?」

  溫舒唯聽出他話里的言外之意,臉蛋兒突的一紅,默了默,轉移話題道:「我剛才在和程菲聊天呢。這丫頭,一個人偷偷跑雲南去了。」說著,溫舒唯輕輕嘆了口氣,目光里掩不住的擔憂,「聽說還生病了,讓她先回雲城去也不聽,固執得很。」

  沈寂人高馬大,把她嬌小的身子囫圇個箍在懷裡,啄吻她的頰,漫不經心地隨口問:「去雲南幹什麼?」

  「找一個人。」溫舒唯兩隻手輕輕放到他環住自己腰身的雙手上,「之前咱們的婚禮,她聽丁琦說你們有一個朋友在雲南,是個警察。那警察和她的一個故人同名同姓……」說這一頓,笑笑,「算了,你應該不感興趣吧。」

  沈寂這性格,冷清清寡淡淡,向來對與她無關的事絲毫不關心。可令溫舒唯沒想到的是,在聽她說到「雲南」這個地名兒後,沈寂冷清漠然的眸子裡竟然萬年也難得一見地浮現出了一絲興味兒。

  他捏玩著她可愛羞紅的小耳垂,破天荒隨口問一句:「哪個朋友。」

  溫舒唯臉紅撲撲的,一愣,頓了下才回答道:「聽說是叫餘烈。餘數的余,烈火的烈。」


  話音落地,沈寂一側眉峰輕輕揚起來,若有所思,桃花眼裡興味漸濃。片刻,他沉吟道,「我似乎記得,你跟我說過,程菲小時候住在雲城平谷區的貧民窟?」

  「對……」

  溫舒唯扭頭打量他面色,狐疑地皺起眉毛,隱約察覺到了些什麼,低聲:「你幹嘛這副表情呀?」眯了眯眼睛,「說,你和丁琦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麼?」

  沈寂漫不經心地笑了,並不答話,低頭在她唇瓣上咬了口,「夫人,很晚了,我們該就寢了。」

  「但是你還沒告訴我……呀!」

  話沒說完,便雙腳離地讓他給一把橫抱起來。

  溫舒唯低呼一聲,嚇得趕緊伸出兩隻胳膊抱住他脖子。她眼睛瞪得圓圓的,著實好奇,「你們肯定知道很多事?為什麼我不知道?能不能告訴我呀?」

  沈寂輕輕咬她臉蛋兒,淡淡地說:「別人的故事讓別人自己去寫。你現在該考慮的可不是這個。」

  溫舒唯眨眼,「那我該考慮什麼?」

  沈寂笑,在她耳邊壓低聲:「考慮我們準備生幾個。」

  叮,溫舒唯瞬間面紅耳赤成了只煮熟的蝦米,輕輕打他一下,「呸。」

  *

  雲南涼城。

  夜已經很深了,這個邊境小城人口不多,一到晚上,街上幾乎看不見什麼人,連車輛都很少。

  程菲吃完飯收拾好桌子,便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筆記本。筆記本的封皮已有些陳舊,內頁紙張也已經微微泛黃。她翻到其中一頁,借著暖色的檯燈燈光眯眼細瞧。

  紙上畫著一片破舊的矮平房,和一輪只剩半邊的夕陽。夕陽下,平房外的小路上,是兩個矮矮的小小的背影。走在前面的小人兒是個男孩,後面的小人兒梳著兩個羊角辮,是女孩兒。

  女孩兒可憐巴巴地跟在男孩身後,手裡還拿著一顆棒棒糖。

  程菲很輕地彎了彎嘴角,又翻到下一頁。這一頁同樣畫了畫,筆風潦草寫意,只有兩個小朋友面對面站著的一個抽象側影。

  小女孩兒舉起手中的糖,但男孩兒沒有伸手接。

  然後是第三頁,第四頁……

  程菲的指尖輕輕觸摸這些線條筆跡,目光有剎那放空。她的思緒透過這些畫,穿過時光洪流,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夕陽,老樹,舊平房。

  女孩兒怯生生地遞出手裡糖果。

  男孩兒不接,只一臉冷漠地看著她,眼中陰沉徹骨充滿譏諷,冷冷問:「小孩兒,我是殺人犯的兒子。你不怕我麼?」

  ……

  窗外一道閃電划過去,轟一聲,驚雷乍響。

  「……」程菲一瞬驚醒般的回過神。她看了眼表,凌晨兩點零五分。她靜了靜,合上筆記本放回行李箱,然後從箱子的夾層里拿出一張摺疊好的白紙,展開。

  紙上是一行娟秀工整的字體,手抄著一行地址:雲南省松貢市涼城七合街56號。

  看起來像個居住地址。

  這個地址是程菲目前有的,唯一能找到那個人的信息,來源於那份從雲南寄到墨西哥的國際件包裹。包裹經過海關,漂洋過海長途跋涉,上面的寄件人信息早已經模糊不清,為此,她在參加完溫舒唯的婚禮後,專程登入該快遞公司的官方網站輸入訂單號,查詢到了詳細信息。


  程菲靜了靜,將那頁紙重新折好,放進掛在衣架上的襯衣衣兜里。

  明天是周六,休息日。她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去這個地址找人。

  程菲進了浴室洗澡。

  擰開水龍頭,溫熱水流從蓬蓬頭裡灑下,暖暖的,好舒服。感冒發燒引起的肌肉酸痛和疲乏被稍稍緩解,她閉上眼,滿足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浴室的燈忽然熄滅。整個洗手間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程菲嚇一大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趕緊反手關了水龍頭,扯過浴巾裹住自己走出了浴室。整個屋子都漆黑一片。

  她試著重新拔出房卡再放入卡槽,並重新摁開關,屋子裡依然很黑。

  看來是跳閘了。

  窗外,雨下得越來越大,電閃雷鳴。而交織在雷雨聲中的,隱約還有一陣汽車引擎熄滅的聲音。似乎有幾輛車從酒店外的馬路上駛近,停下。

  「……」程菲皺了下眉,黑暗的環境無形當中便營造出一種恐怖氛圍。她摸黑走到床邊,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一束幽冷的白光穿透黑暗,勉強將屋子照明幾分。

  她全身都是濕的,頭髮上還沾著一些殘留的洗髮露泡沫。程菲打開手電筒後便重新回到了浴室洗澡,準備洗完之後給前台打個電話詢問情況。

  幾分鐘後,澡洗完,她關了水龍頭,裹著浴巾站在洗手間裡擦頭髮上的水。就在這時,程菲忽然聽見房門外的走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沉沉穩穩,很有力。

  至少有四五個人。

  程菲心裡莫名一緊,擦頭髮的動作無意識地放慢幾分。下一瞬,砰砰砰,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

  「……」程菲再次嚇一跳,心跳如雷七上八下,直勾勾地盯著洗手間門口的方向。沒有出聲。

  門外靜了靜,又一陣敲門聲響起來,這次比之前拍得更用力,邦邦邦。

  程菲心都快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短短几秒,她腦子裡閃現過無數恐怖片裡的血腥場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就在她惶恐不安猶豫著要不要出聲的當口,門外的人卻失去了耐性,再次狠狠拍起門來。

  「……」程菲緊張極了,兩隻手無意識地攥緊浴巾,靜了靜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然後才清了清嗓子,儘量平靜地問:「誰?」

  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著挺年輕,語氣不善道:「我們是附近派出所的。接到舉報,這間酒店有人賣|淫嫖|娼!請你開門配合我們接受檢查!」

  「……」

  原來是掃|黃的警察。

  程菲心裡鬆一口氣,默了默,回道:「稍等。」說完她走出浴室,隨手抓起一條裙子往身上一套,然後披著睡衣外套走到門口,開了門。

  整個酒店都停了電,走廊上和屋子裡一樣,全都漆黑一片。

  程菲先只瞧見了兩道模糊人影,都一米七幾的個子,瘦瘦高高。她皺了下眉,悄悄把手機往上抬了點,手電筒的光這才打亮這兩人的面孔。

  一個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子,模樣清清秀秀,另一個則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身材敦實壯碩。

  兩人看著她,目光皆冷峻審度。


  不遠處的另一個房間門口同樣站著幾道人影。

  「警官你好,請問你們……」程菲準備說什麼,可話還沒說完,對方卻繞過她徑直就進了屋。

  程菲有點無語,但想到人家是在辦案,也就沒說什麼,由著兩人進屋檢查。

  兩個男人在屋子裡繞了一圈兒,確定這間房裡只有程菲一個人後,他們兩個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交流。

  下一瞬,其中那個年輕人伸手捏住衣領,壓低嗓子對別在裡頭的通訊器說:「烈哥,307我們瞧過了,沒人。」

  程菲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禮貌地說道:「警官,我是外地過來旅遊的,要沒什麼事的話我……」

  話音未落,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忽然撕裂雨夜。

  程菲驚呆了,下意識飛快衝到窗邊往外看,只見她左側第三個窗戶里扔出來一把椅子,打碎了玻璃,下一瞬,一道肥碩人影竟然縱身從窗戶里跳了出去,跟不要命似的,前後落在擋雨棚上,最後重重摔向地面。

  可那胖子卻像感覺不到疼,爬起來就跑,他像是摔傷了腿,一瘸一拐走得異常吃力。

  「站住!」一聲暴喝響起。

  眨眼光景,路邊一輛桑塔納里忽然跳出來一道高大的男人,拔腿就朝胖子急追過去。

  「操|你媽的!死條子!」跳窗而逃的亡命之徒惡狠狠地啐了口,跛著腳就往旁邊追。

  「跳窗了!走!」年輕警察驚呼了一聲,和中年警察一道飛快轉身衝出了程菲所在的屋子,趕去支援。

  程菲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怎麼都沒料到自己來邊境第一天,就能遇上這種只在電視裡看過的警匪劇情。

  暴雨中,男人的身形極其矯捷,胖子腿又受了傷,沒多久便被追上。他眸色極冷也極狠,抓住胖子的胳膊往後一擰,一陣骨肉裂開的聲音,胖子頓時痛得鬼叫一聲跪倒在地。

  忽然,程菲看見夜色暴雨中閃過一絲金屬利器的冷光。她錯愕,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大喊:「小心啊!」

  男人眯眼,膝蓋骨壓在胖子的手腕上狠狠一擰,胖子痛哼,哐一聲,一把黑色手|槍脫了手,掉落到一旁。

  他給胖子戴上了手銬。

  見狀,程菲這才長鬆一口氣。

  就在這時,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抬起頭,朝酒店三樓窗口的方向看了過去。夜色雨幕中,一個俏生生的年輕姑娘趴在窗戶邊上,似乎才洗完澡,她一頭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肩頭,自上而下望著他,眸子亮晶晶的。

  只一眼,餘烈瞳孔猛地收縮,整個人一震。

  窗口的程菲也完全愣住了。

  她眸光驚跳,腦子裡浮現出許久之前的那個廢舊體育場,和那個她坐在機車后座,疾馳過整座城的午夜生日。

  【今天是你的生日。過生日的姑娘,要快樂。】

  ……

  「……」程菲怔怔的,呢喃出聲:「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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