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2024-08-30 20:30:36 作者: 梟藥
  「噔——」

  院後的竹林內, 伴著一聲乾脆利落的清脆聲響,竹籤也隨之正正的落在青釉細頸蓮花瓶中,瓶口不過兩指寬,又細又窄, 但竹籤卻也是准準的從中心掉下, 一點沒有拖泥帶水。記住本站域名

  這一手實在是漂亮的很, 只看著周遭圍觀的眾人都是忍不住的一聲驚嘆。

  天氣一日日的熱了起來,就算是山里, 也只有早晚時分還涼快些, 太陽一升起來,再加上後院裡那溫湯冒出的熱氣,待在屋子裡也是泛著一股悶熱,叫人難過。

  太子殿下的莊子上也未曾儲冰, 莫說在屋裡放著冰山避暑了, 就是想吃一碗冰酪或者拿碎冰鎮解暑湯都不太成。

  唯一方便的, 就是午後這一派鬱鬱蔥蔥的竹林,不單有樹蔭,左右還正通著風口, 不論什麼時候, 都有一陣陣的涼風吹過來, 十分舒服。

  這一日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屋裡只熱的連午休都閉不上眼睛,蘇磬音待不下去,乾脆叫人往竹林里搬了一張寬敞的竹榻放著,之後又叫月白石青洗了幾碟子時令的瓜果來,覺也不睡了,就只當是一道過來閒聊避暑。

  看她們來來去去的這般熱鬧, 也熱出了一層汗的長夏難免也有些心動,就這麼幾個人,一道在莊子上住了月余功夫,也早已熟識了,見狀便也不客氣,上來幫著忙,就也搬了小竹凳來,自然而然的湊到了一處。

  四個人才剛安置好,剛剛「解毒」完,正巧從後院回來的齊茂行便又與她們撞到了一處。

  齊茂行這多半個月來,「解毒」時都是緊趕慢趕的,連午膳都顧不得吃,就為了儘早結束,還能早些回來,再蘇磬音身邊多待一陣,這會兒正撞上了,自然也不會走,就也推著輪椅就在蘇磬音對面停了下來。

  來的人多了,只是這般閒坐著說話也是無趣,石青便提議趁著熱鬧,不如玩點什麼。

  眾人自然都是贊同,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了半晌,雙陸牌九划拳作詩都說了個遍,卻總有不適宜的地方,久久也沒能定得下來。

  齊茂行見狀,便忽的開了口,提議玩投壺。

  「我打小就喜歡投壺,只是在府里時,父親不喜這個,娘親就都不許我玩,每每聚在一處,不是比背書,就是比詩文,次次都是齊君行得了頭籌。」

  「我倒是從來都沒贏過。」

  投壺這個玩意,又不需學規則,也不必有文采,上手就能玩,賭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意,的確是十分合適,只除了——

  「瞧您這話說的,和你玩投壺,你倒是能贏了,我們豈不是擎等著輸?」

  「就是,二爺是堂堂將軍,靠投壺贏我們小丫頭的頭花錢,多不害臊呀!」

  不等蘇磬音開口,四個丫鬟便已經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只說不肯。

  這倒是真的,齊茂行這個自幼習武,那一手暗器功夫,蘇磬音是親眼見過的,區區投壺,對他而言簡直與小孩兒過家家一樣,有他在,旁人都不必玩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蘇磬音一拍手,叫石青去給他找了專門的細口瓶,讓他一個用輕飄飄的竹籤子,又增加了距離,甚至還專門將瓷瓶放到了林子裡頭去,增加了阻礙……

  就算是這樣,齊茂行也是屢投屢中,真真正正的例無虛發!

  這還有什麼好玩的?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在眾人的目光譴責下,齊茂行自個提議他可以蒙上眼睛重新來。

  蘇磬音這才滿意,石青迫不及待的跑回屋裡去,特意給他拿了最是結實的一條玄色綢帶來蒙了眼睛。

  剛開始還好,連著投了五六次,都是磕在翠竹上便掉了下去,這陣子沒少叫他明里暗裡嫌棄的月白石青兩個,都大仇得報似的笑的歡快。

  只叫蘇磬音都覺著是有些難為人了,打算叫人解開,或者把瓷瓶往回挪挪。

  誰知道她還沒得來開口,齊茂行這小子這一次手腕一甩,卻竟是閉著眼睛都又一次投中了!

  蘇磬音走到齊茂行面前,在他綁了絲帶的雙眼前晃了晃手,忍不住道:「真的假的啊,你這個綢帶別是能看見吧?」

  齊茂行的嘴角微微翹起了一絲弧度,沒有解開綢帶,只是聽到動靜後,微微側頭,歪著腦袋對準了她,笑著道:「當真瞧不見,這一根黑帶緊的,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石青聞言,有些心虛的吐了吐舌頭,卻沒有反駁。


  她的確是還記著齊茂行對她手藝的小瞧,偷偷的公報私仇來著。

  蘇磬音聞言,又仔細左右看了一圈。

  的確是,石青選的原本就是雙層的玄色綢帶,他又是剛剛泡了溫湯出來,一頭黑髮還披在身後,這一條綢帶,當真是綁的嚴嚴實實,上下一絲縫隙都沒有,

  自打來了這莊子上,不知道是毒性發作,還是天天泡溫湯出汗熱的,總之齊茂行,是眼見著就明顯瘦了許多。

  他自幼習武,原本就是頎長勻稱、線條流暢的好身材,身上一絲贅肉都沒有,只這麼一個多月的功夫,整個人都在衣裳里空蕩了一圈,稜角越發分明。

  可膚色卻是捂的越發白了,黑帶黑髮,更襯出了他的面容白的如同上等白玉一般,泛著冷光,卻又俊美的淨潤透亮。

  坐在輪椅中,身中劇毒,時日無多的朗朗少年,雙目緊緊的蒙了黑色綢帶,看上去分明是單薄脆弱的,卻偏偏又透出一股潛藏著的危險與力量。

  這是一種複雜又矛盾的美感,方才未曾發覺,這會兒一旦留意了,便幾乎叫人移不開目光。

  蘇磬音一時間,像是看見了一副藝術品一樣,陷入了一種純粹的欣賞情緒里,尤其是齊茂行還恰巧蒙了雙目,沒有後顧之憂,她就越發看的肆無忌憚。

  唔,如果不是齊茂行,單純這樣的顏和氣質,真的是萬里挑一了,再加上這一副蒙眼的造型,真的值得出一套圖來留念……

  蘇磬音在沉思顧不得旁的,卻不知對面的齊茂行卻是手心緊握,面色僵硬。

  他的五感敏銳,不單單可以靠著耳力閉目投壺,此刻蒙著眼,也更是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對面蘇磬音的目光如有實質的落在他的面上,久久不去。

  在這樣的目光下,齊茂行只覺得像是有毛羽,在他臉上輕輕的拂撓,只激得他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立了起來,卻又並不是以往察覺到了危險時,那種警惕戒備的立汗毛。

  而是痒痒的,卻又一路酥酥麻麻的竄到脊柱,只叫他說不出的有些戰慄。

  半晌,感覺到蘇磬音的目光仍舊沒有離開的意思,渾身緊繃、心口也早鼓譟不停的齊茂行終於忍不住,猛地一伸手,拽下黑綢,睜開朝著目光來源的方向直直的看了回去。

  不過綢帶在眼睛上系的這麼緊,猛地解開睜眼,也是會有一瞬間的酸澀恍惚,看不清東西的。

  等到齊茂行用力的眨眨眼睛,視野清晰的重新抬頭之後,蘇磬音卻已經轉身回去了竹榻前,與丫鬟們微笑道:「完了,蒙著眼睛也攔不住齊二爺,這個投壺,咱們是玩不下去了!」

  齊茂行看著蘇磬音的背影,一時間又覺著有些後悔了,不該這麼快的揭開綢帶,這樣她或許還會多看他一陣。

  而另一邊兒,蘇磬音與幾個丫鬟笑著說了幾句話,便也當真停了投壺,開始算起了方才押下的荷包絡子、零散銅錢之類的小玩意,到底是誰輸誰贏。

  到不單單是齊茂行投的太準的緣故,主要耍笑了這半晌,時辰也已經不早,尤其下人們還有差事在身,並不像蘇磬音與齊茂行一般,可以隨意歇息玩樂。

  齊茂行解毒回來,長夏要去收拾他泡溫湯換下的衣裳,月白石青忙著將吃了的果子收拾清掃,不玩的瓷瓶銅壺之類都收起,再重新換新茶過來。

  丫鬟們各自去忙,蘇磬音便斂斂裙角,輕移幾步,在竹榻上款款坐了,打算就在這品品茶,略微消磨一陣,等這最熱的時候過去了再回屋。

  齊茂行這時還有些沉浸在方才那莫名的感覺里,沒有回過神,自然也不會走,蘇磬音烹茶,他便靜靜坐在一旁,看著她的動作。

  在這一片靜謐中,竹林下的枯葉輕輕響起了輕微的簌簌聲,

  這是不知是哪一家莊戶里養的母貓,不知道是這竹林里有鼠還是怎麼著,肚子都明顯能瞧出鼓了起來,卻還是常常能見著它跑來竹林里覓食閒逛,姿態既懶散又雍然,儘管貓科的高冷。

  看到這一隻已經很是眼熟的母貓,蘇磬音怕嚇著她,原本就輕緩的動作,一時間就更加柔和了起來,手下動作很慢,一時間倒有大半的心神,都分去跟著看起了過路的貓兒。

  蘇磬音其實很早之前就想養一隻貓了,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能養成,嫁進齊侯府之後,原本是可以養的,蘇磬音卻又擔心她身邊只有月白石青兩個,又要給她收拾打掃、裁衣梳妝,還要幫著人情往來,理家算帳,原本就已經很忙了,再多添一隻貓,總是更添了活計。

  再一者,也是因為她和齊茂行共住一間抱節居,人還可以一人一半,互不干涉,但若是養了一隻活潑愛動的貓主子,整日的又跳又叫,說不得再跑到齊茂行那邊撓了掛帳,摔了物件,都難免麻煩。


  這麼一想,索性就也罷了。

  不過現在……蘇磬音的目光,轉向一旁坐著輪椅的齊茂行身上,似有沉思。

  十個月啊……那這麼算起來,齊茂行是已經活不到明年的今日了,等到好好照料齊茂行歸西,她成了寡婦,就得關起門來過自個兒的日子。

  有關外頭管家往來這一件大宗就可以省了,不必出門,日常的衣裳起居也都不必太講究,又能免了不少雜事。

  這麼一想,等到齊茂行不在了,她就能去抱一隻小奶貓來?也不必講究什麼品相,是貓貓就都很可愛!就尋常狸花貓就成,又好養又漂亮,性子也親人…唔,若不一起抱兩隻來!一個窩裡的,從小就能相伴的長大。

  一想到小奶貓那軟綿綿、嬌嗲嗲,睜著霧蒙蒙的眼睛搖搖晃晃的模樣,蘇磬音就覺著心肝都被戳中了,一時間眉目都柔的好像一團水,在午後的暖陽里,整個人都好似泛著一層淡淡的暖光,只是看著,就叫人忍不住的滿心寧靜。

  我見卿卿多嫵媚,齊茂行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一身鵝黃襦裙的蘇磬音,身上好似有溫水淌過,既舒服又熨貼,舒服的他一動不想動,竟是他前生都從未有過的滿足安然。

  只是不知,露出這般溫柔神色的蘇磬音,心下又是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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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齊茂行還沒能想出什麼眉目,屋後便又急匆匆的跑來了一個煞風景的人。

  「二爺、二爺,您可算出來了,府里來人了!」一身青衣小帽打扮小廝奉書,擦著汗,遠遠地站在前頭,一面說著,一面還不停喘著氣。

  齊茂行再是廢了,也總是侯府里名正言順的嫡出長孫,出來住在莊子上,府里該有的月例東西,也都是要按月送來的,府里來人,自然是沒什麼好稀奇。

  若只是這麼點小事,奉書不至於這麼急匆匆的跑過來,齊茂行不急不緩的伸手端了一盞茶,淺淺啜了一口。

  果然,奉書下一句便又鄭重道:「這一次帶頭來的,是老太太身邊的袁嬤嬤,說要見您一面呢!」

  作者有話要說: 齊茂行:我見卿卿多嫵媚,料卿卿也一定在想我!

  蘇磬音:嗯,在想等你死了,拿你的屋子養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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