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2024-08-30 20:30:36 作者: 梟藥
  為了叫齊茂行回去, 袁嬤嬤在這竹林里,又是談孝心,又是說舊情、費盡口舌、耗盡心機……

  而遇上了這種對外的情形時,蘇磬音就不得不承認齊茂行這個氣人的態度, 是多麼叫人輕鬆了。記住本站域名

  袁嬤嬤不是沒想過牽扯上蘇磬音, 從她這邊下手, 叫她不好意思拒絕,先答應了。

  但齊茂行卻是一點沒叫她為難, 袁嬤嬤但凡一對上她, 齊茂行就必然要立即攔下來,甚至於都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整個過程,蘇磬音便只是微笑端坐著,聽著齊茂行強硬似鐵, 一寸不讓——

  一早去, 傍晚回, 不多留就是不多留。

  說破了大天去也沒用。

  簡直省心的叫人想配著茶水嗑會兒瓜子。

  說到最後時,直叫實在沒了法子的袁嬤嬤都變了面色。

  端午當日才回來,一整日擺壽宴、見賓客、一派雜亂, 只怕老太太要忙的連單獨與他說話的空閒都沒有, 更別提旁的打算!

  想到來前時得的吩咐, 袁嬤嬤一咬牙,雙膝一軟,乾脆對著齊茂行跪了下來,悲哭道:「老奴得了主子的囑咐出來,茂哥兒,你這是要逼老奴流落街頭去啊……」

  哇,開始哭慘了!侯府里一哭二鬧的老套路, 這麼快就開始第一步了。

  蘇磬音扭著身子拿帕子在臉上按了按,貌似是看不下去,也哭起來了一般,實際則是遮了遮看熱鬧的表情,免得露出破綻。

  齊茂行的餘光瞧見她這動作,嘴角便忍不住的微微抬了一分。

  袁嬤嬤還跪在地上扒著他的輪椅:

  「老太太身子原本就不好,六十整壽,結果最親近的孫兒卻是連住一夜都不肯,您這是在戳老人家的心啊!」

  「當真再將老太太氣出個好歹來,不說茂哥兒你,便是宮裡娘娘,也不能安心!」

  「都知道二爺您還要解毒,不敢多耽擱,三日!您好賴回府陪老太太說三日的話!」

  「當真出個三長兩短,再將娘娘驚動了,傳出去了,豈不又是一樁官司,與二爺您的名聲也不好聽啊……」

  連宮中娘娘都抬了出來,這就是已開始第二步的鬧。

  蘇磬音有些嫌棄她的聒噪,面上不顯,只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眸光發散,顯然,是已經不耐煩多聽,神遊天外去了。

  一直留意著她的齊茂行自然看出了她這神情。

  見狀,他便也不再耽擱,推著輪椅往後退了半圈,袁嬤嬤起身不及,便被忽的閃在了地上,面色狼狽。

  但齊茂行面色卻是越發冷了下來:「嬤嬤,你瞧我如今這模樣,已是連活都活不得幾日了,還會在意什麼狗屁名聲?」

  袁嬤嬤哭嚎的面色便是忽的一僵,抬起頭,分明還是那個自小看著長大的人,但卻冷得只叫她陌生到不敢相認。

  「嬤嬤,到了現在,你也不必拿這些虛言來騙我,想要叫我回去,便老實說,到底是為了什麼緣故?」

  袁嬤嬤只僵的連哭鬧都忘了,一時間嘴唇顫動著,卻久久不能說出一個字。

  齊茂行等了一會兒,便有些失了耐性,揚高了聲音:「奉書,扶嬤嬤出去歇……」

  「茂哥兒!」聽到這話,袁嬤嬤的身子一抖,再也顧不得遲疑,立馬直身往前半步,匆匆道:「是大爺,剛接回來的君行大爺,他不成啊,他撐不起府里,只會叫侯府招禍啊!」

  聽著這話,齊茂行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幹了什麼?」

  在他眼裡,齊君行那人虛偽無用,也就是能哄哄生父繼母的本事,可要說招禍,他還真不覺著齊君行有這份能耐。

  「老奴不知!」

  這一次袁嬤嬤格外利索的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老太太沒多說,只說叫老奴定要請二爺回去,說是事關全府,也只能您才能與老太太做主商議。」

  說罷,見齊茂行這一次沒有立即回絕,袁嬤嬤便仿佛摸到了些路數,面色一軟,立即又哀求起來:「您是打小就在五福堂里長大的,老太太對您的心,您自個是清楚的,便是這次接了君大爺回來,也是為了全府的前程的,迫不得已,老太太為著這事,暗地裡不知道為您抹了多少回眼淚,恨不得以身替了您!」

  「若不是老太太還犯著頭疾,必得親自過來山上一遭,您當真……」


  「夠了。」耳聽著袁嬤嬤越說還越是沒完了起來,齊茂行的便又乾脆打斷了她。

  「五月初四,我回府去與祖母請安,端午再回來。至於到底是什麼情形,到時自見分曉。」即便是將話說到了這份上,齊茂行也只是答應了提早一日。

  說罷,也不等袁嬤嬤再多開口,便立即將奉書叫了回來,語氣果決:「嬤嬤請回吧。」

  這一次,是當真再無什麼商量的餘地了。

  袁嬤嬤頓了頓,也看了出來,這恐怕就是她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再糾纏下去,說不得也只會更糟,因此想清楚之後,便也當真跟著奉書下去了。

  等到竹林內重新恢復了清靜,蘇磬音起身走了過來。

  袁嬤嬤最後與齊茂行說那幾句話時,是壓低了聲音的,蘇磬音在竹榻附近,只是隱隱約約聽到幾個人名詞句,因此這會兒看齊茂行面色嚴肅,倒有些奇怪:「府里可是出了什麼事?」

  齊茂行回過神來,只是搖了搖頭,安慰道:「齊君行不過一個司議郎,侯爺更是連差事都沒有,剩下便都是女眷,能有什麼事?想必就是尋了個話頭,叫我回去罷了。」

  雖然口中是這麼說著,但是說完之後,齊茂行回屋之後,還是叫奉書去請了苗太醫來。

  齊茂行之前毫不猶豫的拒絕,也並不單單是因為他自個的記仇小氣。

  他在這莊子上,名為解毒,實則每日裡,卻還都擔著殿下派給的差事,為了祖母的壽宴,停一日不算什麼,可如袁嬤嬤說的一般,撂下三五日不管,耽擱了殿下的大事,卻算誰的?

  叫苗太醫,不單是因為能夠被殿下選中,便說明他一定是足夠放心的人,更主要的,是他每隔一陣兒,就要定期回去太醫署里取藥配藥,且殿下仁德,一直記掛著他這舊日伴讀親衛的傷毒,還特意囑咐了,叫他每每回去,都留下脈案回稟。

  借著這個機會,苗太醫出入東宮,便可以與殿下提一提這個事,算是提早告個假,也免得萬一當真耽擱久了,便算是已得過殿下准許,

  苗太醫回去一遭,少說也得兩日功夫才能再回來。

  送走了他,空閒下來的齊茂行回過神來,便又發現了蘇磬音回去之後,就又忙忙碌碌的開始準備起了針線,一問之後,卻不是消遣,而是為了府里老太太的壽辰。

  「住在外頭,什麼消息都不清楚,竟是連這麼要緊的事都不知道!」

  因為著急,蘇磬音都有些忍不住的埋怨道:「實在是該早些說的,這眼看著都已經不差幾日,別說衣裳了,便是一副鞋底都倉促!」

  她冬天才剛剛嫁進來,這才半年不到,沒有再侯府里過過端午,自然也就不知道老太太的生辰是什麼時候,要還在侯府里,還能提早知道消息,但出來在莊子上,一時疏忽,就已經有些遲了。

  畢竟身為外嫁進來的孫媳婦,按著慣例,長輩過壽,除了該有的賀禮之外,總是要親手做幾樣針線,在當日裡,當著外頭來夫人內眷們的面送過去,這才算是有孝心。

  若是針線格外出挑的,還會得了眾人誇讚,不單誇讚這媳婦本人,還要誇讚娘家的好教養,傳出去,連帶著同門未嫁的女兒,都能落個賢惠的好名聲。

  她的針線手藝不過平平,但是這種場合,不說給蘇家添彩吧,總也要說得過去,起碼不能給幾個還小的侄女抹黑不是?

  「非得親自做嗎?叫外頭繡娘做好給你送去不成?」

  聞言,齊茂行只是疑惑問道:「你進門時,我記得給李氏祖母、連三妹妹都送了不少針線,若都是你親自做,要準備多久?」

  蘇磬音聞言便也抿著唇笑了笑。

  離開侯府,在莊子上相處這麼久,她對齊茂行的態度,也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軟化了許多,因此這會兒也未曾遮掩:「外頭找人肯定不成了,人多口雜,傳出去都是麻煩,當然,暗地裡石青會幫不少忙,算是一半一半吧。」

  「只是這會兒有點著急了,便是石青手再巧,也有些趕不及,只能做些鞋面抹額的小東西,聊表心意,好在都知道我與你在莊子上解毒,準備的簡薄些,也有話說。」

  聽了這話,齊茂行頓了一陣,便又認真道:「你往後不必管這些,你還有更要緊的事干,不該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瑣碎上。」

  蘇磬音聽著卻只是一樂:「我倒有什麼更要緊的事?」

  「你還有大志向,自然是該專心讀書教書。」不同於蘇磬音的玩笑,提起這事來,齊茂行的面上卻是格外的鄭重:「蘇老大人若是整日裡還要操心這些事,也未必能成教出桃李滿園。」


  「我哪裡比得上祖父……」

  蘇磬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扭了頭,但是在這個地方,能夠聽到這般的誇讚與鼓勵,說不高興那也是假的。

  只這一句話,她心裡的齊茂行的評價,少說也得加了五分。

  但是話說得再好聽,往後的事那是往後了,眼下的這一份壽禮,總還是要做的。

  齊茂行看了半日,瞧著蘇磬音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睛,便立即將做了一半的抹額從她手上接了過來:「我瞧出些眉目了,剩下叫我來。」

  這話一出,莫說蘇磬音了,便連一旁的石青都是驚詫的險些連眼珠子都掉出去:「哪裡有男人家幹這個的!」

  「姑爺,你快歇著吧,小姐也歇著,我這幾日裡夜裡點燈熬一熬,自個就也做出來了!」

  「嗯,這的確是不太好……」蘇磬音也忍不住的伸了手,想要再拿回來。

  可齊茂行卻是壓根不在意的模樣,抬手躲過:「苗太醫不在,我左右無事,倒是你,你半日沒讀書了,先去好好讀會子書再來。」

  石青聽著就是忽的噗嗤一笑,忍不住小聲開了口:「小姐,這像不像是話本里說的,賢惠嬌妻勸書生上進的故事?」

  蘇磬音聞言便也是一頓,回過神,斥了一句「別胡說,」但心下一琢磨,卻也覺著又怪異又真的挺符合,一時憋著笑,面色便都忍不住有些糾結了起來。

  旁的且不說,親眼見過之後,蘇磬音卻不得不承認,好脾氣的強迫症幹這種針線活兒,當真是再合適不過,每一針之間的距離,都像是量過的一樣,整整齊齊絲毫不差。

  他力氣還大,厚厚的鞋底在他手上都與一層布不差什麼,隨隨便便就能扎透,

  當然,渾身世家公子的模樣做派,卻常常坐在窗下,「賢惠」的和丫鬟一塊做針線,這個畫面實在是反差的叫人不忍多看。

  但是蘇磬音好笑之後,對這樣的齊茂行,卻也當真是一點點改觀了不少,平日裡言行里,也不知不覺的親近隨意了許多。

  齊茂行不明緣故,但有這又霸道又刁鑽的男女之情在,蘇磬音高興,他的心下便也忍不住舒服輕快,一時間手下越發勤快。

  有了他的幫忙,再加上手巧的石青,不到四月底,便還多做了一雙鞋出來。

  ——————

  而兩日之後,苗太醫便已回來了。

  在後院溫湯里,苗太醫一板一眼的傳回了太子殿下的口諭——

  京中有變,近期都不必再出去,回京幾日都無妨。

  諸事小心,傷毒之事,萬萬不可露出破綻,引人懷疑。

  只這麼寥寥幾句,卻叫齊茂行聽著暗暗心驚。

  單單能叫殿下放在心上的「京中變故,」就已經不是小事,且還停下了他的差事,尤其是吩咐了叫他萬萬小心,不要惹人懷疑……

  那便說明,京中是已然有人懷疑了。

  齊茂行心神一凜,垂眸細細的回想一陣,自打來了皇莊,他每次出去,都是改頭換面、格外小心,來迴路上也並未有過差池。

  尤其他天生五感敏銳,武功上或許還會技不如人,但這等事上,卻可以斷然決計不會有人跟蹤。

  這般一想,這才算是安了大半的心,只是心下卻還是暗暗警醒,更添了十二分的小心。

  苗太醫除了口諭之外,還又帶了一小瓶子用一種果子擰出的汁水來。

  這個果子也是南人特產的,酸澀的很,可以入藥。

  但對於齊茂行來說,這果子唯一有用的,是將它碾碎之後,擠出的汁液塗在嘴上,就會隱隱露出一種十分自然的青紫色,且沾的格外結實,兩三日都不會掉。

  按著苗太醫的說法,他到了這個時候,毒性是應當已經深入心口了,而心疾最常見的明顯特徵,就是嘴唇會毫無血色,甚至隱隱泛紫。

  他瘦了這麼多,身材上倒是沒什麼破綻,只是面上的氣色還是太好,加上這個果子,便是萬無一失。

  當然,也不是一下子就紫的嚇人的,苗太醫帶回來的第一日,齊茂行在清水裡摻了幾滴用果子擰出的汁液,只淺淺的抹了一層,周遭丫鬟下人,包括蘇磬音在內,都壓根未曾發覺。

  再往後循序漸進,偶爾有眼尖的注意到了,也並沒有覺著有什麼不對,甚至蘇磬音聽聞發現之後,心下又是滿心複雜。

  為了照顧病人的情緒,還在暗地裡吩咐了丫鬟,誰都不許在齊茂行面前多嘴,只當是沒看見。

  就這般,到了五月初四,蘇磬音一早與月白石青起來,做好的出門回京的準備。

  但齊茂行卻是丁點不急,吃了午膳之後,還催著蘇磬音去好好的睡了一個午覺,只趕著城門關閉前半個時辰,才不急不緩的,回到離開月余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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