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2024-08-30 20:30:42 作者: 梟藥
  齊茂行與蘇磬音兩個之後果真在狀元樓內多待了小半個時辰, 款款用了一碗消食茶,避過了日頭最大的時候,才不急不緩的一道動身又下了樓去。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下午是按著出門時的打算去看鋪子。

  糧店倒是沒什麼好看的,的確像齊茂行之前說的一樣, 留下的都是十分乾脆清靜的, 只是過去轉了一圈, 相互認了認人,不用兩刻鐘功夫, 便又重新轉了出來。

  另外的一家文昌書肆, 倒是與蘇府所在的綾羅街不是太遠,以書店來說,地段不是頂好的,距離讀書人最多的國子監與官學都差了些距離, 卻也不算太差, 蘇磬音兩人到了時, 殿內可零零散散的立了幾個逛看的書生,瞧著衣著打扮都不太富貴的模樣,像是走中低端客戶的路子。

  方才的糧店, 蘇磬音懂的不多, 自然也沒什麼好瞧, 但來到了書肆里,她多少便有了些興趣,逛了一圈,就有些好奇的叫來掌柜,與他問起了這店裡賣的最好的、掙的最多的書,都是哪些?

  掌柜雙手遞上來一份單子,蘇磬音垂眸看去, 除了寥寥幾本名字一看就十分微妙,像是搞什麼顏色的話本子之外,最多的,還是諸如某某地《時文匯集》,亦或者某某年《同文錄》……

  蘇磬音看了一圈,就立即明白了,都是歷年鄉試會試的科舉真題!

  不論什麼地方,書店裡賣的最好的,永遠都是教輔書,這個道理,居然隔著世界與時代,都達成了這樣默契的統一。

  一想到這兒,蘇磬音便忍不住的笑了,一時還當真忍不住起了些興趣,在後堂坐下,叫掌柜將賣的最好的時文都拿一份過來,一冊冊的細細翻看起來。

  蘇磬音看的很快,旁邊的齊茂行一盞茶都沒品上幾口,她便已經大致都翻了個遍,甚至有些意猶未盡,又抬了頭:「就這些嗎?還有什麼,都一道拿來給我瞧瞧。」

  書肆掌柜便有些為難的模樣:「剩下的就是些往年的,原本還該有,不過咱們店裡門路差一些,要等那些大書局裡賣過了這陣子,咱們才能進得上。」

  但蘇磬音說的的卻並不是新不新的問題,她在意的,是科舉這麼大的事,輔導資料就只這麼點嗎?

  身為曾經的優秀學霸,從書山題海里摸爬滾打出來的蘇磬音,有些納悶的低頭又看了一眼書單——

  四書五經那些不算,那不是輔導資料,而就是教材本身。

  剩下的,這除了歷年真題、優秀答案之外,模擬試卷呢?押題呢?可以檢索的資料大部頭呢?導師講解呢?

  這些居然都沒有嗎……

  雖然心裡暗暗詫異,但是蘇磬音來了這麼就,也並不是個冒失的性子,面上並沒有顯露出來,只是在心裡暗暗記著,又耽擱一陣兒,便起身與齊茂行一道又出了門。

  天氣熱的很,看罷了鋪子之後,兩人也沒有多留,一路閒逛著又回了蘇府。

  進門之後,老管家迎出來,似是十分高興的模樣,見了禮,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與蘇磬音稟報導:「姑娘,方才嶺南老家裡有人傳信來,說是笙哥兒準備動身過來,這一次,打算要在京中久住一陣了!」

  笙哥兒,說的是蘇磬音嫡親的大哥蘇德笙。

  蘇磬音下頭的弟妹都是蘇父在任上為官時,姨娘在外頭生的,她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幾回,只有一個同母的大哥,大她六年多,正是二十出頭的歲數,在蘇家長大,也是自幼讀書,幼時是祖父親自啟過蒙的。

  只是後來祖父身子漸漸不好,要教導一個就要踏上科舉之路的孫輩太耗精力,加上蘇磬音的父母常年外放,也捨不得兒子不在身邊,等到七八歲時,正遇上蘇父調任了文風鼎盛的康梁之地,便也立即將兒子接去了身邊讀書,之後也只有年節時候才會回府團聚幾日。

  蘇磬音聽著就有些奇怪:「怎的這會兒回來?只大哥一個人回來嗎?可是有什麼事?」

  祖父去後,家裡人是一道回鄉守孝去的,才將將過去半年,就只叫大哥一個人回來,多少有些奇怪。

  老管家笑眯眯的:「笙哥兒一家子都一道來,說是與鄭家的老大人說好了,要笙哥兒跟著老大人好好討教學問吶!」

  聽了這話,蘇磬音便立時恍然。

  蘇大哥十七歲時就已考中了舉人,算起來,原本三年前就可以應試春闈了,只是他中了舉人之後回京時,祖父試了試他的學問,說還差些功夫,中進士只在五五之間,又說他索性落榜就也罷了,若是跌出二甲,只得了個同進士,那就當真是一輩子的尷尬,倒不如索性壓一壓,等下回。


  來年就又是春闈會試,孫輩守孝一年,這麼一算,大哥剛剛出孝,卻是正好能趕得上明年春闈殿試。

  之前與父親在康梁時還好些,魚米之鄉,不缺良師的,但是老家嶺南就偏遠了些,若要明年參加春闈,沒有良師指導,便等於天然矮了旁人一截。

  老管家說的鄭老大人,是祖父從前的知交舊友,致仕之前,曾擔過四五次春闈考官的,若有他在春闈前這段日子裡時時教導,勝算自然要翻上不少。

  想來,也是父親記掛著兒子的前程,特意用祖父舊時的情分去求了鄭老大人,若不是因為還帶著孝,不好住進旁人家裡去,說不得還要備下重禮,乾脆住進鄭府,好時時請教的。

  不過聽了這話,蘇磬音恍然欣喜之餘,心下也像是被什麼提醒了似的,忽的明白了她方才疑惑的,市面上科舉的輔導資料,為什麼會這麼少了——

  因為這些東西不在紙上,而是在於如祖父、如鄭大人這般的官宦之家,在於家世故交之間的血親師長里。

  科舉仕途,何等重要,不是可以隨便擺在書肆里,隨便一個寒門書生攢些銀子就能拿到的,這些東西,也是在小範圍內壟斷,口口相傳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歷年真正能夠金榜題名、躍過龍門的,出身官宦權貴、有家底的,永遠都要比真正的貧寒學子要多的多。

  想明白這個,蘇磬音便又忍不住的慢慢吐出一口氣,既慶幸著自個在書肆時還算謹慎,沒有多說出什麼旁的話來,但回過神來,心下里又頗有些說不出的複雜感覺,叫她並不是那麼的舒心痛快。

  「磬音?」

  這時,一直跟在一旁的齊茂行便也與她開了口,面色溫和:「我瞧了一路,你自打從書肆里出來,就一直有些擔心的模樣,可有什麼事?竟叫你這般為難?」

  蘇磬音回過神來了,在齊茂行不急不緩的關心裡,滿腔複雜的心緒,便也慢慢的沉靜了下來。

  也對,作甚麼要考慮這些沉重的事呢?她上輩子最崇拜的偉人就說過,有一分光、便發一分熱,她開學堂,不就是在努力儘自個的一絲力嗎?但求問心無愧,就也是了。

  不就是科舉嗎?多大的事呢?

  要論應試教育,她兩輩子都熟的很!

  這麼一想,蘇磬音的眸子便又重新恢復了光亮,她站起來,安置老管家好好收拾出大哥大嫂的住處,叮囑他一有大哥到了消息,也一定要叫人傳給她。

  等著老管家領命去了,她便又扭頭看向了身旁的齊茂行,有些期待道:「張家的那處莊子,不是已經修繕的差不多了?咱們回皇莊的路上,就陪我去瞧瞧罷?」

  齊茂行自然點了頭:「破敗的地方,都清掃整頓過了,我見你喜歡那個練武堂,叫他們特意好好重整了一遍,也新做了幾十副桌椅,算算時候,也差不多該擺上了。」

  蘇磬音聽著,面上的笑意更甚,齊茂行見狀,心情便也跟著她一塊高興了起來,又繼續道:「對了,還有那塊習武堂的牌子,已經卸了,你可要再想一個旁的名字,我去叫人做了牌匾,便好換上。」

  蘇磬音聞言,果然立時丟下了方才的沉重,只滿面認真的想起了名字來。

  齊茂行一點兒不著急,也饒有興趣的在一旁看著夫人苦思冥想,時不時的,說幾個隨口一說的建議來「索性就叫蘇氏學堂罷了!」

  「不成,殿下都說了是做善事的,咱們面上只是扶孤濟困罷了,不是學堂。」

  「也對,若不然叫德音堂?德音為茂,還有典故,又應了你我的名字。」

  聽著這一個「茂」字,蘇磬音還當真想到了什麼,她抬起頭,拍案定音:「我想到了,叫存茂堂。」

  聽著這個名字,齊茂行面上便立時露出了十分驚喜動容的神色來,一時間,聲音都有些低低的:「磬音,你可是因我……」

  「茂者,草木豐盛也、美而有德才也,都是可以放在後輩學生上的好意。」

  蘇磬音卻故意似的,偏偏不理他的話頭,只是又一本正經的繼續道:「最主要的,是茂,也通懋,有勉勵之意,當作學堂的名字,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齊茂行等著半晌,方才的歡喜便一點點消去了大半,垂了眸,只是有些低落道應和道:「嗯,的確合適。」

  蘇磬音見狀,才忽的笑出了聲來,蹲下身來,抬眸看著他認真道:「當然,最要緊的,是這茂字,是齊二你的名字啊。」

  「存茂堂,是因著這個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學堂,多虧了有你,才能進展的這麼順利,我得讓你的名字,永遠和學堂在一處。」

  說到這,蘇磬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抿抿嘴,但頓了頓之後,還是滿面認真的說出了這樣並不符合她行事的張揚話語:

  「齊二,我會很努力,我要像祖父從前一樣,教出一串串的秀才舉人,甚至進士狀元來!」

  「我會叫這些出仕為官的學生們都知道齊茂行是誰,我會要他們永遠記著你的恩德,你的名字,」

  「往後就算你不在了,就算那個齊君行踩著你的功勞升官襲爵,成了侯爺,我也會叫你的名字一輩子都壓在他的頭上,叫所有人都知道,這等虛偽小人,不論用了什麼下作手段,永遠也比不上你的半根汗毛。」

  打從蘇磬音說第一句起,齊茂行的嘴角便已經彎了起來,但越是往後聽,他的面色卻反而漸漸凝滯,直到最後一句,他甚至有些狼狽的,猛地朝另一面扭過了頭去。

  他自小就固執堅韌,從不示弱,十幾年來,習武從軍、受傷中毒,都是咬牙撐了下來,從不哭求一句,甚至如今成了「廢人,」被侯府祖母棄若敝履,也從沒有掉過一滴淚。

  但是現在,只是磬音的這麼幾句話罷了,他的眼眶卻控制不住的,泛起了一陣陣的艱澀來。

  生平第一次,他沒能忍住眼中的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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