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2024-08-30 20:30:44 作者: 梟藥
  「回稟殿下, 叛軍已降,逆臣大皇子也已然伏誅,押在宮外,請殿下發落。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大皇子與六皇子府, 張大人已帶人抄禁, 餘黨仍在清查。」

  帝王寢宮, 乾德內殿內,一身玄底龍袍的太子端坐下首, 低頭靜靜聽罷了齊茂行沉聲稟報。

  雖是喜訊, 但殿下卻也並沒有歡心鼓舞的模樣,只是神色溫和點了頭:「好,茂行你也不必在外頭守著,累了兩日, 來坐下喝碗湯。」

  宮中被貴妃與大皇子母子把持多年, 宮中禁衛錯綜複雜, 又未必都是一腔忠心,殿下雖為儲君,但如今情勢未明白, 越是在這最後的時候, 便越是要小心功虧一簣。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而不論本事還是忠心,齊茂行,都是太子殿下最放心的親信護衛。

  自打他被急召回京之後,就一直護衛殿下身旁,寸步未離,若說累了,自然也是十分辛苦的。

  不過齊茂行面上卻無絲毫疲色, 不過聞言卻並未推辭,只恭敬謝恩之後,便當真在殿下對面坐了下來。

  太子殿下見狀笑了笑,漱口淨手,便當前站了起來:「你慢慢吃,孤去瞧瞧父皇。」

  齊茂行恭敬應是,但等著太子進了內殿,他便也一口飲盡了手中肉湯,站起身,門神一般,面無表情的守在了內殿外。

  雖然自前日起,九城城門緊閉,京中便隱隱傳出了山陵崩的風聲,但實際上,那只是殿下為了逼出大皇子一黨,而故意傳出的流言。

  承元陛下如今就正躺在內殿,身旁除了一個貼身的總管大太監在陰影處等著服侍,偌大的寢殿,便再無旁的宮人。

  一派昏暗之中,年邁病重帝王雙目渾濁,呼吸如被堵了的風箱一般,每一次都發著艱難至極的嘶響。

  承元帝雖然還並未當真駕崩,但距離駕崩也就只差最後一口氣了,而這最後一口氣息,都搖晃的像是台上搖搖欲墜的殘燭。

  「兒臣給父皇請安。」

  太子殿下的面色平靜,走近榻前,便仍舊如往日一般,規規矩矩的跪地見了禮。

  榻上的承元帝聽到了方才齊茂行在殿外的稟報,此刻也在努力揚了頭,聲音顫抖:「貴、貴妃……召貴妃來見朕。」

  榮貴妃便是大皇子的生母,也是父皇寵愛了幾十年的女人。

  當初父皇冊立身為四子的他儲君時,甚至起過同時立貴妃為後的念頭,這般他百年之後,貴妃便為太后,同樣可受新帝供養。

  若非他那時費盡心力、千方百計勸阻了,說不得,他如今便該記在榮貴妃名下,要稱其一句母后。

  也正是因著這打算未能如願,陛下反而對貴妃母子既憐且愧,除了太子之位,旁的不論什麼,只要榮貴妃開口,便無有不應。

  直到現在,聽到大皇子伏誅,他心心念念擔憂的,還是貴妃的安危。

  太子平靜上前,為承元帝身後添了一方長枕,扶著他略坐起些,便安慰道:「您放心,貴妃娘娘是長輩,兒臣為她留了體面,這會兒還好好的在萬熙宮內,只是她同為罪人,不可再來面聖。」

  承元帝面帶怒色,一字一喘,說出的話也是斷斷續續,句不成句:「你……何時…便…備、今日……」

  但是太子卻聽懂了,他上前一步在承元帝的身邊坐下,姿態平靜閒散,像是在說什麼父子間的親近閒話:「是兒臣五歲那年,父皇可還記得?那年冬至小宴,上膳的內監在御前失手跌了帶著火爐的銅鍋子,炭火飛起來,還在您手背燙出了幾個火泡,那內監嚇壞了,跪在熱炭上連連磕頭,好在父皇寬容,非但未曾怪罪,還立即叫人拉起來,又特意吩咐了近侍,只說從御前趕出去,這錯就算罷了,下去也不許再為難。」

  承元帝的眼中閃過迷茫,他登基數十年,不論朝堂宮中,又都是出了名的寬和仁厚,這等隨口吩咐的小事沒有十幾也有幾十,日理萬機的帝王,如何會記著一個小小內監?

  但是太子卻記得清清楚楚,他搖了搖頭,繼續道:「只是您可知道,這小太監當夜都未曾活過,小宴之後,就被大哥遷怒,一腳踢進蓮池,不許旁人去救,生生凍溺而亡。」

  聞言,承元帝的面上並沒有懷疑,顯然,大皇子作出這樣的事來,並不叫他意外,他只是隱隱閃過一絲不忍與驚詫,疑惑自己為何壓根未曾聽聞。

  「父皇不知道,是因為貴妃事後敲打了在場見聞的宮人,宮中皆知貴妃跋扈,父皇又並不能真正護下,宮中便無一人敢對您開口。」


  太子殿下垂下眼來,聲音平和:「打那一日,兒臣就知道了,您雖為仁君慈父,可大哥,並非忠臣孝子,不得不防。」

  君父親口說了不許難為的內監,貴妃母子便敢這般毫不在意的溺殺,那麼同樣被父皇立為儲君的他,他們又憑什麼會真心誠服?

  「兒臣身為太子,在宮中千萬隻眼睛盯著,若要自保,自然只能在宮外未雨綢繆。」

  說到這兒,太子便抬頭看向了榻上虛弱至極的君父,第一次露出幾絲不滿一般:「終究是父皇對大哥寵溺太過,您若在他第一次忤逆之時,便嚴加教導,也未必就會走到今日。」

  這一句話,卻像是戳中了帝王的心事,只激的承元帝猛然抬頭:「他是逆臣逆子,你又如何!你……咳,咳咳!」

  太子殿下便忽的笑了:「是,兒臣亦非忠臣孝子,父皇怕不是忘了,兒臣是您親冊的國之儲君——」

  太子的聲音仍舊平靜,但莫名重若千鈞:「孤乃君王。」

  這四字出口之後,殿內便是久久的平靜,甚至連陛下艱難的喘-息,都暫且停了下來。

  半晌,承元帝的聲音重新響起,這一次,近乎祈求:「晟兒,老大如今傷不得你分毫,你,看在我的面上,留他們母子一命。」

  門口的齊茂行微微垂眼,便也清清楚楚的聽到太子的回答:「父皇既是有旨,待您去後,兒臣便將大哥廢為庶人,為您終生守陵供奉。」

  「至於貴妃,她被您寵愛幾十年,驕縱半生,於情於理,都該隨您而去。」

  齊茂行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早聽殿下提起過,貴妃囂張,對皇后娘娘,也便是她的嫡親姑母諸多折辱磋磨,即便後來貴為皇后,在萬熙宮面前也不得不退避三舍,整日的閉門不出、誦經禮佛,才不過四十多歲年紀,便已活的如枯木一般。

  饒是如此,萬熙宮也並未知足,若非殿下足夠聰慧小心,換了旁人,只怕娘娘都活不到今日,早已騰出位置來叫榮貴妃成了繼後。

  但對榮貴妃這般的下場,他齊茂行能理解,榻上的陛下卻萬萬不成,緊接著,殿內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便又猛地沉寂了下來——

  這是陛下厥過去了。

  聽到太子殿下出來的動靜,齊茂行悄無聲息的向後退了一步,但殿下出來之後,還是第一眼就瞧見了他。

  太子沒有再提殿內的陛下,只是與齊茂行開口道:「不必如此小心,逆臣伏誅,也算鬆了一口氣,一會兒陳甲回來了,你便下去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再來當值。」

  陳甲亦是從前齊茂行同事的東宮親衛,是齊茂行的副手,在他中毒在外的這段時間裡,便是他一直代領親衛統領之職。

  齊茂行聞言拱手,卻是只說自己無妨,不需輪值休息,太子再說一句,他便乾脆又坦白道:「屬下便是這會兒出宮,也是睡不著的,倒不如護衛殿下,還更定心些。」

  太子瞧他一眼,便微微笑了:「哦?是為何事憂心?」

  齊茂行聞言一頓,只張了張口,半晌卻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京中朝堂此刻雖是千頭萬緒,暗潮湧動,但有如太子殿下這般的君主,他只聽命行事就罷了,其實並不算擔心。

  他心下的不安記掛,不為公事,而是為了私情,為了在城外莊子上,剛剛得知了他「被廢」實情,被立即匆匆離去的蘇磬音。

  磬音最後看向他的眼神,他直到現在都還忍不住的浮現在眼前。

  每每想起,他便是既憂且懼,寢食難安。

  太子殿下見狀,便也洒然搖頭:「說不出口,那便是為了城外嬌妻了?」

  齊茂行是太子一手教導出來的伴讀表弟,還是處於這般要害之位的親信之人,太子自然會多上心些,更莫提,齊茂行對蘇氏的轉變,太子妃之前也是與他提過幾句的。

  「嗯,得知你傷毒無恙,是該叫你們夫妻好好在一處賀賀。」

  太子擺擺手:「罷了,不睡怎麼能成?孤給你出城的令牌,你連夜回去就是,只怕你留在宮中,也未必能睡得安穩。」

  聽著這話,齊茂行先是一喜,繼而面色也是一肅,單膝跪下,恭敬道:「屬下失職。」

  太子對此卻是並不十分放在心上,齊茂行七八歲起,便被送到他身邊伴讀,這個表弟的心性行事,他是最清楚不過,甚至於,其中大半便都還是他潛移默化,一點點親自教導出的。

  當初的太-祖收下趙王爺這般陰鷙狠戾、無親絕情的義子,是因著當時內憂外患、四面楚歌,非常時行非常事。


  可如今開朝已久,天下已定,他雖視齊茂行為身邊一道屏障,信任到可以將自己安危交付與他,卻並不需要這個親衛近臣除了聽話之外,便六親不認、無心無情。

  齊茂行不必周全圓滑、世事練達,甚至盡可以帶幾分寧折不彎的倔氣,他只需忠誠坦直、堅韌英勇的純直孤臣,便足夠叫他放心重用。

  而這樣的人,只要能令其信服在意,對上自是忠心不二、不畏生死,對下,也必是會盡心盡責,照顧周全。

  正巧,他的外祖一家子除了茂行,皆是蠢奔之輩,沒一個能扶得起的,若是齊茂行能撇去齊侯府這個累贅,只將心思移到蘇氏這廂,他心下也樂見其成。

  ——————

  齊茂行拿著令牌,快馬出城,夜色已深,宵禁閉城,京中四處都是一派空蕩,加之他一路催馬,雖是夜路,但他從出宮,到停到莊子門口,卻只用了小半時辰。

  叫門,下馬,進內,一路行到德音居的院門內,齊茂行皆是一鼓作氣、一氣呵成。

  但偏偏走到了屋門外,他忽的停了下來。

  他這兩日裡,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蘇磬音,但當真到了門口,他卻反而畏懼了起來。

  磬音……她看到自己之後,會怎麼樣?

  自己欺瞞她這麼久,見到他後,會不會格外生氣?打罵都還好,萬一轉身閉門,壓根不願再看見他呢?

  這麼想著嗎,齊茂行的面色越來越沉。

  「哎?外頭怎麼的像是有個人影?」

  「是樹影兒吧?我去瞧瞧!」

  不知等了多久,最終,卻是石青邁步過來,忽的開了屋門,便猛地嚇了一跳:「姑爺!」

  齊茂行深深吸了一口,面色越發緊繃,只越過她,緊攥著手心往內看去——

  磬音一身單衣,一頭烏髮也已松松的披了下來,顯然也是準備歇息的模樣。

  聽到石青的驚呼,又看到了屋外的齊茂行,她像是也愣了一瞬。

  半晌,蘇磬音便站起身,不急不緩的迎了過來。

  她瞧著似乎並沒有十分動怒,也並沒有扭頭離去,反而朝自己走了過來!

  齊茂行為此,只覺著心下滾熱。

  到了門內三步的距離,蘇磬音停了下來,相敬如賓、客氣至極:「二爺回來了,怎的不進來?」

  齊茂行火熱的心下,便是忽的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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