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轉了彎, 喬文才停下來,雖然跑了不過十幾米,卻也累得氣喘吁吁。
這可憐小身板當真是質量堪憂。
陳迦南伸手替他擦了擦額角細汗, 望著他鄭重其事道:「小喬, 你別怕,我不會讓飛哥欺負你。」
喬文喘著氣抬頭。
一抹穿過高樓和電線餘暉,落在他那張俊朗臉上,將此刻嚴肅又堅定表情照得分明。
看來傢伙以為自己是真被秦雲飛嚇到了?
喬文舒了口氣,好笑道:「我不是怕秦雲飛, 就是不想惹麻煩。」
其實怕秦雲飛也正常, 畢竟對方是在城寨里飛揚跋扈為所欲為和興社紅棍。但他畢竟不是從前喬文,而且知道在陳迦南大反派光環面前,秦雲飛就是個微不足道炮灰。
若真有什麼事, 這個原本大反派就是自己護身符。
當然, 想是這樣想, 但畢竟劇情已經完全改變, 他對未來事已經一無所知。總歸為了保險起見, 誰也不要惹上麻煩, 免得生出無法掌控變故。
幸而和興社雖然把持這城寨,但自稱洪門正統社團也有嚴格規矩, 其一就不能隨意欺凌城寨百姓。只要他沒什麼把柄落在秦雲飛手中,就算對方看上原身這張臉, 也不可能真強搶民男。
想到這裡,他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怪只怪原身生了長禍害臉。
這點小插曲沒有影響喬文工作興致。回到家後, 便拿出兩個帳本, 在昏黃燈光下認真研究起來。
阿婆知道他在工作, 沒敢打擾他,只將熬好一盅補湯放在桌上,叮囑他別忘了喝。
喬文笑著點頭,讓阿婆早點休息不用管自己。
來到這個世界還不足半月,他分明覺得在自己努力吃喝之下,原本那具風吹就倒病弱身體,已經好了不少。不過這好轉也只是相對,畢竟基礎實在是太薄弱,想達到陳迦南身體那狀況,這輩子肯定是不可能,能上兩層樓不大喘,他已經心滿意足。
今天對他來說,算是個特殊日子,而每回特殊日子,陳迦南都會化身人形蝙蝠,從窗戶里鑽進來跟他聊天一起睡。
今晚自然不例外。
他看完帳本剛上床,陳迦南便鑽了進來。
兩人並排躺在小小木床上,老舊風扇,咯吱咯吱響著,勉強吹起一絲涼風,但因為心情平靜,倒也不覺得熱。
陳迦南雙手枕著腦袋,隨口問:「今天工作到底如何?有沒有受欺負?」
喬文笑道:「挺好,就是工廠大都是老工人,對林子暉這個小老闆不是太服氣。」
陳迦南撇撇道:「四眼仔本來就不像個老闆,若是遇上我,講不服也得打服,拳頭有時候還是很有用。」
喬文好笑道:「沒錯,回頭指不定要借你拳頭一用。」
他倒不是隨便說笑,今晚回來後,他一直在是思考怎麼解決問題,他沒那麼多耐心跟吳耀東周旋,這個阻礙肯定是得速戰速決,而要速戰速決只怕確實得訴諸一點武力。
兩個人嘰里咕嚕聊了會兒,很快就靠在一起呼呼大睡。
隔日,陳迦南想都沒想又要送喬文出城寨,喬文只覺哭笑不得,自己一個成年男人,天天被當成個小孩子,實在是說不過去——對他來說,分明十九歲陳迦南才是孩子。
於是好說歹說打消了他念頭,自己出了門。
林子暉照舊是吩咐司機來接人,喬文原本覺得自己一個小秘書,天天蹭老闆車上班,著實過意不去,無奈暉少爺盛情難卻,他也就欣然接受了這份好意。
林子暉昨晚應該是研究了一夜管理工廠對策,今日明晃晃頂著一雙熊貓眼,倒是多了幾分威嚴。
等喬文一上車,他就一臉認真地開口:「阿文,我決定今早召集全廠員工開一個大會,告訴大家我接下來對工廠規劃。」
喬文點頭:「我支持你。」
就是不知道這個大會會不會順利?
林子暉一聽,來了興致,一路上嘰里呱啦將自己計劃仔細講給了喬文聽。
喬文一邊聽一邊心下仔細琢磨,覺得林子暉這個大男主現在還是有點天真。
到了工廠,吳耀東依舊是殷勤地給辦公室轉備好豐盛茶點,尤其是林子暉昨天大為表揚蛋撻,更是準備了整整兩盒。
除此之外,大概是怕光有電視機還不夠,他還讓人準備了好幾份花邊雜誌,光是封面比基尼女郎,都足夠吸引人眼球。
可惜林子暉作為一個金手指大開爽文男主,在原書中走是事業型禁慾路線,可謂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一直到搞死大反派陳迦南,正牌女主都沒確定。
不過現在看來,林子暉不是禁\欲系,而是缺少必要性教育。因為看到這些雜誌,他第一反應是如避蛇蠍兒一樣丟得老遠,仿佛自己純潔心靈看一眼就要被褻瀆一樣。
喬文對他冰清玉潔簡直無語。
不過他自己對這些也沒什麼興趣,於是一堆花花雜誌很快就被兩個年輕男人打入了冷宮。
林子暉喝了點茶,深呼吸一口氣,對喬文道:「走,我們去開會。」
兩個人先去了旁邊吳耀東辦公室。
看到人來,吳耀東一臉笑嘻嘻道:「暉少,您需要什麼嗎?」
林子暉道:「你去把人都召集到外面小廣場,我給大家開個會。」
吳耀東:「您有什麼要求告訴我,我轉達給大家就好,沒必要您親自開會。」
林子暉沉下臉,難得做出一個嚴肅冷冽表情,道:「怎麼?東叔覺得我給工人開會有問題?」
吳耀東愣了下,訕訕一笑,道:「當然沒問題,我這就去召集人。」
廠房外院子,容納三百人綽綽有餘,工人們拖拖拉拉排好隊,是一片嘈雜場景,仿佛不是來開會,而是來談笑風生。顯然大部分工人,並未將站在前方林子暉發放在眼中。
還是吳耀東開口說安靜,隊伍才安靜下來。
林子暉站直身體,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開個短會,是想我們彼此熟悉一下。雖然大家應該都知道我身份,但我還是正式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林子暉,是林總兒子,被他安排來明月廠打理工廠事宜。我知道大家多是在明月廠做了很多年老員工,經驗豐富,我初來乍到,請多多關照。」說著頓了頓,又介紹旁邊喬文,「這位是喬秘書,今後他會同我和東叔一起打理工廠,希望我們工廠,在大家共同努力下,業績蒸蒸日上。」
這番話他準備了許久,說得可謂是激情飽滿。
然而他還沒說完,底下已經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甚至不能叫竊竊私語,而是公然交頭接耳,偶爾還會發出低低鬨笑。
林子暉來工廠,眾人都是知道,但許多並未見過他。此刻見他是個戴眼鏡後生仔,跟著秘書更是個少年,不少人自然覺得好笑,完全沒將兩人當做一回事。
除此之外,林子暉不過是林兆明養在外面私生子這件事,想來也早就傳遍工廠。在工人眼中,林子暉這樣身份,顯然遠遠比不上跟著林兆明二十多年元老吳耀東。
見秩序如此混亂,甚至自己這個小老闆被公然忽視,原本積攢了足足勇氣林子暉,登時有點繃不住,輕咳一聲,看向吳耀東,示意他出馬維持秩序。
然而這回吳耀東卻像是完全不會察言觀色一般,對他示意視而不見,只是依舊笑著站在旁邊。
喬文眯了眯眼睛,看出吳耀東是故意為之。
看來自己這個秘書,是時候該幫老闆排憂解難了。
他掃了一眼隊伍,目光落在隊伍最後兩個高個子男人身上,清了下嗓子高聲道:「那兩位大哥,請你們上前一步。」
他手指方向很確切,所有人都朝那兩人看去。
喬文對著看過來兩人,點點頭:「就是你們兩個?」
兩個人吊兒郎當走上來,往吳耀東面前一站,顯然是工廠里老油子,壓根沒將喬文和林子暉當一回事。
喬文笑了笑:「東叔你們應該都認識很久了,不用看他,看看你們面前這位新老闆,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那兩人對他話分明是很莫名其妙,其中一人下意識點頭回道:「少東家暉少。」
喬文點頭:「原來你們知道暉少是老闆,那剛剛暉少說話,你們在下面聊得那麼大聲,莫非是對暉少話有意見。你們放心,暉少很好說話,現在給你們機會,有什麼意見,當面同暉少講。」
這兩個工廠老油子,原本沒將林子暉當一回事,現下被個新來秘書拎出來,頓時顏面無光,但畢竟林子暉是老闆,也不敢輕易造次,只能看向吳耀東:「東叔……」
吳耀東還沒說話,喬文先笑眯眯開口:「東叔,暉少現在是老闆,老闆開會工人這個態度,不知是慣來這麼鬆散,還是沒將暉少這個新老闆放在眼中?」他微微一頓,又才繼續,「這些年工廠一直是東叔管理,想必對工人最是熟悉。您說,他們這樣是什麼回事?」
吳耀東微微一愣,原本打算趁此機會給這倆愣頭青一點下馬威他,沒想被喬文這個愣頭青先發制人。
喬文不過十八歲,看來還是個少年模樣,偏生又生得極為漂亮,實在是不像是個有威懾性男人。
然而他這一番話說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吳耀東更是啞口無聲,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沉著臉朝那兩人喝道:「暉少講話你們都不認真聽,是不是不想幹了?還不快給暉少道歉。」
這兩人趕緊給林子暉鞠躬道歉:「暉少,對不起。」
林子暉擺出一副嚴肅樣子,清了下嗓子,道:「下不為例,你們下去吧。」然後大手一揮,「好了,短會就開在這裡,大家回自己工位。」
說完又看了眼喬文,喬文會意,又笑容可掬地對吳耀東道:「東叔你看,工廠員工好像還沒意識到暉少是新老闆,我以為暉少應該還是得在生產線和倉庫多轉轉,天天坐辦公室,只怕坐上一年半載,工人們也沒這個覺悟。」
吳耀東訕訕地笑:「暉少有什麼事吩咐我去辦就好,生產線都是些雜事,不必勞煩暉少爺親力親為。」
林子暉眉頭皺起來,這老傢伙顯然還是不想自己插手工廠事。他再次看向喬文,對方輕輕點了下頭,笑道:「暉少爺明白東叔這些年打理工廠辛苦,不過看今日工人們開會時鬆開表現,想必是東叔一個人管理幾百人心有餘而力不足。您放心,以後有暉少爺和我幫手,東叔會輕鬆很多。林先生也是明白東叔難處,才派暉少爺過來。」說著,不等吳耀東開口,又乘勝追擊,「正好現在剛開工,不如東叔親自帶暉少爺去生產線和倉庫轉轉。」
被個後生仔拐彎抹角擠兌,吳耀東臉色變得不大好看,想用之前那套說辭搪塞已經不可行,而且喬文話幾乎已經是向他宣告,林子暉不是來當少爺混日子,而是真來接管工廠。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好,我這就帶暉少爺和喬秘書仔細去流水線轉轉。」
於是,喬秘書上任第二天,終於得以與暉少爺正式踏入明月廠車間和倉庫。
上回匆匆一瞥,果然沒有看錯,整個流水線工作效率極為低下,一來是員工工作狀態鬆散,二來是機器設備老舊。至於生產出來成衣,工藝水平參差不齊。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更要是,喬文發覺材料質量十分低廉。雖然明月廠如今生產成衣,走得是廉價低端路線,一件外套出廠價頂多幾塊錢,利潤極少,但這個成本還是跟實際上有些出入。
也就是說,實際上成本,肯定是要低於帳上成本。
因為工廠利潤低下,普通工人薪水不過五六百,這在整個行業也略略偏低,工人工作效率低下,倒也合情合理,畢竟拿多少錢就干多少活。
至於真實成本和帳面差價進了誰口袋,可想而知。
雖然昨天看到帳本時,喬文就已經料到吳耀東不讓他們進流水線參觀是怎麼回事,但現實擺在面前,還是讓人一言難盡。
而這廂吳耀東自是已經看出林子暉並不是來混日子少爺,而他身邊喬文更不是個好糊弄主。一面領著人參觀,一面連連叫苦:「暉少爺你們有所不知,自從歐美限制進口配額後,咱們港城出口配都被那幾大家壟斷,只能從他們手中購買。明月廠盈利低買配額不划算,林先生就讓我們只出口東南亞。這幾年棉花之類材料價格又一直上漲,成本節節高升,別看我們都用低價材料,但出廠價也低,利潤實在是稀薄,工人們工資也許久沒漲,大家願意留在廠里,已經是謝天謝地。這兩年我為了工廠,頭髮都愁白了。」
林子暉學先前喬文那套,笑說:「如今製衣廠太多,我們這樣規模廠子,確實難做。我阿爸也是知道東叔辛苦才叫我過來。今後由我和喬秘書跟你一起打理工廠,您就能少操點心了。」
喬文也笑著附和:「是啊,東叔您辛苦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好好休息一下,該輪到我們年輕人做點事了。」
林子暉點頭,一本正經道:「要不然把我辦公室電視機,挪到您那裡去,您沒事看看電視喝喝茶,指不定頭髮還能黑回來。」
喬文:「……」
小伙子有前途!氣死人不償命。
吳光耀果然是被噎了個臉色鐵青,偏偏還要勉強裝作一副笑臉,於是那張圓潤臉,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看著實在是滑稽。
這一天,由於吳光耀一開始輕敵,以及喬文和林子暉完美配合,一番男子雙打下來,比起初來乍到頭日,可謂是局面突轉。
接下來兩天,吳光耀更是處處暴露自己問題。
這人當了明月廠十幾年經理,這幾年幾乎是將廠子變成自己私人地盤,利用林兆明放任自流,一本本假帳做下來,掙了個盆滿缽滿。原本還能照這樣繼續賺下去,哪知半路殺出個便宜少東家和個小秘書,他豈能坐以待斃,勢必要讓兩個不知天高地厚後生仔知難而退。
於是,三天後,吳耀東聲稱自己生病,忽然請了假。
經理休了病假,理論上,工廠就是林子暉說了算。雖然他也知道吳耀東這病假是故意為之,但到底還是頗有幾分天真,以為是這幾天他和喬文配合大獲全勝。於是準備趁著吳耀東不在,擼袖子大幹一場。
但喬文卻看出事情沒這麼簡單。
果不其然,林子暉袖子還沒擼多久,工廠就開始接二連三出岔子,先是正在趕工一款襯衣紐扣用光了,供貨商那邊說要兩天後才能送貨。採購主管吭哧吭哧過來給林子暉報告情況,請他解決。
林子暉聞言,親自打電話過去,那頭答覆也是一樣,且態度堅決而敷衍,說完就掛了電話,完全不給他催貨機會。
林子暉問:「遲兩天影響大嗎?」
主管是個四十多歲男人,姓王。
此刻這位王姓主管一臉心急如焚:「生產線馬上就用完了,等兩天恐怕一條線得停下來。這筆訂單四天後就得交貨,定然是來不及。」
林子暉聽了這話,也是有點急了,求救般看向喬文。
喬文想了想,輕描淡寫對主管道:「麻煩王主管把樣品拿過來讓我們看看,我和暉少想想辦法。」
王主管應聲點頭,飛快拿了紐扣過來交到他手中,見他認真仔細地看,試探道:「這家紐扣供應商,跟我們合作很多年,價格很好,就是經常交貨不準時,非得東叔親自催才行。要不然……」他頓頓,「暉少打電話給東叔,讓他幫忙去催一下。」
果然在這裡等著呢!
喬文瞭然地扯了下嘴角,道:「王主管,你在工廠多少年了?」
王主管回道:「快十年了。」
喬文點點頭:「那做採購主管多久了?」
王主管:「差不多四年。」
喬文點點頭,似笑非笑道:「做了四年主管,想必對各家供應商已經很熟悉,催貨竟然還要東叔出馬,您這個採購主管,做得似乎是不大合格啊。」
王主管臉色瞬時變得不大好看,訕訕道:「這家供應商價格最便宜,自然很搶手,誰也不能時時保證他們準時供貨。」
喬文道:「既然知道很搶手,為什麼倉庫不提前備好貨?你是採購主管,這個道理還不懂嗎?」
王主管原本是按著吳耀東指示,給這兩個愣頭青使點絆子,讓他們知道廠子沒有吳耀東不行,沒想到這喬秘書對吳耀東隻字不提,反倒是把矛頭指在自己頭上。他當然也不傻,趕緊點點頭虛心承認自己失職:「這回是我疏忽,暉少喬秘書你們看現在怎麼辦?若是下午紐扣到不了,咱們兩條線就得停工,這筆訂單肯定沒辦法準時交貨。我看還是先請東叔幫忙吧?」
喬文笑道:「東叔生病就讓他在家好好休養,為這點事打擾他不太好。」說著擺擺手,「你回工位吧,紐扣我想辦法,你看還有什麼貨這兩天可能短缺,一塊報上來。」
王主管未能完成吳耀東指示,悻悻然走了。
等人離開,林子暉憤憤然道:「這十有**是吳耀東故意整我們。」又蹙眉問,「你有什麼辦法?難道真讓生產線停兩天?」
喬文聳聳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吳耀東不過是仗著我們沒經驗,以為我們什麼都不懂。」他舉起手中那顆紐扣,道,「我們成衣一件出廠價最多不過兩三塊,你當是生產高端服飾,紐扣得用定製?這種紐扣外面批發市場一大堆,只要類似就行,你讓司機拿著這個去市場採購幾箱回來就行。」
林子暉恍然大悟,點點頭:「那我親自去一趟吧。」
喬文笑著搖頭:「不行,就得讓司機去。」
林子暉不明所以。
喬文笑:「材料緊缺,採購主管束手無策,但一個司機采輕易就採購回來解決燃眉之急。你覺得這位主管還有什麼話說?」
林子暉又是恍然大悟,笑說:「我怎麼沒想到?」
喬文道:「別高興太早,東叔可不會就安排這點事等著你。」
林子暉此刻已經放下大心,笑盈盈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你這個軍師在,就讓他放馬過來。」
喬文失笑:「暉少,你可別給我戴高帽子。」
下午剛吃過午飯,司機載著一後備箱紐扣滿載而歸。林子暉親自看著倉庫和採購人卸貨點貨,見王主管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感覺十分精彩,不由得對喬文又佩服幾分。
他笑容可掬地開口:「王主管,你是採購主管,生產線堅實後盾,遇到事情首先得自己想辦法解決,不能總想著麻煩東叔。東叔好不容易休個病假,咱們就別叨擾他老人家了。」
王主管訕訕地應聲,看著下屬點完貨物,黑著一張臉回了倉庫,約莫是要給吳耀東去告狀。
林子暉並不在意他如何告狀,因為接下來各種小麻煩,幾近讓他和喬文忙得人仰馬翻。
一會兒倉庫來報告說貨物不對,一會兒又是材料出了問題。一整天下來,兩個人被折騰得夠嗆,但無論怎麼找麻煩,林子暉都堅持不給吳耀東打電話求助。
勉強應付著一樁接一樁事,但這一天生產進度到底還是被耽擱了許多。
到了第二天,更嚴重事來了,一位拉長報告稱他那條生產線因為設備老化,生產效率大打折扣,無法達到原本生產量,也就是說三天後一筆大訂單,必然是交不了貨了。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人無非是在吳耀東指示下,給林子暉這個小老闆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工廠離了東叔根本無法正常運轉。而客戶也打電話過來通知,若是不按期交貨,上一筆貨款,就得延期交付。
工廠原本就不賺錢,現金流十分緊張,這筆幾萬塊貨款若是延期,只怕按時發薪水都難。
這位拉長是個三十歲不到青年,據說父輩就在明月廠工作,似乎在工廠里是個橫行主,工人們對他一口一個「忠哥」,分明是明月廠里一霸,恐怕也是吳耀東一把好刀。態度堪稱囂張,一副反正我是沒辦法,你們去找東叔想辦法架勢。
而他正好就是那天開會,被喬文叫上前一位。
明知道怎麼回事,卻又沒有證據,只能眼睜睜看著生產線停工。頭一回走上社會林子暉,又是憤怒又是挫敗,連茶點都少吃了許多。
喬文倒是不急,就是跟著折騰,確實有點累,他這具身體快有點承受不住了。
中午吃過飯,他半躺在辦公室沙發小憩。林子暉見他面色蒼白,是個勞累過度模樣,露出十二分歉意,道:「阿文,我也沒料到工廠事這麼麻煩。我阿爸讓我來鍛鍊,我以為自己是來當老闆,大家都會聽我,哪知是這樣。」
喬文彎唇笑:「若不是知道會遇到這些事,你阿爸恐怕還不會讓你來明月廠。如果我沒猜錯,你阿爸其實早就想處理東叔,只是自己不好親自出手,而且這些年明月廠一直是東叔打理,一旦他離開,恐怕廠子就沒法正常運轉。這兩天麻煩一樁接一樁,他無非就是想讓我們認清這個事實。」
如今林子暉雖然還是個不諳世事書生,卻也有自己骨氣和脾氣,憤憤然道:「大不了跟他斗到底,我倒要看他折騰到何時。」
喬文笑說道:「咱們來工廠是為了工作賺錢,不是跟個老東西斗。」他頓了,「東叔想做什麼不重要,工廠三百多人,除了幾個跟他多年管理,會無條件站在他那邊。大部分工人也就圖一份工錢養家餬口,說到底誰是老闆不重要,只要把這些人爭取過來,咱們就勝利了。」
林子暉睜大眼睛:「你有辦法?」
喬文漫不經心道:「你去給你阿爸要一張東叔退休支票吧,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能用得上。」
林子暉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退休?這麼快?」
喬文笑著點頭。
林子暉沮喪雙眼頓時來了神色,湊到他跟前好奇問:「你要怎麼做?」
喬文坐起身,低聲將自己計劃給他簡單說了一下。
林子暉道:「這樣會不會出事?我看那個阿忠不是好惹,他手下那些工人對他唯命是從。咱們就兩人加上一個司機,萬一……」
喬文笑說:「要做這件事,咱們當然得做好準備,你忘了我有南哥,讓他幫忙就行。」
「阿南?」
喬文點頭:「所以咱們大可放心。。」
林子暉見他神色篤定,也放下心來,只準備下了班去找他老爸要支票。
他這兩天可算是受夠了氣,好歹算是個少東家,被個工廠經理這樣作弄擺布,實在是氣得飯都少吃了兩碗。
隔日一早,明月廠工人上班,發覺工廠大門,赫然張貼著招工啟事。而院中已經排隊等候了二十多個應聘年輕人。
年輕喬秘書每人發了一張報名表,然後讓打頭俊朗青年,帶著人去了會議室等候。
這俊朗青年當然不是別人,正是陳迦南。
喬文讓他帶二十個兄弟來明月廠演一齣戲幫一點忙,他問都沒問,早上直接召喚趙阿四手下兄弟,浩浩蕩蕩來了工廠。
他們去了會議室,林子暉則用廣播將所有員工召集到操場開會。
暉少爺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裝,摘了眼鏡,頭髮用髮蠟梳得整整齊齊,較之平日,難得有了一點威嚴氣勢。
今天這是場硬仗,對於林子暉來說,要說不緊張是假,不過餘光落在身旁氣定神閒喬文身上,他緊張立馬就消減了幾分。
分明對方只是個十八歲少年,但總讓覺得有種從超出年齡睿智和從容,讓他十分安心。
喬文朝他點點頭。
林子暉會意,清清嗓子,開始準備好發言。
「今天召集大家來開會,是有幾件重大事要宣布。」
這兩天小老闆被整得焦頭爛額,員工們都看在眼中,自是更加不將他放在眼中。尤其是以阿忠為首那一波刺頭工人,吊兒郎當地站在隊伍後排,分明是想看他笑話。
喬文掃了下人群,將幾個重點人物在心中圈點了出來。
林子暉聲音沉下幾分:「工廠是工作地方,但是這兩天許多人表現,讓我懷疑你們並不是來認真工作。接下來,我會根據個人工作表現,分批淘汰。今天是第一批,總共二十個人,補位新員工我已經招好,包括採購倉管和製衣工,他們都是熟手,現在就在會議室里等著上工,大家應該也看到了。」
這一回,大部分人開始認真起來。雖然明月廠待遇並不好,但勝在安穩,又大都是做了很多年員工,誰都無法一下接受被辭退命運。
阿忠果然是忍不住,高聲道:「暉少,您說解僱就解僱?至少也要等東叔來了再做決定吧?」
林子暉道:「憑我是老闆,當然是我說了解僱就解僱,難不成還要東叔同意才行?」
阿忠嗤笑一聲,顯然對他話不以為然。
林子暉朝喬文示意一下,道:「喬秘書,宣布解僱名單吧?」
喬文點頭,攤開手中紙:「根據這幾日員工表現,接下來二十位為第一批解僱名單……」
他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念下去,上至王主管和阿忠這個拉長,下至普通工人。雖然職位高低不同,但有個共同點,都是在這幾天直接製造過麻煩人。
宣布完畢,喬文又道:「好了,沒有被念到名字,可以回工位開始幹活了。」
「等等!」阿忠伸手制止住準備離開人,不緊不慢走上前,嘴角噙著一抹哂笑道,「暉少,我們都是在明月廠工作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這一來,就把我們解僱。雖然您是小老闆少東家,但這事兒不是這麼做吧?東叔沒發話,我們都不會走,您要是不收回這個決定,工廠今天就別想開工了。」
他說完,轉向身後工人:「大家聽好,我們在明月廠這麼多年,明月廠就是我們家。暉少是老闆,咱們比不得,但咱們也是人,不是隨意丟棄垃圾,今天他能解僱我們,明天就是你們,大家只有一條心,才能不被隨意欺負。」
不得不說,這位阿忠哥頗有幾分煽動能力,這番話說下來,原本準備離開工人們,都停下了腳步。
喬文勾了下嘴角,道:「大家誤會了,暉少並不是要欺負誰。很多人也看到了。這兩日誰才是被欺負人。明月廠如今效益低下,待遇實在是算不得好,如果不是要養家餬口,我想很多人早已經離開。暉少爺來工廠,就是抱著讓明月廠重活新生,希望所有員工都能有更高收入,過上更好生活。」他頓了頓,又才繼續,「為了提高大家工作積極性,暉少已經決定,從這個月起,所有員工薪水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五十塊。即日開始,在訂單充足前提下,所有製衣工人,在完成當天數量後,每多加工一件,將會有一塊錢補貼。」
明月廠畢竟曾經也輝煌過一陣子,訂單其實是不缺,只是利潤稀薄,這些年吳耀東專注於為自己撈油水,把自己餵得滿腦肥腸,根本沒有繼續開拓業務,才導致整個工廠要死不活。
工人們都是底層百姓,無非是想賺一份薪水過生活,對大部分來說,誰給錢誰就是老闆。五十塊能夠普通人一家吃上好幾天,絕非個小數字,何況還有額外加班費用。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誘惑。
果不其然,眾人窸窸窣窣蠢蠢欲動,準備返回工位,今天多做出幾件衣服,就能多賺幾塊錢。
阿忠見勢不對,臉色大變,朝幾個手下使了使眼色,厲聲道:「我倒要看看誰敢離開?」
十來個身強力壯工人走到隊伍旁,堵住離開路。
雖然這些人不敢對林子暉做什麼,但也實在是囂張得很。阿忠在工廠里稱王稱霸多時,工人們顯然是都是怕他,他出言一威脅,誰都不敢再動,只能站在原地明哲保身,靜觀其變。
喬文不緊不慢走上前,笑著對阿忠道:「阿忠哥,您這是要鬧兵變?」
阿忠冷笑一聲道:「工人還有上街罷工,我不過是為大家爭取權益。」
喬文搖頭:「不,你分明是在損害其他人權益。」
阿忠看著面前這個只能稱之為少年秘書,分明就是個蒼白柔弱到不堪一擊小白臉,但是看向自己目光,顯然帶著毫不掩飾不屑和鄙薄。
這讓他幾乎湧上一股憤怒羞辱。
喬文勾了下嘴角,一字一句道:「阿忠,我再次提醒你一句,你已經被解僱了,勞煩你和其他被解僱人,馬上離開。還未結算薪水,到時候會計會寄出給你們。」
阿忠不敢對小老闆林子暉如何,但是對喬秘書卻是無所忌憚,他可以肯定今早這一出就是這個小秘書傑作。
他雙眼一瞪,猛然伸手抓住喬文襯衣領子:「喬秘書,我想你還不清楚,這裡是誰地盤?」
「當然是暉少地盤!」喬文依舊是一臉雲淡風輕,分明是完全沒把這人放在眼中。
林子暉見這個阿忠竟然動手,嚇得就要上前將喬文解救出來,只是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幾乎像道閃電一樣,從旁邊猛得躥出。
「仆街!敢動我弟,老子弄死你!」
只聽一聲怒吼,阿忠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這躥出身影掄出兩米遠。
這位神出鬼沒暴力分子,自然就是陳迦南了。
不等阿忠爬起來,陳迦南又走上前一個反剪將人制止住。
在所有人驚愕目光中,緊隨而來,是先前那群應聘年輕人,忽然衝過來,和阿健手下那幾個刺頭工人纏鬥在一起。
院中頓時熱鬧起來。
喬文揉了揉脖頸,舒了口氣,稍稍退後一步。
不明所以工人們,也是嚇得紛紛往旁邊躲。
趙阿四手下兄弟再廢,在打架鬥毆這件事上那也是專業選手,這些主業做工副業惹事工人們,完全和他們不是一個級別。
幾個鬧事分子很快被這群三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