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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飛方明塵·二十二

2024-08-30 21:35:24 作者: 觀冥
  洛飛羽腦子裡一片混亂。【,無錯章節閱讀】

  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只想好好找個地方平靜下來, 好讓自己儘快恢復冷靜和大腦運作能力。

  天知道他剛才每把一個人翻過面來……都會害怕那人長著無花的臉……

  他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限了,再也沒辦法為外界任何刺激做出「合適」的反應。

  他覺得很累,又很害怕, 這種恐懼沒辦法跟人說, 他明白自己該像個堅強的男人, 咬咬牙把這當成「小場面」,可他的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想往外涌。

  他怕的不是屍山血海,是萬分之一。

  若無花死了……他便……

  ……

  連城璧此人的可怕,不是他會害死你、折磨你, 而是他若將誰視為「宿敵」, 他便從「根」上毀了你。

  殺人於他, 是最不入流、最失風度的手段;他最擅讓人身敗名裂、讓人玩物喪志、讓人頹廢發瘋……乃至變得不能再稱之為「人」,成為行屍走肉般的畜生。

  洛飛羽極緩慢地轉過了身。

  「不是我。……」他只這麼說。

  風四娘從未見過這樣的柳驚霜,他就像一頭一下子闖進了茫然天地的幼獸,血絲滿漲的雙目里不是明亮的光彩, 而是無盡的困頓、迷茫……和恐懼。

  這世上竟有柳驚霜會怕的東西?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碎掉的大門,顯然是滄骨曜月的手筆;這裡每一個人都死於一柄可怕的寶刀;柳驚霜身上都是血,還這樣反常……

  魚吃人、軒轅兄弟、人上人、厲青鋒、金菩薩……全江湖除了柳驚霜和蕭十一郎, 還有誰有本事,能不逞著刀利將這些人一刀斃命?

  她艱難問道:「你……有沒有見過蕭十一郎?」

  洛飛羽搖頭。

  「他們是誰殺的?」

  洛飛羽斬釘截鐵篤定道:「連城璧。」

  風四娘身後的沈璧君立刻秀眉一緊,「是你親眼所見?!」

  洛飛羽張了張口, 沒說話。

  他知道這些人都是連城璧殺的,可他的確沒有親眼看到連城璧殺人。

  他剛剛就在外面見了連城璧,可那時這八仙船門口只有他們兩個人,也沒有旁人看見。

  他這樣沉默的態度,足以回答很多問題。

  風四娘還帶著兩個跟班,其中一人低語道:「你看他這樣,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發了狂殺了這裡的人,又怕傳出去名聲不好,才說……」

  風四娘一個眼刀飛過去,「你閉嘴!」

  洛飛羽忽而自嘲似的冷笑了一聲,他握了握拳,打開窗戶。夜風倒灌進來,驅散了一絲房內的血氣。

  「我耍了連城璧一次,他便來耍我……呼……我自會去想辦法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洛飛羽躍出窗子,大輕功一路火花帶電,沒入無邊月色里。

  風四娘在他身後大喊道:「我信你!!」

  洛飛羽也不知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他回到了他剛來春江城時落腳的那間酒樓。

  天已大亮,他在白馬山莊外守了一整晚,無花沒有回去。

  連城璧倒是回了莊子,但現在這人在洛飛羽心裡只是第二緊要,他急於想知道無花的安危。

  洛飛羽還算清醒,以他現在的狀態對上連城璧,只怕三言兩語就會被對方兵不血刃。

  所以他必須得先找到無花才能安心。

  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無花到底可能會去哪兒。

  無花所在意的事,除了殺連城璧攫取天宗,就是修好榮枯找回記憶,不然他還有什麼不得不夜半離開的理由?

  只有風四娘和洛飛羽知道他失憶,無花自己更不可能外傳,那除了連城璧,又還有誰能引誘得動他?

  現在,連城璧好好的在白馬山莊宴客,無花卻為什麼沒有回來?

  洛飛羽從未如此無力過。

  他覺得他的所有聰明機智都派不上用場,越是想不通,就越是心急如焚。

  這種焦躁的心情在他聽到路人的閒談時達到頂峰。


  那些吃酒的人一見他坐在這裡,便兩股戰戰,不一會兒,這酒樓的人就全逃光了。

  洛飛羽依稀聽見他們說:「柳驚霜有失心瘋,在桃花巷突然發狂,慘絕人寰殺害了上百條無辜人命,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洛飛羽慘澹笑了笑,嘆著氣搖了搖頭。

  連城璧真狠。

  他目標列表里匹配度能達到90%的人,他都不應該太小看。

  這回他吃了大虧,早晚要連皮帶骨討回來。

  正這麼想,他視線里忽然出現一隻手。那手裡拿著壇酒,穩穩放在他面前。

  洛飛羽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但抬頭看清來人時,那點光輝又飛快地湮滅下去。

  徐青藤對他笑道:「你看起來倒像不歡迎我。」

  「哪能啊,」洛飛羽扯了扯嘴角,「你沒聽他們說嗎,我喪心病狂,殺人不眨眼,現在誰敢來找我喝酒?也就你這二貨。」

  徐青藤在他對面坐下,隨手撈了兩個海碗,泥封一掀,把酒斟滿。

  清冽的酒香令洛飛羽神清了一瞬。

  他道:「好酒。」

  徐青藤推給他一碗,「我早起聽說你跟大師都不見了,留在莊內無趣,便回春江城買合芳齋的糕餅。路上聽說你昨夜殺了人,又聽說這裡的人都發瘋似的往外跑。」

  洛飛羽低低笑了笑,「你這麼八卦你爹知道嗎?」

  徐青藤道:「你拿我當朋友、肯信我,我便也信你。你這人雖然嘴損了點,但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

  洛飛羽一句話沒說,「咕咚」飲盡一大碗酒。

  徐青藤又為他斟滿,「我知你現在心裡大概不好受……不過你是不是……我是說,你應該是喜歡那個和尚的吧?」

  洛飛羽抬眸瞧他一眼,「你怎知我不是故意調戲捉弄他?」

  「我早覺得你是同道中人,雖然你沒承認……」徐青藤的臉色又開始靦腆泛紅,他一向臉皮薄,加上喝了酒,就什麼話都敢說。「旁人大概看不出,但在像我這樣的真斷袖眼裡,這點還是分得清的。」

  洛飛羽默了默,又灌下一大碗。

  徐青藤要給他倒第三碗,洛飛羽攔著了。

  「你再灌我我要醉了,我酒量極差,酒品也極差。」

  徐青藤於是便放下酒罈,「我有無花的消息,你聽嗎?」

  「……」洛飛羽知道,徐二少探聽八卦的本事天下一流。

  他灼灼盯著徐青藤,袖管里的手情不自禁緊張攥起。

  徐青藤貼近他耳邊,洛飛羽便順勢附耳過去。

  洛飛羽兩碗酒下肚,已然有些微醺,他凝神想要聽清徐青藤說的每一個字——

  忽然,一道強橫的勁力狠狠撞在他胸口上,洛飛羽瞳孔驟縮,連散流霞都沒來得及開出來。他整個人被這勁氣掀了出去,把身後的牆壁撞得四分五裂。

  洛飛羽重重咳了幾聲,整個胸腔都是鐵鏽的腥味,他急忙塞了自己一把紅藥,血條倒還剩三分之一,但這一擊剛猛無比,他手裡明明握著刀,卻用不出任何招式。

  他耳邊不斷刷著一句話:【經脈受損,無法運功。】

  徐青藤朝他走來,「我的『大開碑掌』雖沒練到火候,但也算得了厲兄幾分真意。」

  大開碑掌。大名府的絕學,有開山碎鐵之威力。

  洛飛羽抬起頭,看到酒樓的門口,又出現了那翩翩的公子。

  連城璧走進來,優雅自然地關上了門,笑著對徐青藤道:「此番剷除殘忍劊子手柳驚霜,徐兄功不可沒。」

  洛飛羽不禁嗤笑出聲,「……徐二,你竟真是來殺我的!」

  徐青藤蹲了下來,用力抽走了他手中的滄骨曜月。那把傲霜刀亮起金色的光芒,然後化作通體玄金的「君行四海」。

  徐青藤凝視著這把輕劍,讚嘆道:「好劍!」

  他站起身挽了個劍花,乾淨利落,「說真的,我也是實在沒想到,你竟會自己找上門來。我想破了腦袋該如何不刻意不做作地接近你,結果你這一搭訕,解決了我頭疼三日的難題。」

  「……」洛飛羽說不出話。

  他看錯了人,無話可說。


  現在,他可以換一個八秒的無敵,換鎮山河,換南風吐月,換決鬥,可那又有什麼用……他現在動不了,連城璧可以慢慢等無敵過去然後耗死他。

  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活路。

  但還是要拼盡全力去想。

  徐青藤見他如此,還當他是已認清現實,要迎接死亡了。他意味不明淺嘆了一聲,舉劍刺來——

  洛飛羽靜靜閉上眼,神情悲哀而失望。

  破空的風撩動他耳邊的發,他以為這一劍很快將刺穿他的胸膛。

  這一劍沒有來。

  這一秒,流逝得好像有些太久。

  洛飛羽隱感不對,霍然睜開雙眼。

  「叮——」

  一截斷刃凌空飛起。

  洛飛羽睜眼時,只見連城璧臉色難看,手裡的劍只剩半截,而他的另一隻手,夾著剩下的半截斷刃。

  那半截斷刃沒入徐青藤肋下。

  君行四海的劍鋒,忽然改變目標刺向了連城璧……但它卻沒能刺穿連城璧的心臟。

  握劍的青年緩緩倒了下去。

  他雙目望著洛飛羽的方向,眼神複雜,像在說: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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