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過的焦急浮上心頭,元琛步子邁得又大又急:「怎麼了?」
裡頭卻突然沒有了動靜。
元琛心臟提起,手指用力地捏著座屏,將要闖進去,卻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細小為不可聞的聲音。
「哥哥你還在嗎?」熟悉的聲音響起。
軟糯中多了一絲怯意。
元琛閉了閉眼,往後退了一小步,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喉結滾動:「在。」
「哥哥可不可以幫我拿一下衣服,我忘記拿了。」翁季濃羞赧得厲害,往日都有侍女們服侍,樣樣東西都會準備妥當,今兒她獨自一人便沒想起來。
元琛腦中的弦瞬間拉緊,繃得他頭皮發麻。
沒有聽到腳步聲,翁季濃裹緊系在胸前的大巾子,踏著木屐子慢慢挪到座屏後面,小手扒住屏風,探出小腦袋。
對上元琛濃烈如墨的眸子,陡然送了口氣:「哥哥還在啊,衣服就在那隻柜子里。」
細弱光潔的胳膊遙遙一指,眼睛裡全是對他的信賴。
元琛眸子陰陰暗暗,多了些翁季濃看不懂的東西。
不過她也不曾多想,因為元琛轉身給她拿衣服去了。
各色柔軟精緻的褻衣褻褲堆滿了箱子,元琛突然覺得這小魔星天生是來克自己的吧。
給她拿完衣裳,又幫她倒了洗澡水,看著小娘子乖乖趴在榻上等他,元琛想他就是個老父親操心受折磨的命。
飛快打了冷水沖了個澡,就上塌了。
翁季濃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得到他現在有些不高興,揪揪他的袖子:「哥哥怎麼不高興了呀?」
她不問還好,一問元琛心裡平白多了幾分委屈,沒忍住扣住她的肩膀,隔著薄薄的寢衣咬了上去。
像個吃不到糖又不能鬧的孩子一樣撒脾氣。
幸而他還有分寸,只輕嗑上去磨了磨,連牙印兒都沒有印上去。
酥酥麻麻的,翁季濃受不住這親密,羞噠噠地躲開:「哥哥幹嘛咬我!」
元琛吐出一口濁氣,看著帳頂:「阿濃什麼時候才長大?」
翁季濃睫毛忽閃,水汪汪的眼睛滿是疑惑,長大?
她不懂他的意思,她已經長大啦,她都嫁人了呢!
那他是在說她年紀小嗎?翁季濃沉吟片刻,心裡默數著日子,今日是六月初六,她七月三十日過生辰:「我還有五十三日就及笈啦!」
元琛見她還認真數了數,忍不住笑開,摸摸她的頭:「到時候幫你幫個風風光光的及笈禮。」
那個時候士兵已經訓練完成,他們應該也回去武威了。
「那我等著。」翁季濃在黑夜中,滿足地笑了笑。
「我還沒有取字呢,哥哥幫我取一個。」元琛提到及笈禮,翁季濃便想到她還未取字呢。
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及笈後嫁的人,父親已在及笈禮時賜了她們字,可她還沒有。
她阿娘說,可以等婚後讓夫君娶。
翁季濃期待又憧憬,元琛腦子一熱,下意識的就應了下來。
等到了第二日他就覺得自己衝動了,他幼時家裡窮,別說去學堂了,便是連溫飽都成問題,所以他從前只勉強認得幾個字。
還是後來從軍,他官位慢慢升高,話語權也逐漸變大,往來的人在朝野中越有份量,他才發覺了自己的短處,特讓當時還是靖王的建元帝幫他請了教書先生,一邊打仗一邊學習。
不過許是他所有的天賦都用在了行軍打仗之上,他如今能把兵書倒背如流,卻看不下一張詩詞歌賦。
這樣學問不佳的他還如何幫翁季濃取字。
更何況她母族又是那般簪纓大族,連她外家魏氏都是詩禮傳家的書香門第,魏家族學整在個大晉朝都是赫赫有名的。
若是幫她取了個不入流的字,他被嘲笑也就罷了,就怕連累她在家族中丟了臉面。
不過元琛又捨不得這個幫翁季濃取字的機會。
軍帳內
「去請宣武將軍過來。」元琛吩咐石楓。
「唯!」
沒過多久宣武將軍謝韶棠就過來了,謝韶棠是武威郡定遠侯世子,是他為數不多的知心好友,也是好友中為數不多的讀過許多書的人。
謝韶棠雖也行走軍中,不過天生的曬不黑,是位有名的白面將軍,但他是個行事乖張的。
謝韶棠一身張揚的緋色鎧甲恍得元琛眼睛疼。
元琛忽然有種他請錯人的感覺。
「尋幾本詩書給我。」元琛乾巴巴地說道。
「聖人又來信讓你讀書了?你做錯什麼事了?這次聖人這麼狠,讓你看那些文鄒鄒的鬼東西?」謝韶棠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他不出口很有風度翩翩的儒將風範,一出口,便什麼都暴露了。
元琛往後靠在圈椅上,姿態悠閒:「明明都是讀書人,怎麼差那麼多?」
謝韶棠一想就知道元琛拿誰和自己對比。
他在他婚席上可是見過翁氏幾位郎君的,他還是有自知之名的。
「他們翁氏是什麼人家,我們謝家充其量不過一個暴發戶,我也只不過讀過幾本書罷了,快說說,你要那些書作甚?你那小媳婦兒嫌棄你?」
謝韶棠的祖父是隨著太.祖打天下的開國功臣,祖上是種田為生的莊戶人家,雖得了個定遠侯的世襲爵位,不過也才發家四十餘年,根基尚淺。
元琛輕「嘖」了一聲,看起來有些煩躁。
……
謝韶棠聽完,愣了一瞬,然後放聲大笑,毫不給他面子。
元琛不言語,只冷眼瞧著。
謝韶棠笑容僵在臉上,擠眉弄眼:「嘿嘿,我明日讓人把書給送過來。」
「多謝。」元琛不理會他奇奇怪怪的表情,「直接送到這軍帳。」
「放心,不會讓小嫂子知道的。」謝韶棠悶笑,在元琛拿起桌案上的硯台砸向他前,閃出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