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真的不知啊!」荀媽媽看向李氏,眼神驚懼。
「你主持中饋多年,看著辦吧。」老太太看著李氏說,目光凜冽,怒氣未消,「扶我去見善兒。」
李氏戰戰兢兢,陪著老太太一路走往朝暉堂,期間無話。
允善喝完參湯,精神稍稍好許。
李氏扶老太太到床邊,林媽媽早擺好黃楊木椅,搭著秋香色椅搭並石青色引枕。
老太太落座後,允善轉過頭道:「母親,你回來就好,允良呢?」
「允良府衙有事,絆住了。過幾天,也會到的。」
「我這身體,怕熬不到他來了。」允善神情黯然。
「你別胡說,大夫都說熬過這個冬天,到了春分,便舒坦了。允良正派阿福去尋訪薛神醫,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允善嘆氣:「母親,你不用瞞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有些事,不安排好,我便去了,也不安心。」
老太太眼眶發紅,揉著允善的手:「你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母親,我自襲爵,便沒一日身子是好的,忠勇伯府冷落了這麼些年,聖上仁厚,體恤我們祖上功勳,才未曾奪爵降等。我膝下無子,只兩個姐兒,也……咳……從未……」
李氏上前給允善拍背,打斷道:「伯爺,你少說話。」
允善推開李氏:「我從未想過要過繼子嗣」,他目光清冷,看向李氏,字字鏗鏘:「你,也不許!」
李氏垂下眼,不敢再發言。
「前段時間我已向皇上請旨,我百年之後,希望能讓允良承爵。二弟這幾年為官處事,長進不少,人也穩重許多。」
「我當初非讓母親陪他外任,就是希望二弟能快點成熟。我們家,不能再出無實職的忠勇伯了。」
「伯府這麼多年,全靠祖宗產業維持。我已命帳房將父親傳下來的祖業悉數登記造冊,孫府只兩房,人丁凋零,萬不可再分家。」
另又說了李氏和孫瓊孫瑤兼各房姨娘,要二弟和弟妹照顧等言。
老太太一一都應了。
忠勇伯爵府壽安堂。
更鼓聲響,已是子時。
孫希已歇在碧紗櫥。
申太夫人坐在暖炕上,背靠著石青色引枕。
林媽媽侍立在旁,小聲道:「老太太,我問過秦大夫了,他說伯爺是憂思過度,氣急攻心,才導致病情加重。寒氣入侵,怕只是其一。」
「你可有細問荀媽媽?」
「荀媽媽已被關在柴房,明天便送往夫人陪嫁的莊子上去了。我找了彩霞的乾媽申嬤嬤,才打聽出來。」
「可是與李氏有關?」
「老太太猜得不錯。前段時間夫人的姐姐來訪,她夫家是永寧侯顧家。」
「可是旁支子侄過繼承爵的那家?」老太太問道。
「是的,夫人母家不過四品文官,她姐姐原本嫁的是永寧侯四房的庶子,原老侯爺無子,過繼了夫人的姐夫為嗣子。他家降等襲爵,現領著永寧伯。」
「我看荀媽媽眼神閃爍,便知此事不簡單。李氏常年管家,積威尚在。想來是她姐姐出的主意,讓她在孫家子侄里選嗣子了。」
「但此事需得開宗堂,改族譜,申嬤嬤說大少爺堅決不同意,李氏便每日哭天搶地,說大少爺不體恤她和瓊姐兒。」
老太太冷笑:「我怎不知她的心思,若是允良襲爵,禮法之自然。以後伯府,她必得退居。若是嗣子承繼,必尊他為嫡母,伯府自然還是她說了算。」
「老太太說的不錯,申嬤嬤說為此事,夫人沒少跟大少爺爭論吵鬧。」
「人都有私心。但她不該因此事煩擾我善兒,他原本便是心思重的孩子,又極重情義,她拿瓊姐兒說事,善兒病情怎會不加重?」老太太氣得拍案。
第二日一早,彩霞便來壽安堂請老太太過去朝暉堂,說是伯爺有請。
林媽扶著申老太太過去,見室內除了幾個伺候的丫鬟,並無別人。
允善揮手讓下人們都出去。
房內就只剩下他和老太太。
允善後背墊著大紅金錢蟒引枕,清俊的臉上一片平和。
老夫人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別想太多,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既回來了,便由不得她做主。」
允善點點頭:「我也不怪她,她這些年,守著我這個病秧子,也不容易。她出身不高,目光也短淺。若是別人承爵,難道能比允良對她好?我從小一塊長大的弟弟,我自己清楚。我百年後,這個家交給他照顧,我一百個放心。」
「這些年,因為我這病,母親和二弟也操勞了,以後二弟回京,母親替我謝他。」
「親兄弟,有什麼好謝的。」老太太哽咽。
允善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放到老太太手裡,「這是我給允良的信。原本,有些話我該當面交代。」
「可眼下,我怕是不成了,這封信,母親到時候交給允良。」
「好,都依你。」老太太眼圈發紅,「你好好休息,別思慮太多,府里的事都交給我。」
三日後,忠勇伯孫允善過世。
皇帝降下撫旨,令其弟孫允良襲爵,調職回京,任吏部侍郎,即日回來奔喪。
待允良攜眷入京,東京忠勇伯府早已內外皆素白,亂鬨鬨人來人往。
路旁彩棚高搭,俱是各家路祭,允良一路告罪過去。
又有孫管家小跑著過來,在允良耳邊附言幾句。
允良便辭了眾人,進門先去看母親。
盧氏等入府,見一應喪儀陳設,都是現趕著新做出來的。
丫鬟僕婦一色行色匆匆,這個正擺著茶,那邊主事的又讓去端飯。
正陪著孫府侄少爺們舉哀,又被指使著去迎客。
整個府邸忙得熱火朝天,卻雜亂不堪,不成體統。
盧氏等看得不免皺眉。
到了壽安堂,裡面哭聲震天,嚇得允良加快腳步往裡沖。
只見老太太雙眼緊閉,躺在床上,嘴唇顫抖,朱太醫正在給她把脈。
盧氏悄悄拉過林媽媽,問是怎麼回事?
林媽媽答道:「前些天老太太在伯爺靈前,已哭暈過好幾次。今早出殯,我們都不讓老太太出去了,老太太非要去,伯爺夫人也上來勸,誰知老太太看到她,指著罵了幾句,氣得往後就倒下了。」
「這裡面可是有什麼緣故?」盧氏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