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承光殿用完晚膳,已是戌時。
孫希洗完澡,就進了暖閣。
閣內燈火通明,隱隱透著栗子的甜香。
孫希笑著問抱夏:「你準備了栗子?」
抱夏笑吟吟:「是啊,奴婢知道您愛吃。
「趁著您洗澡的空隙,扔了好些個在火盆子裡。」
孫希問:「這是在皇宮,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抱夏靠近火盆搓著手取暖:「早上在府里收拾的時候,我順手帶了一些。」
孫希甜甜一笑:「那樣的時候,虧你還惦記著我的吃食,真是難為你了。」
抱夏拿起火筷子夾了幾個爆開的栗子,剝開了遞給孫希。
主僕倆相視一笑,倒是難得的開懷。
此後連著幾日,都是鵝毛大雪,出門不便。
承光殿雖離司制房很近,但雪天畢竟路滑。
孫希每日卯時起床,洗漱,用膳,到了司制房,就已到了寅時。
司制房的宮人們應是得了皇后的吩咐,並不曾為難她。
好不容易五六天後,大雪停了,出門方便了些。
孫希剛用完早膳,卻聽外面太監唱道:「貴妃娘娘駕到。」
聽得這一聲,孫希立刻起身。
只心下暗忖,宮裡有兩位貴妃,這不知來得是哪一位?
只聽的殿門豁開,一個身著玫紅色繡碧桃花蝶蘇錦襖子的美貌女子盈盈走進。
她的衣裙上繡著一朵朵淺緋的碧桃花瓣,伴著銀線湖藍淺翠的蝴蝶,精繡繁巧,輕靈如生。
仿佛呵口氣,便會花枝亂飛,春蝶翻飛於衣裙之上。
她梳著精巧的髮髻,發間別著金簪,髻上斜兩隻血色流珠髮簪,捲起的鬢邊嵌著一顆顆瑩瑩的紫瑛珠子。
來人不是雲貴妃,那便是儷貴妃了。
孫希迎上前,低頭欠身,行了一禮:「臣婦崔門孫氏,參見貴妃娘娘。」
儷貴妃微微抬手,含笑道:「免禮。」
孫希起身:「謝貴妃娘娘。」
儷貴妃緩緩道:「本宮聽皇后娘娘說,縣主來了宮裡指導宮人女紅,便一直想著來承光殿看望。」
「奈何這幾日一直下著雪,出門多有不便,本宮又懷著身孕,更是要小心。是以拖到了今日才來。」
孫希恭謹道:「多謝娘娘惦記。」
儷貴妃使了個眼色於身邊的大宮女,那大宮女便朗聲道:「你們都先退出去吧!」
宮人們聞言,俱欠身魚貫而出。
抱夏看了眼孫希,孫希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也出去。
偌大的承光殿,頓時只剩下儷貴妃和孫希二人。
儷貴妃緩緩走到大殿中間的銅爐邊,伸手出來暖了暖手,朝孫希招一招手道:「你也過來吧,這裡暖和。」
孫希應聲走了過去,心下忐忑,不知道她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儷貴妃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繼續道:「本宮得陛下恩寵,才有今日。」
「張太夫人當初培育舉薦之恩,本宮銘記至今。」
「本宮聽聞靖國夫人與張太夫人交好,縣主進宮,本宮愛屋及烏,自當好好照護。」
「不知縣主這幾日在承光殿住得可還習慣?可有宮人慢待?若有的話,告訴本宮,本宮來幫你教訓這群賤婢!」
孫希微笑:「宮人們都服侍得很好,娘娘有心了。」
儷貴妃又道:「縣主不必和本宮客氣。」
孫希含笑搖頭,等著她轉折。
誰知她清眸一閃,滾下兩行熱淚。
孫希大驚,不知道她想幹嘛。
不及她細想,儷貴妃握住她的手,泣道:「我的事情,縣主應該是知道的。」
「我在宮外還有一個女兒,可是前段時間,宮外傳了消息進來,說我的女兒不見了。」
「縣主可知道,我的女兒在哪裡?」
無端親近必有妖,果然是來打探自己女兒下落的。
可是儷貴妃,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我自己也身陷囹圄,靠著你女兒的下落來保命呢。
孫希的腦子轉得飛快,殿內的氣氛愈發沉悶壓抑。
儷貴妃抓住她的手,緊逼:「你知道的,是不是?」
孫希暗悔自己剛才的猶豫,忙挽救道:「臣婦不知。但臣婦可以幫您。」
儷貴妃神情微松,哽咽道:「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孫希盯著儷貴妃的眼睛,大著膽子問道:「臣婦有一事不明,貴妃娘娘這般捨不得女兒,當初為何決定進宮?」
「您應該知道,一旦進了宮,是再也見不到您女兒了的。」
儷貴妃眸光一下黯了,咬了咬牙:「我也是被我哥哥逼的。」
商戶之家,一朝能有攀龍附鳳的機會,怎肯放棄?
只是,張太夫人在其中,可有扮演什麼不光彩的角色?
這個,還是問清楚比較好,不然自己在宮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貴妃娘娘,請恕臣婦直言,張太夫人,也逼您了嗎?」
儷貴妃搖了搖頭,正色道:「沒有,她只是跟我說了情況,是我的貼身丫鬟背叛了我,告訴了我哥哥。」
「張太夫人是個好人,她曾勸我想清楚。」
「她說了,我一旦入宮,這輩子就沒有回頭路了。」
孫希暗暗鬆了口氣,隨即又擔心起自己。
畢竟,外祖父找人接走儷貴妃的女兒,行的是招險棋。
當初自己還沒入宮,皇帝對他們這一派虎視眈眈,為著家族的長遠考慮,把住宮中寵妃的『命門』,也屬實是無可奈何。
儷貴妃見她不說話,又追問:「你說可以幫我,你一定有門路,是不是?」
孫希點頭:「是,我夫君崔子期人脈極廣,定能幫娘娘好好尋找。」
儷貴妃聞言苦笑:「原來只是這樣。」
娘娘,您沒事吧,當然只能這麼說了,難道我還敲鑼打鼓跟你說,我們家族找人把你女兒藏起來,好威脅你?
她思維方式這麼單純,居然能在後宮這樣複雜的地方,坐上貴妃之位,好奇怪!
儷貴妃走後,孫希頹然坐倒在宮椅上,頓感身心俱疲。
抱夏跑進來,見到她這樣,緊張地問:「大奶奶,貴妃娘娘跟您說了什麼?您怎麼這樣了?」
孫希揉了揉太陽穴,閉目養神:「我好累,你去司制房跟宮人們說一聲,就說我不舒服,今天就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