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章
長沙王的軍隊目前走出長沙郡還不遠,衛屹之卻已經到了江州郡。
因為謝殊早就給他寫了信,讓他悄悄回都。
衛屹之在武陵郡點了五萬兵馬,分成三股往建康進發,他在最前一支。
而長沙王所關注的是最後一支,所以還以為他落在自己身後,實際上他已經快到建康了。
他並沒有快馬加鞭回都,而是在江州紮營,然後下令從徐州軍營調來十萬人馬拱衛都城邊防,呈前後呼應之勢。
司馬霆也早就給衛屹之發過信函,但按照時間來說不可能這麼快,所以得知消息後很是詫異。
衛屹之命途多舛,年少入營,養成沉穩秉性。
袁貴妃一直說他生性衝動,讓他多向衛屹之學學。
如今再想起這些話,他既慚愧又心酸,也就主動收起了脾氣,放過了謝殊,決定親自去見衛屹之。
謝殊和王敬之都鬆了口氣,命令己方人馬退回宮城,雙方又回到對峙狀態。
回去時王敬之又與謝殊同車,憂慮道:「武陵王回都必然是為扶持九皇子,他兵馬強盛,對付完了長沙王,下一個就是太子了。」
謝殊搖著扇子不說話。
衛屹之的軍營扎在野外,夜晚安寧,春風卷著新發的花香送入帳中。
他負手站在帳中,看著江州地形默默盤算計劃。
這一帶都是民生聚集之地,要開戰實在不利。
最好自然還是能不戰而退其兵。
司馬霆大步走進來,還沒說話,衛屹之頭也沒回地道:「殿下又衝動了。」
他眼眶都紅了起來:「仲卿哥哥說得輕鬆,父皇臥床不起,母妃被困深宮,我自幼被他們捧在手心裡,豈能坐視不理?」
衛屹之轉過身,抬手請他坐下。
「殿下心情無可厚非,只是太容易被人利用,你與太子劍拔弩張,最得利的還是長沙王啊。」
司馬霆冷哼:「我就知道皇叔沒安好心,所以才會那麼著急請仲卿哥哥回來。」
「那就好,本王還以為殿下是為了自己才寫信的,如此維護江山社稷才不枉費陛下對你的期許。」
衛屹之說著笑了笑:「也多虧殿下的信函,否則家母還真不肯放本王回來。」
他叫來苻玄吩咐了幾句,又對司馬霆道:「殿下暫時住去大司馬府吧,每日守在宮城外,實在不妥,太后和貴妃也不會安心的。」
司馬霆向來聽他的話,又以為他一切都有了安排,便順從地點了點頭。
謝殊本也該儘早來見一見衛屹之,但忽然又出了件事。
吐谷渾的右翼王慕容朝忽然帶軍殺入了寧州,燒殺搶掠,打破了還沒維持幾年的和平。
如今朝中一片混亂,二位皇子互相對峙,一個皇叔虎視眈眈,又來外患,偏偏拿捏著朝政大權的皇帝還躺在病榻上。
謝殊愁得在書房裡畫了好幾隻王八,最後決定叫宮中眼線緊盯著皇帝的動靜。
聽說最近皇帝偶爾會甦醒,她要真真正正做回奸臣。
一連過了三日,總算又收到了皇帝甦醒的消息。
謝殊立即入宮,因為皇帝病情時好時壞,她連朝服也來不及換。
宮城各門盡落,謝殊帶著桓培聖、謝冉、謝子元等親信匆匆入了宮,直奔皇帝寢宮。
祥公公遠遠見到一大群人來這裡就不對勁,想要去搬太后,沐白已經上前將他制住。
御醫此時正在請皇帝用藥,見到丞相帶著這麼多人進來,莫名其妙,可惜他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提溜出殿門了。
「微臣參見陛下。」
眾人齊齊見禮,皇帝精神不濟,虛弱地靠在床頭:「丞相深夜入宮,有何要事?」
「微臣來請陛下履行諾言,請陛下讓微臣復領錄尚書事一職。」
皇帝雙眼圓睜:「你這是要逼宮不成?」
謝殊笑顏如花:「陛下言重了,不是您親口答應等太子殿下成婚後就讓微臣官復原職的麼?」
皇帝氣得臉發白,手捂著胸口直喘粗氣。
謝殊神情恭謹:「陛下先彆氣,在您昏睡這段時間裡,皇后、太子和袁貴妃含冤蒙屈,九殿下受唆使與太子同室操戈,長沙王已起兵策反,吐谷渾也殺入了寧州,大晉已是內憂外患,所以還請陛下體諒微臣忠心為國的心情。」
皇帝滿面震驚:「為何沒人告訴朕這些?」
「陛下需要靜養,不能受刺激,微臣告訴您也是迫於無奈。」
謝殊微微抬手:「請陛下賜微臣錄尚書事印綬。」
在場諸臣全部下拜:「請陛下顧全大局。」
「你……」陛下怒指著謝殊,氣得說不出話來。
謝殊平靜地看著他:「君無戲言。」
皇帝被噎了一下,漸漸鎮定下來。
謝殊只是要權,不會賣國,他答應在先,也的確理虧。
何況他如今的狀況也的確不適合掌著大權。
「哼,謝相真是越來越有老丞相的風範了。」
皇帝譏諷了一句,朗聲道:「來人,取錄尚書事印。」
祥公公在沐白的監視下捧著印綬近前,皇帝已經又乏了。
「陛下英明,還請陛下千萬保重龍體。」
皇帝眼睜睜看著一行人退出屏風外,嘔地暈了過去。
謝殊出了殿門,對御醫道:「陛下若出事,為你是問。」
御醫被嚇到了,連忙撲進去搶救皇帝。
回府路上,謝殊笑著道:「這下有了實權,長沙王說要清君側還像點樣子。」
第二日,謝殊前往江州去見衛屹之。
因為距離近,她事先並沒有知會他。
到了軍營,正是午後,軍營紀律嚴明,分外安靜。
相府所有護衛都必須留在營外等候,謝殊帶著沐白隨接引的士兵去大帳。
她金冠束髮,寶藍寬衫,眉眼精緻,唇紅齒白,一路走過,惹得休息的士兵們張望不斷。
「第一次瞧見和咱們武陵王一樣俊美的人啊。」
「是啊,這姿色放在女子中也貌美過人啊,不過好像比不上穆家女郎呢。」
衛屹之坐在案後寫東西,筆走如飛。
謝殊悄悄接近,正準備出其不意,就聽他淡淡道:「怎麼,這是要嚇我不成?」
「嘖,你們這些練武之人還有什麼樂趣?」
衛屹之擱下筆,抬頭看她,眼中蘊笑,容貌愈發奪目,「怎麼忽然來了?」
謝殊在旁坐下,撫了撫衣擺:「吐谷渾入侵一事,你有何看法?」
衛屹之故作失望:「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大敵當前,你還有閒心開玩笑?」
衛屹之將剛剛寫的東西給她看:「都安排好了,穆沖已經領兵應戰,我手下善戰的張兆和荀卓也在,暫時抵擋沒有問題,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解決這裡的事。」
謝殊點頭,「長沙王真不省心,要反也別這時候反啊。」
說完她忽然一愣:「時機怎麼這麼巧?」
「我也覺得很巧。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慕容朝出使大晉,自稱途經晉興郡遭遇晉軍伏擊,還說有晉軍俘虜和武器做證據。
我當時說晉興郡兵馬有一半是長沙王的,一半是我的,他也照舊神色鎮定,絲毫不怕被查的樣子。」
「你是說,他早就和長沙王有瓜葛?」
謝殊想到件事:「長沙王在宮中的內應就是個吐谷渾女子,極其忠心,以命挑撥九皇子和太子之間的矛盾,原來她忠於的是慕容朝。」
「難怪說反就反了,原來準備這麼久了。」
衛屹之看著謝殊:「你有什麼打算?」
謝殊正要說話,帳外忽然傳入一道熟悉的聲音。
「叨擾武陵王了,我送湯來了。」
她抬頭看去,聘聘婷婷的少女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彩繡襦裙,璀璨珠釵,眉黛雙翠羽,霞飛染粉頰。
居然是穆妙容。
根本沒想到帳中還有別人在,穆妙容抬頭看到謝殊,險些把端著的湯給灑了。
「你怎麼在?」
話說完才意識到失禮,又不情願地行了一禮:「參見丞相。」
謝殊掃了一眼衛屹之:「難怪一段時日不見,武陵王氣色好了許多,原來是天天喝湯補的啊。」
衛屹之朝穆妙容使眼色,叫她退出去。
可穆妙容一見謝殊就渾身防備,恨不得上前將二人隔開兩三丈才甘心,不僅不走,還端著湯送到了案前。
「武陵王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說完笑盈盈地看著謝殊道:「丞相也要來一碗嗎?」
謝殊笑眯眯的:「本相就不用了,武陵王倒是很喜歡,你還是都留給他吧。」
衛屹之按了按額頭,只好直接開口:「妙容,你出去吧,本王有事要與謝相商議。」
穆妙容瞅一眼謝殊,不樂意地出門了。
謝殊聽到衛屹之對她那親昵的稱呼,笑道:「仲卿回武陵也不久,再回來身邊倒多了個親近的人了。」
衛屹之嘆氣:「別提了,她從寧州到建康探親,途經武陵,去我府上拜謁,家母因為穆家與我的淵源便留她多住了一些時日,後來聽說了她要來建康,又讓她與我同行。」
謝殊呵呵兩聲:「挺好啊,旅途寂寞,有個如花美人在旁,才有消遣嘛。」
衛屹之忽然緊盯著她,似笑非笑。
謝殊瞥他一眼:「本相打算勸說太子和九皇子摒棄前嫌,攜手與長沙王議和,穩定局勢,出兵擊退吐谷渾。
武陵王以為如何?」
衛屹之只好收斂情緒,剛要回答,穆妙容竟去而復返。
「方才忘了問武陵王了,晚上您想吃些什麼?」
衛屹之無奈:「這些自有火頭軍安排,你就不用親手去做了。」
穆妙容還要說什麼,他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謝殊抿緊唇。
衛屹之接著道:「你方才說的法子好是好,但我擔心長沙王不肯和兩位皇子和談,尤其九皇子還未成年……」
穆妙容又走了進來:「丞相打算在這裡留多久?
可要嘗嘗妙容的手藝?」
衛屹之哭笑不得。
謝殊沖她溫柔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既然穆姑娘這般積極,不如去本相府上小住幾日,本相也能多飽口福啊。」
穆妙容一愣:「啊?
不不不,多謝丞相,我還是不去了。」
「別啊,剛才不是說的挺好的麼?」
謝殊叫來沐白吩咐:「去幫穆姑娘收拾一下,送她去相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