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高陵侯真想說一句敲里嗎。
自己都快把女婿打死了,孟寒風也的的確確就剩下一口氣了,但凡是個懂事的,就知道該見好就收,主動勸和,靜秋這是怎麼回事,不僅不勸,反倒還火上澆油?
他硬生生給閃了一下腰,面容扭曲,看著燕琅遞過來的寶刀,不知該如何是好。
燕琅見他不動,似乎有些詫異於他此刻的反應,將手中刀往前遞了遞,催促道:「舅舅?」
話是自己說出去的,這會兒再生生往回咽,那可就太打臉了。
再則,不過是個女婿,沒了這個,也會有下一個,重要的是不能叫沈家人看出內中端倪,懷疑到陸家身上去。
高陵侯心腸冷硬,決定賣掉沈家向蘇皇后與晉王獻好時,便做好了丟棄沈胤之與沈眷秋這兩個嫡親外甥的準備,胞妹留下的兩個孩子都能棄如敝履,更不必說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入贅女婿了。
高陵侯眼底閃過一抹凶光,自燕琅手中接了那把寶刀,拔出鞘後,目光森寒的轉向孟寒風。
只要他死了,這條線索就斷了,喪盡天良的是孟寒風,陸家只是被他蒙蔽罷了。
在這兒的人就沒一個傻的,見他拔刀出鞘,便知道是定了主意,孟寒風已經是半死不活,兩眼充血,壓根兒不知道死亡將至;燕琅與沈管家冷眼旁觀;高陵侯夫人卻是猝然變色,起身欲攔。
她是女人,也更能體會到自己女兒的心思。
別管陸明珠之前有多瞧不上孟寒風,他都是她的丈夫,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死了還能再找」這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說出來了,可真的做起來,可就難了。
明珠的名聲本就爛透了,能找到個秀才入贅,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這會兒她都嫁過一回了,肚子裡的孩子再有兩月就要出世,哪還有什么正經人願意娶?
即便真娶了,中間夾著個入贅前夫的孩子,日後怕也會過得雞飛狗跳。
高陵侯夫人心疼女兒,這麼一思忖,不禁埋怨沈靜秋多事:都是親戚,何必非要喊打喊殺,好不無情!
「老爺,你也糊塗了不成,都是正經親戚,寒風也認錯了,何必鬧的這麼難堪。」她拉住丈夫衣袖,勸道:「再有兩個月,明珠就要生了,你殺了寒風,豈不叫她痛苦一生?如此一來,靜秋還有何顏面去見堂姐呢。」
陸明珠跟定國公府那位二公子偷情,鬧的滿城風雨時,高陵侯就當那個女兒死了,哪裡會在乎她後半輩子怎麼著,只是這種事最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鬧大最好,故而等高陵侯夫人說完,他便停了動作,維持著臉上慍色,等待外甥女有所反應。
「舅母說得對,沈家只是差點被大姐夫掏空罷了,有什麼要緊的,可別因此傷了親戚情分。」
論演戲,趙秀兒怕過誰呢。
燕琅笑吟吟的瞧著他們夫妻倆,道:「舅舅還是快快停手吧,不然叫陛下跟滿金陵城的勛貴高門知道,怕都要在背後戳沈家的脊梁骨了。」
這話便是綿里藏針了,高陵侯夫婦聽出她隱晦的威脅,面色登時為之一青。
燕琅似乎沒有瞧見,繼續道:「至於我無顏再去見表姐這事兒,就不勞舅母操心了,當年表姐跟定國公府那位偷情,被人捉姦在床時,阿爹便囑咐我了,叫我沒事兒別往表姐面前湊,免得被帶壞了,噗嗤……」說著,還掩口假笑一聲。
打人當然還是打臉更疼,罵人當然也是揭短最痛快,高陵侯聽得臉皮一抽,高陵侯夫人的臉色更是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燕琅原本還在笑,瞅見他們這般難看的神情,趕忙斂了笑意,面露歉疚,神情不安道:「我好像說了些不該說的……」
高陵侯見她如此,便知此事決計不可轉圜,勉強笑了一下,道了句「無妨」,手上卻不再遲疑,狠下心腸,將刀刃斜劈,逕自劃開了孟寒風的喉嚨。
噴涌而出的熱血像是一朵紅花,沾濕了高陵侯的衣擺,也噴濺到高陵侯夫人的衣裙之上,後者似乎沒見過這等可怖的場景,驚叫一聲,連退數步,在侍婢攙扶之下,才沒跌倒在地。
孟寒風就這麼死了。
燕琅漠然的看著這一幕,目光在臉色晦暗難言的高陵侯與隱露憤恨的高陵侯夫人臉上掃過,不禁微露笑意。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受不了了,對比原世界沈家的慘態,還不到十分之一呢。
燕琅這麼想著,就聽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叫,下意識扭頭去看,卻見是個年輕艷麗的少婦,面色慘白的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孟寒風,捂著肚子,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無需系統介紹,她也能猜到,這大抵就是陸明珠了。
高陵侯夫人見孟寒風死了,心下既覺驚怒,又覺憂慮,前者是因惱怒沈靜秋咄咄逼人,逼死孟寒風,後者則是為了陸明珠的將來,這會兒見女兒來了,面色又實在難看,再顧不得別的,匆忙間近前去,將她攙扶住了。
孟寒風身邊有個孟家出來的族弟,頗得他信重,連算計沈家的事兒也沒瞞著,今日見孟寒風被沈家人抓走,那族弟便知不好,唯恐高陵侯府殺人滅口,想法子給陸明珠透個信兒,叫她前去相助。
陸明珠再不喜歡孟寒風,也不至於盼著他死,不說他是自己的丈夫,也得顧及腹中即將出世的孩子,哪知緊趕慢趕到了正廳,見到的卻是已然死去的孟寒風。
高陵侯夫人心疼女兒,連聲勸慰,陸明珠卻都聽不進去,死死的瞪著燕琅,神情怨憤,聲色俱厲道:「都是骨肉至親,只為了些許小事,你便要逼死寒風,也逼死我嗎?!姑姑九泉之下得知,見你這般冷血無情,怕也不會安寧!」
高陵侯夫人紅了眼睛,滿目責備的看著燕琅,仿佛她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似的,高陵侯面色晦暗,也沒做聲。
燕琅可不接受這群賤人的道德綁架,也不跟她爭辯,自若的笑了笑,道:「你跟有婦之夫偷情,還被捉姦在床了,光著屁股被人從屋裡趕出來,滋味不好受吧?」
這話一落地,陸家三口子人的臉色都壞了。
沒鬧出那事兒之前,陸明珠也算是金陵中頗受追捧的閨秀,出事之後,卻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說是一生之痛,也不為過,至於高陵侯夫婦為此所受的難堪,就更不必說了。
陸明珠早先說的那句話於燕琅而言不痛不癢,但燕琅說的那句話,可就是降維打擊了。
陸明珠原本就泛白的臉,這會兒都瞧不出血色了,哽了半天,方才勉強道:「即便寒風有錯,你將他逼死,也太過狠毒了……」
燕琅抬了抬眼皮,道:「你跟有婦之夫偷情,還被捉姦在床了,光著屁股被人從屋裡趕出來,滋味不好受吧?」
陸明珠顫抖著道:「你害死了寒風!」
燕琅渾不在意,輕飄飄道:「你跟有婦之夫偷情,還被捉姦在床了,光著屁股被人從屋裡趕出來,滋味不好受吧?」
「唉,」系統忍不住道:「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陸明珠臉色煞白,仿佛又回到了私情被人撞破,衣衫凌亂的被人從屋裡趕出去的那日,那女人身後跟著十來個僕婢,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輕蔑而又鄙薄,她低著頭,恨不能死過去才好。
一年多時間過去,陸明珠還是有進步的,起碼當初沒做到的事兒,這會兒做到了。
白眼珠一翻,她扶著侍婢的手,軟軟的倒了下去。
高陵侯夫人驚叫了一聲「明珠」,趕忙叫人將她攙起來,又吩咐人去請大夫,免得驚了胎,再出什麼意外,期間還不忘拿惡毒的小眼神兒刮燕琅幾下。
燕琅似乎沒瞅見,端起茶來喝了口,勸慰高陵侯道:「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舅舅也無需自責,我跟哥哥,都不會怪您的。」
高陵侯皮笑肉不笑道:「你可真是體貼。」
「靜秋一貫如此。」燕琅假笑著敷衍一句,又從袖中取了帳本出來:「大姐夫死了,但帳目還在,親兄弟明算帳,咱們可得掰扯清楚,不然以後再鬧起來,豈不叫人以為,是舅舅縱容女婿算計妹婿家財?那可太不像話了!」
事已至此,再糾結下去也沒意思,高陵侯既殺了孟寒風,便是不想跟沈家撕破臉,那那些金銀,也就沒必要沾手了。
孟寒風從沈家偷挪出去的金銀都在那宅院裡,還沒來得及往陸家送,他也樂得做個好人,維持住好舅舅的假面:「陸家出了家賊,卻是我對不住你父親,也對不住你和你哥哥,缺了多少,自會與你補上……」
「我就說舅舅風光霽月,做不出貪墨瀋家家財的事情!」燕琅轉頭去看老管家,眉頭皺著,目光中有些責備與質疑:「沈管家,你是侍奉過老太爺的老人,我父親敬重你,我與哥哥自不會有所虧待,但你也要知道,主子就是主子,僕從就是僕從,這次也就罷了,若是再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仔細我不顧老太爺情面,趕你出去!」
「……可此次的事,實在是蹊蹺。」老管家見她這般不留情面,面上閃過一抹傷痛之色,不忿的看了高陵侯一眼,終於還是低下了頭:「是老奴的錯,姑娘不要動氣,也請侯爺海涵。」
果然是這條老狗暗中挑唆!
否則,照靜秋那種不理俗事的性子,哪裡會知道這些,登門時態度又這般強硬?
高陵侯心下暗罵,又得意於自己方才那一步沒走錯,攏住了外甥女的心,雍然一笑,道:「罷了,你也是護主心切……」
燕琅也笑了,從衣袖裡摸出本帳冊,雙手遞了過去:「孟寒風先後從沈家掏了五十萬多兩銀子出去,從莊園到店鋪,不一而足,帳目都在這裡了,舅舅若不放心,儘管查看。」
「五十萬兩?!」高陵侯心頭一個哆嗦,臉上的笑容也崩了:孟寒風不是說只拿了二十來萬兩嗎?
燕琅似乎沒看出他的詫異,繼續道:「在孟寒風棲身的宅院裡,找到了三十萬餘兩,但剩下的二十萬兩,卻不翼而飛了……」
她面露苦笑:「我的本意,是不想再糾纏的,但夫人她卻不肯,說阿爹不在,家裡邊兒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沒法向阿爹交代,說這錢要是找不回來,就要去敲登聞鼓,求陛下御審此案,我實在是……唉!」
若是外甥女不滿,高陵侯還能勸勸,但林氏不滿,他就沒有辦法了。
陸家最不願意的就是將此事鬧大,高陵侯聞言,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咬著牙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舅舅既說了,便會認,靜秋且暫待幾日,我籌措出來,便差人送到沈家……」
老管家低下頭去,附耳到燕琅耳邊:「姑娘,見好就收吧。」
燕琅眉頭緊皺,不滿的瞪他一眼:「這是我親舅舅,要什麼欠條?!沈管家,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秀兒啊秀兒,」系統嘖嘖稱奇道:「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吃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