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裡邊兒來客不少,高陵侯夫人這麼著給架出去,著實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更別說她被氣暈了頭,嘴上罵聲不絕於耳。
金陵勛貴們哪見過這場面,驚得眼珠都險些掉出來,燕琅一身素服,款款走出,臉上淚痕依稀:「舅母,家父新喪,無論如何,都請你嘴上放尊重些……」
她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這會兒倒成了一隻綿羊,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似的。
高陵侯夫人心底好容易降下去的那把火,嘩啦一下又升起來了,幾乎是咆哮著道:「賤人,還敢惺惺作態!」
燕琅似是吃了一驚,淚珠滾滾落下:「我若是哪裡冒犯了舅母,您只管明說,何必如此口出惡言。」
高陵侯夫人見她這般情狀,更是幾欲炸裂,想說她幾件惡行,嘴唇動了動,一時之間又不知該如何下嘴。
說她強逼自己認李福成當爹?
還是說她狠懟自己的事兒?
這幾件事,可都不是能拿到檯面上說的。
高陵侯夫人這麼一遲疑的功夫,便失了先機,叫旁人瞧著,倒像是理虧無言。
安國公夫人本就對燕琅印象頗好,見她弱不禁風的抹眼淚兒,心下憐惜,近前去扶住她,道:「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只管講出來,鎮國公屍骨未寒,若有人在沈家欺負他的孤女,別說我們,陛下都是看不下去的。」
燕琅哭的眼眶發紅,哽咽道:「我與母親也不知是哪裡得罪了舅母,今日舅母竟帶了李福成登門,非要叫沈家收留供養,可當年他幾乎將我母親虐待致死,兩下里早就斷了干係,哪裡說得上供養二字?母親拒絕之後,舅母又說我行為不端,不加檢點,天可憐見,我總共才歸京幾日?父親新喪,若還有悖逆□□之行,豈非禽獸!」
喪期□□,已經是極為嚴重的罪過,尤其沈靜秋又是個未嫁的姑娘,這話真真是誅心之論,惡毒至極了。
能到沈家來弔唁的,多半是沈平佑的故交親朋,這話聽到耳朵里,已經是大皺其眉,再見燕琅哭的喘不上來氣,紛紛道:「說話要有憑有據才行,陸夫人,你也是女人,怎麼能信口開河,誣陷他人清譽?」
「沈小姐還沒出閣,你這麼說,真是太惡毒了!」
「別說沒出閣,即便是嫁了人,這麼說也太過分了!」
高陵侯夫人冷不丁挨了一耙子,半天沒緩過神兒來,聽見眾人不約而同的指責自己,又是氣怒,又是憤恨,咬牙道:「明明是她自己不檢點,忤逆尊長,滿口胡言……」
燕琅臉上柔柔弱弱的,言辭卻犀利:「我說了什麼不端之語?舅母只管點出來,我先前說的那兩件事,若有不詳之處,您也儘管指教。」
那些罵人的話,高陵侯夫人哪裡好意思當眾說出來,而她先前點出來的那兩件事……
高陵侯夫人還沒思量好應當如何應對,老管家便叫人押著李福成進來了,彬彬有禮道:「陸夫人不知該如何說,便請李家老爺來講吧。」
李福成只是無賴,又不是傻,見這事兒鬧起來了,唯恐牽扯到自己身上,忙一指高陵侯夫人,道:「可不是我要來的!是她說要給我主持公道,也給沈家人一個難堪,我才跟著她過來的……」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我那便宜閨女忒心狠,早就不認我了,要是沒個人帶著,我哪裡敢一個人過來。」
眾人聽得一片噓聲,神情皆是鄙薄,高陵侯夫人漲紅了臉,堅持道:「我只是不忍沈夫人與他父女分離,想要勸和罷了,我是一片好意!」
「陸夫人,你的好意來的可真突然,」有人看不慣她這般鬼祟,譏誚道:「李福成在外邊兒偷雞摸狗多少年了,你才想起來勸和,可巧正趕上鎮國公過世,這時機拿捏的真好。」
另有人道:「這是沈家的家務事,哪有外人去指手畫腳的?陸夫人還當自己是皇后,想節制命婦啊。」
誰都不喜歡這種自來熟插手別人家事的人,更別說沈家剛倒了頂樑柱,高陵侯夫人就湊過去給人添堵,也實在是小人行徑。
議論聲或低或高,針一樣刺進高陵侯夫人心頭,刺痛異常。
她忽然覺得有些委屈,也有些憤慨不平:即便她這事兒做的有那麼點不對,但林氏與沈眷秋就無可指摘了嗎?
憑什麼所有的非議,都只衝著她一個人來?
那個沈靜秋,明明就是個會吃人的老虎,憑什麼哭天抹淚裝的跟個兔子一樣純潔無害!
「都說是無風不起浪,無火不生煙,你若真是行得正坐得端,怎麼會有人非議?」高陵侯夫人心下冷笑:「昌源距離金陵如此之遠,你又與隨從失散,孤身上路,誰知道你是怎麼回來的?」說著,又將自己之前編造的謠言講了出來。
她這話剛落地,得意洋洋的抬起頭來,沒等瞧見周遭人的神情,臉上便挨了兩記耳光。
林氏怒的渾身哆嗦,雙目漲紅:「你也是女人,編造這種瞎話,不覺得喪良心嗎?靜秋從昌源回來,遇上什麼人,發生什麼事了?你若有人證,便請出來,當面對質,若有物證,便拿出來看個明白,不要在這兒混淆視聽,誣陷於人!」
高陵侯夫人只覺先前被人從裡邊兒架出來,已經夠丟臉了,哪成想林氏竟敢對自己動手,想要還擊,卻被沈家府兵攔住,心下恨極,怒目圓睜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若是立得正,怎麼會有這等閒言碎語傳出來?可見還是她自己舉止不端!」
林氏臉上神情比她還冷,環視一周,道:「靜秋回京,時日不算短了,金陵之中,有誰聽說過什麼風言風語?」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看見了嗎,陸夫人?別人都沒聽說過,就你們家再傳,我就想問一句,你們是從哪兒得知這消息的?還是說,這消息根本就是你們家自己傳出來的?」
林氏目光如電,震聲道:「會有這樣無中生有的惡毒流言,究竟是你管家不力,還是說你故意推波助瀾,有意誣陷靜秋?!」
「我,我,」高陵侯夫人這個菜雞啞了,無言半晌,方才勉強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燕琅自從知曉高陵侯府有人散布流言,便做好了應對準備,早早請沈平佑的副將秦令襄助,相互串好了詞兒。
這會兒高陵侯夫人一開口,秦夫人便道:「沈姑娘又不傻,既與隨從失散,當然會去找別人,此次回京,便是秦家差人護送,一直到了京師,方才分開。」
高陵侯夫人冷笑:「我差人去查,怎麼不曾聽說此事?」
燕琅蹙著眉,婊里婊氣的道:「舅母,我歸京之後,你幾時聽我說過是怎麼回來的?再則,平白無故的,你去查我是怎麼回來的做什麼?」
高陵侯夫人為之一噎。
「你口出妄言,卻拿不出證據,別人來幫沈姑娘作證,你又說是假的,」秦夫人見狀搖頭,嘆息道:「陸夫人,你心裡是不是早就給沈姑娘定了罪?」
林氏神情憤慨,語氣感懷,道:「卻不知小女是哪裡得罪了夫人,嫡親的骨肉,竟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高陵侯夫人被幾人用言辭一陣群毆,心下驚慌失措,臉色也慢慢漲紅了,躊躇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勛貴們能坐到這位子上,自然不會聽信一面之詞,只是等了半晌,卻見高陵侯夫人無從辯解,面色羞怒,便知這事兒十之**是她編排出來的了。
「鎮國公屍骨未寒,你便欺壓他的未亡人,詆毀他的孤女,實在非人所能為之!」
「非親非故也就罷了,沈家與陸家,可是再親近不過了……」
「是啊,這麼一鬧,高陵侯還有什麼顏面去見自己早逝的妹子。」
「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女人啊,只可憐沈姑娘,承受喪父之痛的同時,還要被人潑髒水,虧得是說清楚了!」
一句句,一字字,都像是刀子一樣的戳在高陵侯夫人心頭上,痛不可言。
她嘴唇動了動,想要辯解幾句,又不知該從哪裡說起才好,目光倉皇而茫然的環視一周,卻見眾人目光皆是輕蔑鄙薄,心裡實在禁受不得,忽然雙手抱頭,尖叫著跑開了。
燕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林氏也是眼眶通紅,拉著繼女給周遭人見禮:「多謝諸位為我們母女倆洗清冤屈,否則,我們豈不是再沒臉見人了……」
「夫人不必多禮,」眾人忙道:「義之所在而已。」
男眷們被老管家請回去喝茶,女眷們則留下寬慰哭成淚人的燕琅,安國公夫人撫著她的背,柔聲道:「沈家與陸家不僅無仇,反倒有親,陸夫人何以如此?凡事終究有個緣由,否則,也太奇怪了些。」
其餘幾位命婦也道:「正是這個道理。」
「我也不甚清楚,」燕琅臉上適時的顯露出一絲不解,紅著眼睛,哽咽道:「舅母從前待我很好的,只是不知為什麼,這次回京之後,忽然間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處處加以責難……」
「這就怪了。」安國公夫人心下詫異,卻想不出問題是出在哪兒。
畢竟都不是高陵侯府的人,高陵侯夫人這會兒又不在這兒,她們也不好妄加猜測,再三勸慰過燕琅與林氏之後,方才帶著懷疑離去。
燕琅方才哭的入戲,眼睛也有些腫,見人都走了,方才跟林氏打聲招呼,回房去整理儀容。
方才眾人聯手撕高陵侯夫人時,系統就噼里啪啦的在她腦子裡鼓掌,要是個人的話,這會兒掌心都得紅了。
燕琅道:「撕的爽不爽?」
系統道:「特別爽!」
燕琅又問道:「便宜舅媽哭了沒?」
系統道:「嚎啕痛哭!」
燕琅心裡舒服了:「她走了嗎?」
「沒有,還在沈家門口的石獅子上趴著哭呢,」系統興奮道:「剛才狂奔出去的時候,鞋都跑掉了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