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皇后眼見父親慘死,已經悲痛欲絕,再見燕琅行事如此張狂,更是目眥盡裂,怒指著她,道:「還不將她攔下!」
周遭扈從有些遲疑,並不動身,為首之人恭謹的低下頭,道:「娘娘,這等關頭,實在不宜再鬧出什麼事來了……」
儀國公死了,這結果無從改變,皇帝既然默許了腰斬的刑罰,想必也不會將他的頭顱看得太重,更不必說博陸侯本就是苦主,拿了儀國公人頭一用,雖有些打蘇皇后的臉,但從情感上來說,並沒有什麼大錯。
若真是為此起了衝突,他們決計占不到什麼便宜。
蘇皇后見他們如此,不禁心生悲涼,眼淚蜿蜒流下,悲慟道:「好啊,真好,你們也不將本宮放在眼裡了……」
侍從們噤若寒蟬,不敢作聲,她身邊的嬤嬤則柔聲勸道:「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還有晉王殿下呢……」
儀國公死了,蘇家被滿門抄斬,只有幾個幼童得以倖免,她還憑什麼東山再起?怕是連後位,也很難再保住。
蘇皇后如此一想,心下痛楚難言,只是想起晉王,到底沒再叫人追上去尋沈胤之,只咬牙切齒道:「跟著他,待……便將父親頭顱取回,好生安葬。」
……
燕琅帶人到了沈平佑墓前,便吩咐人將那幾顆頭顱擱下,自己一掀衣擺,跪於墓碑之前:「今日此三賊伏法,首級俱已在此,父親泉下有知,也可安息了。」
老管家站在不遠處,聞言老淚縱橫,自侍從手中接了酒壺,灑在墓碑前方,以此祭奠:「少爺很好,姑娘也好,老爺只管寬心吧。」
沈家親兵侍立在側,齊刷刷行軍禮,向老家主致意,落雪紛紛,叫人不覺紅了眼眶。
燕琅來到這世界之後,便設定了兩個目標,其一是為沈家求一個公道,其二便是改換新天,自立為帝,以她剛來的局勢而言,哪一個都是痴人說夢,可是這麼難的局面,竟也硬生生走出來了。
她有些感懷,想笑,也想哭,最後將杯中酒傾撒在墓前,磕頭致禮之後,起身離去。
雪像是有魂靈一樣,越下越大,燕琅心頭鬱結卻已疏解大半,返回沈家之後,便叫人溫了酒來,獨自坐在窗前慢飲,少見的愜意起來。
系統道:「秀兒真棒。」
燕琅笑道:「有多棒?」
系統想了想,道:「像金箍棒那麼棒!」
燕琅哈哈大笑,驚動了廊下僕婢,有些奇怪的往裡看了一眼,見她無恙,重又有些疑惑的退了回去。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侍從低聲傳稟道:「君侯,楚王殿下來了。」
慕容晟?
燕琅久不見這個豬兒子,居然有點惦念,人倚在窗邊,也不起身:「叫他進來吧。」
慕容晟初進內室,便見這位蜚聲天下的博陸侯緩帶輕裘,儀態從容的坐在窗邊,面容英俊,氣度清華,不知怎麼,他忽的就想起沈靜秋來了。
沈家這雙兒女相貌都生的好,簡直是滿天下的鐘靈毓秀都跑到他們家去了。
一想到沈靜秋,慕容晟心裡邊就開始發恨,但恨完之後,又有種說不出的惦念。
她是壞,但她也美啊!
他也是犯賤,一心一意愛著他的視如敝履,但若是得不到、又或者是對他不假辭色的,又心生嚮往。
燕琅不知道他心裡邊在想什麼,若是知道的話,怕又要膈應一陣子,淡淡看慕容晟一眼,她也沒起身,只有些失禮的倚在原處,有些輕慢的說了句:「楚王殿下來了。」
慕容晟見她如此作態,心頭微生不快,臉上卻也不顯,在她對面落座,為自己斟了杯茶,道:「今日鎮國公大仇得報,本王以茶代酒,恭喜博陸侯了。」說完,便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燕琅淡淡舉杯,道:「同喜同喜。」
儀國公死了,燕琅自然痛快,而慕容晟心裡變得暢然,也半分都不比她少。
蘇家倒了,晉王就廢了大半,蘇皇后或許也會被廢,他身為元後嫡子,諸皇子之中誰可匹敵?
慕容晟頗有些躊躇滿志,將茶盞擱下,道:「廢儀國公伏法,自是大快人心,只是君侯行事冒昧,卻也為來日埋下禍根。」
燕琅聽他如此言說,便知道是來拉攏自己的,心下不屑,神情中也毫不客氣的帶了三分出來:「有多大的鍋,燉多大的魚,量力而行而行罷了,這道理我懂,殿下難道不懂嗎?」
慕容晟本就是心高氣傲之輩,登門之初,見燕琅不曾起身相迎,心裡便有些不痛快,只是想著禮賢下士,便勉強忍下,這會兒又被燕琅不輕不重的給噎了一下,臉色登時微妙起來。
「博陸侯這是何意?」他抬手斟茶,神情晦暗道。
燕琅無所謂的看他一看,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哦?」慕容晟摩挲著茶杯的一側,別有所指道:「博陸侯是不喜歡跟本王喝茶,還是單純不喜歡喝茶呢?」
燕琅漠然的看著他,道:「都不喜歡。」
慕容晟的臉一下子就綠了。
「呔,那野豬!」系統幸災樂禍道:「你爹永遠是你爹啊!」
燕琅還善解人意的詢問道:「楚王殿下,你怎麼不說話了?」
慕容晟忽然覺得沈家的人可真厲害,一個比一個會扎心,沈靜秋是這樣,沈胤之也是這樣。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道:「榮安郡主慣愛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想博陸侯也是如此鐵面無情,只是不知什麼才能打動你們,叫不吝一笑。」
燕琅想了想原世界劇情,心道你墳被炸開的時候,我笑的最開心。
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到這兒,已經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慕容晟站起身,意欲離去,燕琅姿態慵懶的坐在原處,顯然不打算去送。
不知怎麼,慕容晟忽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來,好像自己今天犯了傻,巴巴的登上沈家門,來自取其辱似的。
他秉性高傲,想到此處,眉頭不禁蹙起,轉身回去,語氣不善道:「博陸侯,你確定——要拒絕本王嗎?」
燕琅最厭惡他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恍若未聞,只同廊下侍從道:「你聽見沒有?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叫。」
慕容晟臉皮一抽,忽的冷笑起來:「博陸侯大概還不知道,本王既已及冠,父皇已經開始相看王妃的人選了,本王看,榮安郡主就很不錯,只可惜她家中並無父母高堂,做個側妃,也算是抬舉了。」
燕琅轉過頭去看他,忽然笑了一下,當真少年風流,意氣風發。
她站起身來,走到慕容晟面前去,抬起一腳,將他踹到院中,撞翻了一地積雪。
慕容晟受此一擊,幾乎以為是出現了幻覺,直到因慣力作用生吃了一口積雪,方才回過神來,驚怒道:「沈胤之,你安敢放肆!」
燕琅自去廊下穿了皂靴,這才邁下台階,走到他面前去:「你爹的面子我都不給,聖旨也不是沒撕過,你又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
「楚王殿下,我想給你一句忠告——晉王的確倒了,但你也別覺得自己就是板上釘釘的儲君,皇位太重,你背不起來嗎。」
她微微垂首,憐憫的看著他,道:「你還是去養豬吧,一頭就行,你這個腦子,多了數不過來。」
系統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
燕琅道:「你怎麼了?」
「天下秀共一石,秀兒獨占八斗,」系統感慨萬千道:「可以秀高八斗稱之。」
燕琅聽得大笑,又擺擺手,吩咐人把慕容晟給弄出去了。
……
儀國公死了,蘇家滿門抄斬,雖然未曾牽連到出嫁女身上,然而那些蘇姓女子沒了娘家,在夫家已是搖搖欲墜,哪裡還能幫襯到蘇皇后。
皇帝與她雖不是原配夫妻,卻也有著二十多年的情分,加之對沈胤之心懷不滿,方才赦免了蘇家老幼之人,但於他而言,這已經仁至義盡了。
儀國公被問罪腰斬,蘇皇后便是罪臣之女,這樣一個有瑕疵的女人,怎麼可能再繼續母儀天下?
十二月初,儀國公問斬後幾日,皇帝下旨廢黜蘇皇后後位,改封靜遠仙師,令其帶發出家,長伴青燈古佛,而晉王慕容安,也隨之失去了中宮嫡子的那道光環,從此泯然如其他皇子,甚至還要不如。
蘇氏被廢,並沒有在朝堂上引發過大的爭執,畢竟儀國公身涉滔天大案,朝野非議,百姓側目,有那樣一個惡名昭彰的父親,蘇氏本就很難再繼續坐在後位上。
真正叫朝臣震動的,卻是皇帝在廢黜蘇皇后之後三日,便令中書令趙誠持節冊封昭儀趙氏為後,正位中宮。
趙皇后出身微賤,原是清河長公主進獻的歌姬,因為容貌美麗,體態艷嫵,頗得皇帝寵愛,被冊封為九嬪之首的昭儀時,便很是受了些非議,不想今日皇帝竟叫她壓住後宮眾多名門貴女,直接冊封為皇后,難怪朝臣側目,紛紛皺眉了。
燕琅聽聞此事,不過淡淡一哂。
說到底,皇帝還是死性難改,又想玩制約平衡的那一套了。
蘇家倒了,蘇皇后與晉王從此再難保全,慕容晟是元後之子,也是晉王之外唯一的嫡子,若沒有繼後,諸皇子便無人能與他抗衡。
皇帝雖然已至中年,離死卻也有一段距離,怎麼可能早早冊立太子,叫他收攏勢力,威脅到自己這個父親呢。
最好的辦法,就是再立新後,產生新的嫡子,叫這個孩子與慕容晟對抗,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晉王與慕容晟不和多年,麾下謀臣心腹早已經與慕容晟結下死仇,現下晉王倒台,想必正惶惶如喪家之犬,皇帝忽然間擺出去一個新的儲位人選,這些人必然蜂擁近前,主動投效。
而趙皇后這個人選,就更加簡單了。
她母家微賤,很難與前兩個皇后的母家相較,若想在後位上坐穩,庇護母家與兒女,就只能抱住皇帝不放,而她所誕下的魏王今年不過三歲,遠不到能威脅皇帝的時候。
趙皇后本就是繼後,在慕容晟這個原配嫡子面前難免會低一頭,而她所出的魏王,卻是為妾妃時所出,現下子以母貴,也只能算是半個嫡子,好在她還年輕,未必不能再次生育,若再舉一男,便是毫無疑義的中宮嫡子了。
皇帝這點心思燕琅能看出來,慕容晟自然也能看出來,而朝臣們更是一清二楚。
「倘若海晏河清,天子聖明,又何須玩這一套把戲!」
侍中董紹心生不滿,亦覺失望,私下裡與另一位侍中周流道:「兩位皇子若分派系,便要結交臣子,朝臣們不思辦事,卻只想著投機取巧,時間久了,便會有黨爭,這天下也要亂了!」
周流也搖頭嘆道:「陛下糊塗啊!」
這二人身處局外,尚且長嘆一聲,更不必說慕容晟這個局中之人了。
他的母親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元後,他是正經的嫡長子,儲位本就是板上釘釘的東西,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謀求?
父皇他就這麼不願意放權,這麼信不過他嗎?!
皇帝也知自己如此行事,傷了父子情分,故而冊封昭儀趙氏為後幾日,便正式降旨選秀,為幾位成年皇子冊立王妃,打算以一位家世出眾的王妃來彌補慕容晟。
消息傳出之後,金陵勛貴們都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
沈家唯一適齡的姑娘便是沈靜秋,只是沈平佑辭世,為人子女者須得守孝三年,暫停嫁娶,自然不在選秀之列,故而燕琅壓根沒有理會那道聖旨,吩咐人收拾行裝,準備離京往河西去,與林氏共度新春。
系統有些擔憂:「秀兒,你還是小心點為上,我總覺得慕容晟那野豬心裡憋著壞。」
燕琅道:「我怕他嗎?」
系統喜笑顏開:「不怕!」
……
選秀之事與沈家扯不上關係,燕琅也沒叫人去打聽,哪成想慕容晟那野豬還真是又膈應了她一回。
燕琅只知道慕容晟是賤貨,他爹也是賤貨,卻沒想到這父子倆能賤成這樣。
臨行前一日,宮中內侍往沈家去傳旨,念完那道冊封榮安郡主沈靜秋為楚王側妃,出孝之後再行入府的聖旨之後,便皮笑肉不笑的道:「博陸侯,這可是天大喜事,還不接旨?」
燕琅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看,又伸手接了那道聖旨。
那內侍見她如此失禮,臉上顯露出不悅之意,陰陽怪氣道:「博陸侯,楚王殿下天潢貴胄,榮安郡主能夠嫁給他做側妃,已經是福分了……」
哪知燕琅冷笑一聲,將那道聖旨丟到地上,抬腳狠狠碾了一下,不等那內侍再說什麼尖酸之語,便拔刀出鞘,斬下了他頭顱。
「好大狗膽,竟敢假傳聖旨!」
一片寂靜之中,燕琅冷喝道:「我父親屍骨未寒,妹妹又在守孝,哪有這種時候強行賜婚的?陛下當世明君,豈會有這等昏庸舉止!」
她一揮手,吩咐左右道:「即刻將這群人拿下,卸去甲冑兵刃,再著人往京兆尹送信,就說有人膽敢假傳聖旨,被我抓個正著,叫他們前來處置!」
左右會意應聲,飛馬離去,隨從傳旨的禁軍們見那內侍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鮮血濡濕了大片積雪,一時目瞪口呆,竟也未曾反抗,不多時,便被沈家府兵控制住。
……
「真是太不像話了!」
京兆尹冷汗涔涔,趕到沈家時,便見燕琅叉著腰,滿臉氣憤的同院中親兵道:「堂堂帝都,天子腳下,竟有人敢假傳聖旨,若非親眼得見,誰敢相信?!」
「是啊,」廊下府兵附和,紛紛道:「真是太囂張了!京兆尹玩忽職守,竟叫人騙到咱們家來了,君侯必得參他一本,出出惡氣才好!」
京兆尹真想給這群大爺跪下了,擦著冷汗近前,一打眼就瞅見傳旨內侍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不遠處是被卸了兵刃的禁軍,仔細瞅瞅,那內侍仿佛還是皇帝身邊的熟面孔。
完了!
這回是真捅破天了!
京兆尹心頭一顫,真想立即辭官回去賣紅薯,只是眼見沈家那群府兵凶威赫赫的守在一邊,方才強自忍下,顫聲道:「君侯,息怒啊!」
「息怒?你叫我怎麼息怒?」燕琅面有怒色,冷冷道:「阿貓阿狗都跑到我這兒來,是以為沈家無人嗎?!」
她指了指地上內侍屍首,目光鋒芒畢露:「假傳聖旨這種大逆之行都做得出來,實在叫人膽寒,幕後之人必定所圖甚大啊!」
京兆尹既認出那內侍來,便知道這道聖旨多半是真的,只是這內容,也實在惹人非議。
榮安郡主早先在朝堂上直叱天子,早就叫皇帝恨得牙癢,若非群臣反對,物議如沸,怕就會直接殺了泄憤,這會兒給還在守孝的榮安郡主賜婚,又是給楚王做側妃,無疑是有意羞辱於她,也羞辱沈家人了。
堂堂天子,竟做出這種事來,實在叫人覺得量小。
京兆尹心裡邊這麼想,卻不敢說,只道是案情錯綜複雜,一時之間難以分辨,要將眾人緝拿了去細審。
燕琅對他心思一清二楚,卻也不點破,順水推舟的將人送出去,暫且了結了這一樁事。
慕容晟求娶沈靜秋為側妃,一來是心裡對她有那麼點意思,二來則是為了羞辱看他不起的沈家兄妹,其三,則是為了制約沈胤之。
沈家世代掌軍,在軍隊中極具影響,沈胤之雖年輕,卻有繼沈平佑之後、統帥全軍的威勢,若再沒個掣肘,豈不是要反了天。
沈靜秋是他胞妹,兄妹二人感情深厚,有她在宮中為質,沈胤之投鼠忌器,想也不敢放肆。
再則,慕容晟心裡還有另外一層陰暗想法——假使他娶沈靜秋為正妃,若有子嗣,便是嫡子,沈家未必不會有所想法,但沈靜秋若非側妃,即便生子也是庶出,總還能在名分上有所壓制。
燕琅若知道他這想法,能迎風吐十里地,好在這會兒她不知道,卻能暫且安穩。
老管家親自送了茶過去,嘆息道:「皇帝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真是不可理喻。」
燕琅淡淡一哂,忽的想起另一處,饒有興味的道:「慕容晟想娶靜秋為側妃,那正妃是誰?可定下來了?」
老管家似乎早就探聽過,聞言笑道:「仿佛是昌平侯鄭家的女兒。」
燕琅微微一怔,旋即又失笑,向系統道:「兜兜轉轉,命運線還是轉回去了。」
系統也道:「是啊,原男主跟原女主到底走到一起去了。」
一人一系統都有些唏噓,感慨一陣兒,就把這一頁掀過去,各忙各的去了。
京兆尹將被沈家扣住的禁軍和那內侍的屍首一道帶走,對著瞅了半天,終於認命的嘆口氣,進宮去求見皇帝,將今日之事講了。
皇帝原本是打算給沈家個下馬威的,不成想馬沒下好,反倒把自己摔個半死。
他想追究沈胤之擅殺傳旨內侍一事,又怕因此牽扯出自己叫沈靜秋嫁與楚王為側妃一事,朝臣非議,臉色青白不定半日,終於咬牙切齒道:「此事就此結束,不必深究!」
這麼冷的天,京兆尹後背卻被冷汗打濕,他低著頭,恭謹道:「那博陸侯所言,假傳聖旨一事……」
沈平佑屍骨未寒,他的女兒尚在守孝,原本就不該議親選秀,皇帝也知道自己這道旨意不合禮數,壓根就沒走中書門下二省,細細糾察程序,原本就沒法做效,只是想著降下聖旨叫沈家認下,那其餘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誰知沈胤之居然這樣強硬,傳旨的內侍也敢殺,還反向丟一個假傳聖旨的帽子回來。
皇帝心裡有些煩躁,對於沈家的忍耐度也已經到了極點,這天下畢竟是慕容家的,皇子想要娶個側妃都要看人臉色,這像話嗎?
沈家人居功自傲,僭越君上,這豈非大逆不道?
他心頭殺機迸現,幾乎按捺不住想令人將沈家滿門抄斬,只是最後一絲理智尚存,勉強忍下,擺手道:「博陸侯若去問,你便先拖著,他不是要離京了嗎?過一陣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京兆尹聽得眉頭一跳,想再問句什麼,見皇帝滿臉神情森冷,隱有殺機,不覺打個哆嗦,趕忙稱罪告退。
皇帝願意暫且將此事擱置,燕琅卻不願意,憑什麼他想往沈家臉上吐痰就吐痰,吐完了信手一抹,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事發當天,她便令人將這消息傳出去了,等到第二日,又公然上疏,請求皇帝整飭金陵防衛,嚴查不法之徒。
天子腳下就有人敢假傳聖旨,明天說不得就要謀逆弒君了。
皇帝坐在上首聽她說完,臉色陰鬱的能滴出水來,慕容晟神情更是陰鷙,冷森森的看她一看,一言不發。
昨日之事眾臣或多或少有所耳聞,現下再見皇帝與楚王如此作態,哪有不明白的——若真是有人假傳聖旨,也該想著謀利才是,叫榮安郡主嫁給楚王,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
內侍傳旨,可不是一人一馬登門,從儀仗到扈從禁軍,缺一不可,若說沈家未曾檢驗身份,便將人迎進去,那才是貽笑大方。
如此一思忖,眾人便可知曉真相,那內侍並沒有假傳聖旨,而皇帝,也的確想將榮安郡主嫁與楚王為側妃。
侍中董紹心下失望至極,出列道:「鎮國公,一等爵也,又為國捐軀,眼下孝期未過,怎麼就有人牽掛起榮安郡主的婚事來了?簡直枉顧禮法,非人所為!更不必說此人假傳聖旨,以陛下名義為之,這是想陷陛下為昏君,叫臣民揣測指責啊!」
另有朝臣隨之附和,道:「請陛下徹查此事,以正視聽!」
皇帝如何不知他們是在指桑罵槐,臉色忽青忽白,猛地站起身來,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朝臣們為之蹙眉,御座兩側的內侍也是面面相覷,一聲「退朝」還未出口,便聽博陸侯同樣一聲冷笑,大步轉身,出殿取了佩劍,揚長而去。
眾臣臉色各異,內侍那聲「退朝」也有氣無力的吐了出來,董紹與幾個相交莫逆之人相視一看,暗嘆口氣,舉步離開。
沈家幾個府兵守在宮外,見燕琅是頭一個出來的,又面籠寒霜,便知殿上情狀如何,再見燕琅身後不遠處,慕容晟同樣出宮門,不禁面有怒色:「沈家未嘗負天子,天子何以如此對沈家!大將軍屍骨未寒,便要娶郡主做側妃?他們也真好意思想!」
慕容晟只見沈家那幾個悍利府兵瞪了自己一眼,神情憤憤,便猜到在說什麼,不禁皺起眉來,近前幾步,嗤笑道:「博陸侯,看看,連你們家的奴才,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燕琅恍若未聞,只斥責那幾個府兵道:「咱們家慣來堂堂正正,有話只管當面說,不可在背後論人長短。」
幾個府兵頷首應聲:「是!」
燕琅這才走到慕容晟面前去,臉上帶笑,輕聲細語道:「賤貨,回去養豬吧!娶我妹妹,你配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二合一七千更,加更進度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