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沉昨晚說,航班定在下午一點,吃了早飯之後言檬就開始收拾行李。
這次才來上海兩天,兩個人帶的東西都不多,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就是幾件換洗的衣服。
言檬收著箱子,遲沉還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藍光眼鏡,言檬之前沒見他戴過,不知道他突然間從哪裡變出來的。
他戴眼鏡的樣子斯斯文文的,眉宇認真,言檬不禁又想起了他之前飾演的檢察官,再想到他昨晚在浴室對自己做的事……嗯,斯文敗類鑑定完畢。
她打趣道:「你不會又是在化身正義網警查我的小說吧?」
遲沉終於從電腦前抬起頭來,眉尾一挑:「你又寫了少兒不宜的內容?」
言檬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寫得東西從來都是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我倒是想寫少兒不宜來著,可現在網站不讓啊。」
遲沉笑了一下,不說話,垂眸繼續滾動滑鼠。
言檬進到衛生間,把自己護膚用的瓶瓶罐罐從裡面撈出來收拾。剛出來,正好門鈴響了,她空出一隻手去開門,小喵站在門口,伸手遞給她幾隻購物袋。
「檸檬姐,沉哥要我買的東西都在這裡了。我都是讓店裡的櫃姐照著你的尺碼拿的,款式也是新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啊?」言檬莫名,接過袋子扒拉幾下,「什麼東西啊」
小喵:「衣服啊,我一大早就去南京路那幾家專賣店買了,等了好久人家才開門。」
言檬拎進去,把瓶瓶罐罐往桌上一擱,拆開購物袋,裡面都是春秋款式的衣裙和外套。她走進房間問遲沉:「買這些做什麼啊?天氣這麼熱,哪裡穿的到?」
遲沉放下筆記本,替她把新買的衣服疊進箱子裡,一副神秘的姿態:「用得到的。」
言檬也沒再追問了,女人嘛,衣服總是不嫌多的,何況牌子和款式都是她喜歡的。
到了點,小喵去退房,寧浩一直拉著遲沉在後面嘀嘀咕咕說些什麼,言檬沒太注意,寧浩向來操心得像個奶媽。
上了去機場的車,小喵和寧浩卻不跟上來,言檬問遲沉:「他們不回去?」
遲沉摟住她的肩膀:「不順路,他們回北京,虹橋機場。」
言檬:「我們不是嗎?」
「我們浦東國際機場。」
言檬立刻捕捉到他話里的關鍵詞——「國際」兩個字,「我們要出國?」
遲沉淡淡「嗯」了一聲。
「去哪兒?」
「法國,帶你去見章蘊。」
言檬錯愕:「去見你媽媽?」
遲沉糾正她:「是你未來的婆婆。」
章蘊作為□□十年代的國民女神,高冷的性格是出了名的,不管是什麼稱呼,此刻言檬都有些手忙腳亂了。
「完了完了,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遲沉握住她的手,給她打了一針安心劑:「別怕,有我在。就當是出去旅行一次,我們不會和她呆在一起太久的。」
以他目前和章蘊的關係,他們之間實在說不上太多話,之所以想去一趟法國,是因為人生到了重要階段。
凌姨說得對,他是該把言檬帶給章蘊見見,不需要她的意見,只是讓她知道她快有一個兒媳婦就好。
言檬點點頭,沒再說話,側頭望著窗外,人生中第一次要去見家長,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
事實證明,她緊張得有些早。
上海到巴黎的航班要飛12個小時,而且章蘊並不居住在巴黎,他們下了飛機之後要在巴黎歇一晚,第二天再坐火車前往科爾馬小鎮。
飛機落地是晚上八點,北京的時差比巴黎要快6個小時,兩人在天上飛了大半天,累得人困馬乏,而巴黎的夜才剛剛開始。
下了飛機,兩人一起去取行李,遲沉掏出手機看了導航,一手拉著箱子,一手牽著言檬去外面打車。遲沉有很好的方向感,跟在他身邊,言檬只要埋頭走路就可以,完全不用擔心迷路。
巴黎的氣溫比國內低一些,站在機場大街打車,吹著風,只穿了一件連衣裙的言檬冷得打了個哆嗦。遲沉把肩上的雙肩包取下來,拿出他早就準備好的外套披在言檬身上。
「拉好拉鏈,別著涼。」
那一刻言檬覺得他整個人都發著光,他的細心不僅僅表現在安排好了路線和酒店,他連當地的氣候都查得清清楚楚,並且提前給她準備好了保暖的衣物。
這個感覺,就像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孩,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呵護。
言檬腦海中蹦出那句話:有些人教你溫柔成熟,有些人教你獨當一面,而真正愛你的人,會教你做回小孩。
她是何其幸運,那麼那麼喜歡的人,也一樣深愛著她。
在異國他鄉有個好處,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他們,他們可以不用戴口罩,大方地牽手,累了就倚在他肩膀撒嬌,即使被一兩個粉絲認出來,也能從容地回應。
遲沉訂的酒店正對著巴黎鐵塔,他用一口純正的美式英語帶著言檬打車、辦酒店入住,與當地帶有口音的法式英語相比,他的聲音簡直太迷人了。
他們的房間在二十二樓,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巴黎的夜景,法國是浪漫之都,一點兒也沒說錯。
言檬站在窗邊看美景,肚子非常不合時宜地發出兩聲聲響,她回頭,揉著肚子委屈兮兮地看遲沉:「怎麼辦呀?好餓。」
坐了那麼久的飛機,肚子早就扁了,飛機上雖然有飛機餐,但不太合言檬的口味,沒吃幾口就不要了。
「嗯,我們點吃的。」
酒店有自己的餐廳,他打電話給前台訂餐,很快有人送過來。
吃完飯,時間也不早了,兩人洗漱過後兩人一起上床休息,明天一早還要出發去科爾馬。
太累,言檬一沾床就睡著了,腦袋枕在遲沉手臂,整個身子都縮在他懷裡。其實言檬從前有認床的毛病,加上身處異地,出去旅遊總睡不踏實,如今有遲沉在身邊,睡得格外香甜。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到遲沉握住了她的左手,指腹輕輕地在她無名指的關節處摩挲,言檬想問他在幹什麼,但睡意太濃,一翻身就入夢了。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言檬給了戚晚發了微信,向她打聽巴黎有什麼有格調又拿的出手的好東西,她第一次見男朋友的媽媽總不能空著手去吧。
戚晚很快發來一張清單,上面寫了一些她覺得好用的品牌,在巴黎市區都有專賣店,讓她自己去看看。
言檬收到清單說走就走,打上車開始去征服星辰和大海,哦不,是為了討好未來婆婆而砸錢。
遲沉說:「她人就在法國,這些東西她自己想買多少沒有?」
「怎麼能一樣,她自己買是一回事,我送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言檬在心裡暗暗感嘆,仙子果然還是仙子,不接地氣。
她進了一家香奈兒的專賣店,在店員的帶領下來到了香水專區,戚晚說一般像章蘊這種有韻味的成熟女人都會喜歡香水。
她拿了一瓶可可小姐和一瓶紅色限量五號在遲沉面前晃了晃,問:「哪個好聞?」
遲沉皺了皺眉頭,表情茫然,說真的,他真的聞不出來有什麼區別。
言檬乾脆自己拿主意,選了兩瓶紅色限量五號讓店員包起來,一瓶送給章蘊,一瓶留著自己用。
坐上前往科爾馬的火車,遲沉就接到了李陌的電話轟炸。
李陌還以為遲沉會和寧浩一起回北京,畢竟後頭還有那麼多工作等著他,結果回來的只有小喵和寧浩,問他們遲沉和言檬去了哪裡,只說出國了,去哪裡就不知道了。
李陌差點氣得背氣,公布戀情的特殊時期,兩個主角竟然莫名玩消失。
他也是今天早上看了網友在微博的路透才知道,遲沉帶著言檬去了法國,還攜手逛街購物!在全國為兩人戀情炸開鍋的時候,這兩個人跑到國外度假旅遊去了!
遲沉這個老闆太任性了,當他的經紀人簡直不要太辛苦哦!
遲沉說:「不全算是旅遊,我想帶她見一見章蘊。」
「你媽?」
「……」
「抱歉啊,我不是要罵髒話,我的意思是你要帶她見她婆婆了?」
遲沉「嗯」一聲,握緊了言檬的手。
李陌嘆了一聲:「行吧,也是你人生的重要階段,我還能飛到法國把你綁回來嗎?工作行程我給你都往後推了,不過最遲後天晚上的飛機就得趕回來,你之前工作就堆得夠多了,現在……」
遲沉打斷喋喋不休的李陌:「行了,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好時間的。」
李陌說好,即將掛電話的時候又冒了一句:「等等!那個,幾個品牌商可都打電話過來問了,今年的生日會打算怎麼辦?我們工作室也要準備準備,讓他們好放票出去。」
遲沉沉吟道:「今年我有自己的想法,等我回去和你商量。」
他掛了電話。
下了火車,遲沉在附近的車行租了車,帶著言檬自駕開去小鎮。
歐洲國家小而精緻,擁有「小威尼斯」之稱的科爾馬,更是美得像幅畫,藍天白雲,蜿蜒的運河、隨處可見的鮮花、頗具特色的建築,讓言檬暫時忘記了要見章蘊的緊張。
她以為章蘊離開中國會生活在巴黎那樣的大都市,沒想到她選擇了一個安逸的小鎮,看著眼前的美景,她突然有些明白章蘊為什麼想留下了。
疾風吹散她的長髮,空氣里都帶著葡萄酒的香甜,她感嘆:「真漂亮。」
遲沉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導航,「還有不久就到了,我在一家餐廳訂了位置,一起去嘗嘗。」
「餐廳?」言檬微微驚訝,她還以為會去章蘊家裡。
不過,如今章蘊有了另外的丈夫和孩子,遲沉應該是不想去那個不屬於他的那個「家」的。
他們都沒再說話,路上遲沉發了幾條微信,言檬沒看,但知道他在和章蘊聯繫。
到了目的地,車停在街邊,遲沉拔了鑰匙,牽著言檬要下車。
拉不動,言檬像粘在了座椅上。
她深吸幾口氣,不斷嘗試調整心態,最後又泄了氣地愁眉苦臉。
遲沉失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去見什麼國家領導人。」
言檬:「比國家領導人還恐怖,她可是你媽媽,萬一她對我印象不好就糟了!」
遲沉解開她的安全帶,連拖帶拉地把她從車裡拉出來,「沒事的,就吃一餐飯,好壞以後也見不了幾次面。」
言檬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提著專櫃包裝好的禮品袋隨他往裡面走。心裡怕是一回事,可在未來婆婆面前該拿出來的端莊溫婉,她表現得一分不少。
畢竟也是拍過戲的女人了!
餐廳訂在運河邊上,可以邊吃邊聊欣賞河邊風景。已經過了午飯時間,餐廳沒有什麼用餐的客人,言檬和遲沉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露台邊的章蘊。
她站在陽光下,晃動酒杯的姿態優雅,風韻猶存,只是整個人顯得有些冷冰冰的,臉上擺明了寫著「生人勿近」幾個大字。
不得不承認,章蘊真的保養得很好,皮膚的狀態不比年輕女人差多少,言檬腦海里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想上去和她討論一下包養秘訣,用的什麼牌子的護膚品,等她回國一定要給言媽囤好幾套!!
察覺到有人,章蘊看過來,看了一眼遲沉,轉而對上言檬的眼睛,淡淡的、有若有無地笑了一下。
遲沉走過去,淡聲叫了一句:「媽。」言檬也跟著禮貌問好:「阿姨你好,我是言檬。」
「你好。」章蘊點點頭,沖遲沉挑了挑眉毛:「女朋友?」
「嗯。」
「很漂亮。」
「謝謝,我也這麼認為。」
同樣的對話,遲沉和凌姨也說過一遍,可在自己媽媽面前,遲沉的語氣和態度卻是那麼疏離。
言檬恍惚了一瞬,提起手裡的禮品袋遞過去,「阿姨,這是給你買的一點小禮物,希望你喜歡。」
章蘊把紅酒杯放了放,也沒和言檬客氣,直接拆開了包裝。
「紅色限量五號?」她放在鼻尖輕輕聞了聞,笑了起來,「品味不錯。」
顯然,她對這個禮物是滿意的,言檬心裡鬆了一口氣。
章蘊把香水收起來,「走吧,我們坐下聊。」
她下巴比了比角落的一個位子,示意言檬他們過去。
言檬和遲沉轉身,順著章蘊的視線看過去,角落裡的一張加長餐桌坐了一個金髮碧眼的法國男人,看上去比章蘊年輕幾歲,旁邊還有兩個男孩,大的應該十五六歲,小的才七八歲。
遲沉身子怔了怔,面色不太好看,牽著言檬的手悄然加了幾分力道。
他沒有想到章蘊會把他們都帶來。
言檬輕撫上他的手背,皺著眉對他微微搖頭,好不容易來法國一次,實在不想場面鬧得太僵。
遲沉閉了閉眼,深呼吸,牽著言檬坐了過去。
法國男人站起了身,章蘊介紹:「弗朗尼,我的丈夫,在法國也是影星。」
弗朗尼對遲沉伸出了手,用半吊子水的中文艱難地和他打招呼:「你好,遲沉。」
沉字念成了第四聲,把章蘊和兩個孩子都逗笑了,「爸爸的中文還不如你們。」
兩個男孩也跟著取笑弗朗尼,他們一家看上去氣氛融洽,可言檬卻感覺到遲沉的手在輕微地顫抖,像極力忍耐什麼。
遲沉握上了弗朗尼的手,淡淡地說:「你好。」
熱鬧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的,與他遲沉無關。
言檬和遲沉坐下,章蘊讓服務生加了兩幅刀叉,大家開始用餐。
氣氛沒有想像中尷尬,但也沒有在言家吃飯時那樣的熱鬧。
弗朗尼是個很周到也很紳士地男人,席間一直在照顧妻子和小兒子,幫他們切牛排倒飲料,話不多,但還算友好。
兩個兒子的家教也不錯,大兒子不怎麼說話,小兒子一直用好奇地眼神打量著緘默的遲沉,不時用法語和弗朗尼交流幾句,言檬聽到一個「frere」,於是明白他在問爸爸遲沉是不是他的哥哥。
遲沉或許也聽懂了,但他沒有做聲,只是將切好的牛排、剝好的蝦都換給了言檬。
章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言檬聊天,問她家裡的情況,問她的工作,言檬知道她沒有惡意,任何一個母親都會問這些,出于謹慎,她必須對自己將來的兒媳有所了解,雖然她或許都不了解她的兒子。
當章蘊聽到言檬是作家時來了幾分興趣,「正好,我最近在家裡閒得無聊,你寫什麼書,可以給我看看。」
言檬有些不好意思,她寫的書適合年輕人,但可能不適合章蘊這樣上了年紀、有生活閱歷的女人。
她答:「言情類的。」
「噢,不錯。我喜歡言情小說。」察覺到言檬猶疑的目光,章蘊笑了笑,「誰還沒有一顆少女心呢。」
言檬也跟著笑了,行李箱裡正好有基本簽售會剩下的書,打算一會兒用完餐去拿了送給章蘊。
吃完飯,弗朗尼邀請他們去家裡坐坐,遲沉毫不猶豫地回絕了,說想帶言檬在小鎮上四處走走,他們很少有機會能這樣出來遊玩。
弗朗尼將這理解成他們要過二人世界,曖昧一笑,帶著兩個孩子上了回家的車。
章蘊收拾好東西也往外走,路過遲沉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遲沉:「快了。」
「有好消息記得告訴我,我可以回國。」
遲沉冷笑了一聲,似是不信她說的話。
章蘊也不在意,對言檬揮了揮手,「走了,下次就是你們婚禮見了。」
言檬眼角彎彎:「阿姨再見。」
章蘊一走,言檬整個人鬆懈下來,氣氛的確有些微妙,但沒有她想像中那麼恐怖。
她挽住遲沉的胳膊靠在他肩上,想試著緩解他的心情,說:「你那兩個弟弟,還挺可愛的。」
遲沉的聲音聽不出語氣:「我反倒覺得言梵比他們可愛。」
「你說煩哥?」言檬冷哼,「你知道為什麼叫他煩哥嗎?因為他真的很煩很煩很煩很煩,我小的時候經常和他打架的。」
「現在呢?」遲沉問。
「現在不打了,我有男朋友了,他打不過我男朋友。」
遲沉笑了,捏捏她的鼻子。
言檬見他心情好一點了,問:「你剛才為什麼不說話?」
遲沉抿了抿唇:「我和她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
「那也不去看一下她生活的地方嗎?看看她過的好不好?」
遲沉搖頭,「那是她的家,是弗朗尼和那兩個小子的家,不是我的。」
同樣,在如今的老遲家,還有一個男孩和他流著相似的血液,可那又怎麼樣,這兩個家庭都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他握起言檬的手,輕輕吻在她的手背,「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言檬哽咽好幾下,才確保自己沒有哭出來。她問:「那你為什麼帶我來法國?」
「想給你一個名分,言檬,我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