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周沅嗔怪的橫了他一眼,惹的男人低低笑了幾聲。
忽然一聲馬蹄忽鳴,四下鳥兒驚起,是周淮和幾個武將打獵歸來,馬上拴著好幾隻獵物,都奄奄一息的。
他翻身下馬,周沅方才看到他身後那匹紅馬上是段衍。
段衍慢條斯理的下了馬,拍了拍沾了泥的衣袍,跟在周淮身後走過去。
周淮看了顧微涼一眼,先和周沅說話:「山上路滑,走路小心著,沒人別四處亂晃,聽見沒?」
周淮向來都放心不下這個幼妹,遇見就囑咐兩句也是情理之中,周沅亦是聽話的點點頭:「聽見了。」
顧微涼笑著揉了揉姑娘的腦袋,對上周淮的目光:「放心,我會看好。」
周淮一滯,感覺還有些彆扭,眉頭皺了皺,忽然想起什麼,側身拍了一下段衍的肩:「阿衍,你不是剛逮了只兔子要送給這丫頭?」
氣氛忽的一變,眾人皆朝段衍看去,段衍抬頭撞上顧微涼若有所思的目光,只見他淡然一笑:「段小將軍有心了。」
周淮沒看出個所以然,手裡的弓箭往後一扔,身後的武將準確無誤的接住,周淮這才將段衍馬上栓著的籠子拎過來遞給周沅。
「你阿衍哥哥特地沒傷了這兔子,你從前不是哭著鬧著想養?」
周沅訝然,一隻手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接住。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瞥了段衍一眼,若是段夫人沒同她說那些話,周沅便不會這般難為情。
「拿著吧。」
周沅一愣,抬頭看顧微涼,隨後慢吞吞的從周淮手裡接過關著兔子的籠子,小聲朝段衍道:「謝過阿衍哥哥。」
段衍勉強的撐起一抹笑來,嗓子發乾:「喜歡就好。」
周淮這才覺得有些不對,看了看面前三人,待顧微涼和周沅走遠了方問段衍:「你和那丫頭鬧彆扭了?」
段衍垂頭喪氣的搖了搖頭,自嘲的嘆了聲氣,又催促他:「快走吧,別耽誤時辰,皇上還等著。」
乾淨的石階上,周沅皺著一張臉抱著籠子,顧微涼垂眸睨了一眼:「喜歡兔子?」
她頓了一下:「以前喜歡。」
有陣子周沅確實喜歡,但她向來沒個定性,過了那個時間便也忘了這事,只是沒想到段衍還記得。
顧微涼瞭然的點了點頭,語氣輕緩道:「段衍倒是對你上心。」
若是之前,周沅定會回一句說段衍是哥哥,可不知是不是心虛,她將腦袋垂的更低了些,佯裝沒聽到顧微涼的話。
顧微涼斜眼睨了她一眼,眸色微沉,臉色淡淡的收回目光,沒再糾纏這件事。
二人並肩走著,氣氛沉默的有些異樣,好不容易到了營帳外,就見柳長鳶一身紫紅色紗裙,手裡抓著一把乾草在餵馬。
是兩匹馬,一匹紅棕色短尾馬,一匹白色長尾馬,不高也不大,被栓在柵欄外頭。
柳長鳶見到人來,墊著腳尖高興的揮手道:「圓兒表姐!」
她朝顧微涼行了個小禮,兩眼彎彎笑起來:「我方才得了兩匹小馬,既然是春獵,便想著邀圓兒表姐一塊兒騎騎馬,我記得圓兒表姐是會騎馬的。」
周沅跟柳長鳶本來就不是什麼交好的關係,斷然不會願意和她一道騎馬,想必柳長鳶也考慮過,便將幾個與周沅走得近的姑娘都叫上了。
她示意周沅往西南方向看,李菁菁正騎在馬上朝這裡笑了笑。
柳長鳶歡喜道:「都是幾個常見的姐妹,春獵就是圖個熱鬧,表姐若成日呆在帳子裡,豈不悶得慌。」
周沅大抵知曉這是柳長鳶有意製造機會想同她說說話,但她確實也有話想同柳長鳶說。
何況方才和顧微涼之間氣氛有些彆扭,周沅轉身將籠子擱在草地上,抬頭詢問似的看著顧微涼。
男人蹙了蹙眉,偏頭看了鄭凜一眼:「讓他跟著。」
鄭凜會意,立即抬腳跟上。
顧微涼負手立在帳子外,直到姑娘的身影淡去他才移開目光,復又落在地上那隻咬著籠子鐵欄杆磨牙的兔子。
——
大楚民風開放,女兒家會騎馬的也不在少數,周沅雙腿夾著馬的兩側,馬兒慢悠悠的走著,鄭凜騎著匹黑馬在後頭,保持了個恰當的距離,聽不到前頭的人說話,但又不至於落下太遠。
柳長鳶抓著韁繩,側身湊近了些:「表姐,就是出來騎騎馬,顧大人這會不會太緊張了些?」
周沅偏頭,餘光看到鄭凜,只一本正經的應:「畢竟是山上,四處的路都不好走,帶個人護著也是好的。」
柳長鳶咂咂嘴,沒再說話。
李菁菁騎著快馬從前面繞了回來,額頭鼻間都冒著汗,對著周沅道:「這日頭也不曬啊,怎麼沒精打采的?」
周沅有氣無力的掀了掀眸子,柳長鳶見插不上話,夾了一下馬便趕到了前頭。
趁柳長鳶不在,李菁菁才問:「她這是怎麼了?今日倒沒有趾高氣昂的說話,安分不少。」
方才柳長鳶特地派人去邀李菁菁出來玩,其他幾個姑娘也是她喊來的,倒一點都不像柳長鳶的性子。
周沅若有所思的瞧了前頭一眼,還沒回李菁菁的話,就聽見前面馬蹄聲繚亂,伴隨著尖叫,常年一下混亂起來。
不等周沅反應,一匹馬忽然四下亂沖,黑壓壓的從周沅眼前壓了過來。
只見馬鞍上的柳長鳶慌張的臉色蒼白,死死抓住韁繩,可她怎麼拉都停不下來,那馬兒就像發瘋了似的。
眼看她往周沅這兒撞來,周沅若是躲開了,後頭就是滑坡,這麼摔去柳長鳶就是摔不死也得沒半條命。
若是柳長鳶因她躲開出了事兒…
周沅這麼一猶豫的功夫,抿著唇心下暗暗罵了柳長鳶兩句,用力拽著韁繩正面迎上柳長鳶。
鄭凜在後頭大驚失色:「夫人!」
這麼一喊,方才所有四處躲著的人都停下了動作,直愣愣看著這一幕。周沅的白馬與柳長鳶的棕馬相撞,馬蹄驚起,兩個人毫無意義的摔下馬。
這還不是最叫人提心弔膽的,而是二人摔下馬後,兩匹馬前蹄落下,眼看險些就要踏在周沅身上,鄭凜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翻身下馬就要衝過去。
周沅摔的左半邊身子僵住,疼的不能動彈,眼前的馬蹄高高抬起,眼見就要落下來,忽然一把箭穿過那匹發了瘋的馬,一聲悲鳴,馬兒背對著周沅直直倒了下去,撲起了滿地沉沙。
她被沉沙迷了眼,只聽到四下吵吵嚷嚷的聲音,還有鄭凜的聲音,以及柳長鳶哭著喊著救命,最後徹底昏了過去。
待再醒來時,四處幽暗,只有飄動的門帘還透出點光亮。
屋裡點著驅蚊的香,接著微光能瞧見從香爐中冒出的縷縷青煙。
她哼了哼聲,左邊手臂整個是麻的,纏著一圈紗布。
外頭似是有人在說話,仔細聽是秋嬋和夏荷的聲音,忽然門帘一晃,兩個丫鬟彎腰走了進來。
周沅正側著身子,維持著要起身的姿勢僵了一下,秋嬋和夏荷忙迎上來扶著,在她腰下塞了個軟墊。
夏荷心有餘悸的拍著胸脯,還帶著受驚後的哭腔:「姑娘!您膽子可真是大,要將奴婢嚇死啊!」
秋嬋倒了水過來,餵著周沅喝了兩口,亦是抹了抹泛紅的眼眶。
方才看著段將軍抱著衣裳沾血的姑娘跑來,秋嬋魂都快嚇散了,這會兒也顧不得斥責夏荷在主子面前哭。
周沅覺得手臂上刺刺的疼,她忍了會兒才問:「顧微涼呢?」
「顧大人在皇上那兒,段公子和大公子都去了,說是鳶姑娘的馬叫人動了手腳,正查著呢。」
秋嬋如是說,她稍稍一頓,想到方才大人從段將軍懷裡將姑娘抱過去的時候,整張臉陰沉的嚇人,慣來溫和的眸子仿佛染上黑墨似的。
姑娘昏迷時包紮傷口都是大人親自來的,秋嬋在一旁伺候著,姑娘每喊一聲疼,顧大人臉色就暗一寸,連前來的太醫都被嚇的不輕。
秋嬋抬頭,微不可查的嘆了聲氣,姑娘定是不記得了,她蠕了蠕嘴,避重就輕的說:「大人方才也叫姑娘嚇的不輕。」
周沅皺了下眉,愧疚的抿了抿唇,又問:「柳長鳶呢?」
說起這個夏荷便不高興了:「她就是摔了一跤,受了點驚嚇,方才還哭哭啼啼的,分明是姑娘為了救她才受了傷,傷的可比她重多了!」
「行了,吵的姑娘頭疼。」秋嬋忙打斷她。
正此時,顧微涼從皇上的營帳姍姍歸來,他腳步略急的往帳子裡走,忽然腳步在門帘外一頓,聽到裡頭姑娘很是虛弱的聲音:「是段衍救了我?」
「是,奴婢聽李姑娘說,段將軍及時射死了馬兒,簡直是萬幸。」
顧微涼掀了帘子進去,兩個丫鬟頓時不敢吱聲,互相望了一眼,秋嬋低著頭哄道:「奴婢門先下去,姑娘若有什麼要伺候的,喊一聲便可。」
她二人低著頭,都不敢瞧顧微涼一眼,方才那情形還歷歷在目似的,嚇的兩個丫鬟現在還發顫。
周沅抿了抿嘴角,對上顧微涼看過來的視線:「我——」
「別說話。」他沉著聲兒,徑直過去坐在床榻邊查看她的傷口,確認沒滲出血才稍稍緩和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