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調綿軟。
那聲哥哥帶著點兒微微上揚的尾音。
清甜旖旎。
沒有立即開口。
一時間。
賀尋沉默著。
說完這一句,時晚心裡其實就有點後悔。
自己都在說些什麼啊......
正好走到離大廳出口不遠的地方,北風從門廊吹進。寒意蕭索,來往的人紛紛裹緊衣服。然而她的臉卻直發燙,連帶著落在賀尋臂彎處的指尖也不知所措地滾燙起來。
心砰砰直跳。
一下又一下。
光是這麼說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勇氣,偏偏方才還噙著笑的少年突然變得沉默。
一言不發。
靜靜地站在原地。
埋頭許久,始終沒有聽見回應,也沒有等到任何動作。
惴惴不安。
指尖不由收緊,猶豫一會兒,時晚小心翼翼抬頭。
正好撞進一雙笑意深沉的眼眸。
一開始還只是咬著唇默默地笑,片刻後,到底壓抑不住,賀尋低低笑出聲。
沒有顧及、毫不收斂,他笑得肆意快活。
沒有人吵鬧,住院部向來安靜。寂靜的環境裡,少年格外快意張揚的笑聲就極其引人注意。不少往來的病人和家屬都紛紛扭頭看向這邊。
然後交頭接耳起來。
「你......」臉頰瞬間更燒,時晚恨不得趕緊捂上他的嘴,「不要笑啦!」
這個人。
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又羞又急,紅著臉,時晚把賀尋拽到住院部外面。
冷風吹著,臉頰熱意卻絲毫未褪,不敢看他,她盯著地面,磕磕絆絆地小聲指責:「醫院裡不能大聲喧譁......」
賀尋唇邊笑意更盛。
「你剛才叫我什麼?」不理會她的偏題,他壞心眼地繼續逗她玩。
別問了......
咬著唇。
時晚不肯出聲。
剛才怎麼就莫名其妙被帶偏了......羞得快要哭出來,她難堪得要命。腦袋暈乎乎的,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口,只知道死死抓著他的袖子不鬆手。
低著頭,少女小臉通紅,耳尖也緋紅一片,模樣可憐又可愛。
賀尋喉頭不由一緊。
「再叫一聲。」啞著嗓子,他輕聲哄她,「再叫一聲我們就回家。」
寒風裡。
少年嗓音低沉。
帶著種隱約的蠱惑味道。
或許是急於擺脫眼前的窘境,或許是迷迷糊糊走進了陷阱。
僵持片刻。
臉燙得厲害,半閉著眼,時晚很小聲地又重複了一遍。
「回、回去吧。」四周人來人往,實在羞得不行,說完,她拉著他就想走。
然而賀尋卻沒有跟上。
停在原地。
俯身去摸小腿。
方才還笑意盎然的少年擰著眉,表情嚴肅:「我走不動了。」
時晚一下清醒過來。
「怎麼了?」害羞尷尬的情緒瞬間褪去,她緊張地問他,「你的腿又疼了嗎?」
山里那一夜,滿手鮮血的場景似乎依舊曆歷在目。生怕賀尋的腿再出什麼問題,時晚也俯下.身。
想要仔細查看。
卻正好被抱了個滿懷。
身上有一點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冬日裡,少年胸膛一如既往溫暖而結實。
下頜靠在她頸窩處,溫熱的吐息斷斷續續、曖昧撩人地吹在耳邊。
「怎麼辦。」收緊手臂,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我骨頭都軟了,真的走不動啊。」
*
打車回去的路上。
賀尋就看著小姑娘小臉板著,直接坐到座位另一邊,沉默著不說話。抿唇朝窗外看去,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怎麼也不肯理他。
嘖。
回味著那聲軟綿綿的哥哥,微微閉上眼,少年捂住額頭。
無聲地笑了。
「我又沒騙你。」
停在家屬院門口,從車上下來,賀尋低低地笑。
他說的是實話,那一瞬心跳似乎莫名地漏了一拍,心尖和骨頭都酥酥麻麻的。整個人沒有一點力氣。
從前他根本不相信世界上還會有這種事。
偏偏她總是這樣。
一句軟綿綿的話、一個輕飄飄的眼神,都惹得他防線潰不成軍。
只想把她揉進自己懷裡。
這個人......
少年笑聲低沉,好不容易溫度降下去的臉又開始隱約發燙。
時晚裝作沒聽見。
「喲!」
是個勤快人,雪剛停,老林頭就在院裡掃雪。見他倆回來,連忙把掃帚往雪堆上一扔,「賀尋你回來啦!」
住一個院子,都是鄰里,大事小情傳得飛快。他這麼一喊,樓上的窗戶瞬間開了好幾扇。
錢小寶事件之後,院裡住戶對賀尋的印象就好了很多,加上這一次,不知道時遠志在院子裡說了什麼,不少爺爺奶奶都心疼得不行。
錢小寶奶奶更是首當其衝,以七八十歲的高齡身手矯健地從樓上一路跑下來:「你這孩子吃飯沒?我們家剛燉了雞!上我家吃飯去!」
爺爺奶奶們太過熱情。
站在一旁。
等了好一會兒,凍得鼻尖都有些紅,時晚才找到機會把賀尋拽出來。
這一次,少年倒是很安分。沒有說什麼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也沒有做任何逾矩的事。
乖乖讓她攙上了樓。
窗簾緊緊拉著,室內昏暗一片。住了快半個月的院,許久沒有住人,房間裡有些許灰塵的味道。開窗通了一會兒風,時晚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
在醫院耽擱了一會兒,又在樓下被爺爺奶奶堵住。過得飛快,現在正好是小學放學的時間。
到了該去接時辰的時候。
猶豫了一會兒。
「我要去接小辰......你現在餓嗎?」關好窗戶,她跟他商量,「待會兒回來再吃飯行不行?」
在研究所加班,向潔和時遠志的項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顧不上去接賀尋出院,自然也沒法像以前一樣接送時辰。
十二月已至,天色越來越晚,幾乎到了一放學就是天黑的地步。腿腳不便,她實在不放心像以前一樣,讓時辰一個人孤零零留在班裡那麼久。
這麼說著。
到底覺得有些對不住賀尋。
時晚不自然地摸了下耳尖。
坐在沙發上。
沒有說話。
賀尋眼神暗了暗。
中午在醫院已經吃過飯,現在也不到吃晚飯的點兒,其實一點兒都不餓。
但他沒有說話。
直到少女越來越不安,摸耳尖的動作越來越頻繁,他才緩緩開口:「過來。」
嗓音有些啞。
以為賀尋要說什麼。
沒有多想。
時晚走過去。
剛走到少年身側。
手腕便驀然一涼。
極其自然地捉住她的手,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輕輕的。
咬了口柔軟嬌嫩的指尖。
「我吃飽了。」觸電的感覺沿著指尖往上躥,鬆開手,他懶散地對她笑,「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