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防線。
洛北城。
這日。
大將軍樂羊正在帳中與手下將領推演沙盤,部署防務。
樂羊是魏國有名的大將,在龐子翼兵敗身死之後,他臨危受命,於各地調動各城守備大軍,配合長孫無忌將秦皇親征大軍死死擋在大梁城之外。
在秦皇退走之後,他便接任了龐子翼的職務,如今負責統御整個魏國邊境的大軍。
而當初故意露出破綻,引得趙軍臨場叛變,背刺秦軍,也是他一手籌劃。
若不是他以身家性命向魏皇擔保,魏皇還不會痛下決心,拿出大部分利益給趙國,也不會有了接下來秦軍大敗,趙魏聯盟的場面。
沒有當初他的冒險一搏,在秦趙兩軍的攻打下,魏國早就成了三國中第一個退場的角色。
「諸君,本將近日收到陛下的口諭,這趙國受秦軍猛攻,需要我們出兵相助。
你們有何看法?」
樂羊對著一眾下屬和幕僚道。
「將軍,長平一戰後,趙國雖然敗了,但實力並未折損太多,有大將廉頗在,足以拖住了秦軍的大部分力量。
屬下認為,這恰恰是個機會。」
樂羊手下一名幕僚說道。
樂羊來了興趣道:「你且說說。」
幕僚道:「秦軍為了防備將軍,在荊南郡留守三十萬大軍,與我軍對峙。
但現在他們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趙國之上,必然無力再防備我等,。
將軍若是肯調軍齊圍,這三十萬秦軍便是我們口中肥肉,如何也逃脫不了。
而我大魏與趙結盟的意義也正在此。
我們更可以趁此機會,將我大魏失去的領地給奪回來。
荊南,荊北,荊中三郡苦秦久矣,將軍若能率王師收服,必定是名留青史,同時揚我大魏威名。」
樂羊有些心動,但並未輕易做出決定。
秦軍的強大是有目共睹的,若想吃下這三十萬秦軍,非得他們全力以赴不可。
可如今他手下這百萬魏軍已經是整個魏國上下勒緊褲腰帶給供養出來的。
當初龐子翼大軍被秦所破,魏皇收到消息後,便開啟了全民徵兵模式。
別看魏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但一次性湊出這麼多人馬來,也是有些傷筋動骨。
特別是那些世家個個自私自利,當初要不是秦皇差點打進國都大梁,連軍費支持他們都不肯多拿一點出來。
要是這次再敗,他們大魏就真的沒什麼希望了。
指望那些世家大族們將自家的子弟,自家的銀子拿出來支援到前線來拼命,那是想都別想。
他們寧願守著那些財寶當亡國奴。
樂羊自己便是世家出身,所以比大多數人都知道大部分的所謂世家是個什麼德行。
一旦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他們便不會再肯多出一分力氣。
他們可以是最英勇的戰士,但也可以是最沒有尊嚴的懦夫,只要能保住家族傳承,他們寧願當個縮頭烏龜。
見樂羊有些舉棋不定,大家也沒多說,都在等著他的決定。
許久。
樂羊才掙扎地將自己的目光從沙盤上挪開。
身為一個軍人,他哪裡不想打一場轟轟烈烈的勝仗,讓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字,都崇拜他的光輝。
可是這個風險不能冒。
秦軍至今為止,最喜歡用的就是虛實結合之計,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透。
他此刻當然可以把這三十萬秦軍拿下,但這個前提是沒有其他的干擾。
如果秦軍攻趙只是他們故意放出來的迷霧,那一切就會變得可怕起來。
雖然只是萬一,但不得不防。
當初他的前任龐子翼便是中了此計,才會不理智地壓上一切,最後被秦軍大敗。
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兵,我們要出!」
樂羊首先定下一個基調。
「趙國與我大魏結盟,此刻他們受秦軍攻打,我們必須伸出援手,否則盟約何在,陛下的臉面也不好看。
但是圍殲這三十萬秦軍的事情,卻需從長計議。
本將的意思是,先譴十萬大軍從東翼試探秦軍虛實,如果秦軍分兵來防,我們再從西翼譴軍十萬。
等到秦軍徹底分開,我們再一口一口將他們全部吃掉。
如果秦軍從國內再派大軍來援,亦或者從秦趙邊境調軍,我們都有充足的反應時間。
不過據本將估計,如果此刻秦國真在攻趙的話,那麼他們是分不出多少力量來與我們戰鬥的。
這三十萬秦軍我們一點點吃下,切莫著急,犯了當年旁將軍的錯誤。」
樂羊正要與眾人具體商量哪方將軍領兵為好,就聽到帳外有士兵大聲跑來道:
「報!」
營帳帘布被扯開,一個滿臉倉惶的斥候士兵沖了進來。
「什麼事?」
樂羊皺眉問道,心想果真是新兵,改不了急躁的毛病。
他其實也挺無奈,如今他手下的這百萬邊軍可比當初龐子翼手中的大軍弱了不止一籌。
當年的邊軍是久經戰場的老兵,經驗豐富,若不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絕不會敗得那麼悽慘。
可如今他手下這些士兵,一大半都是近些年補充進來的新兵。
畢竟之前秦趙兩國一起攻魏,他們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能夠保證老兵帶新一比一的比例,已經是魏國底蘊深了。
就這,其中還有一部分老兵是內城的守備軍,個頂個的老油條。
斥候士兵大聲道:
「稟告將軍,八十里外正有秦軍來襲!」
嘩啦!!!
帳中都是一片喧鬧。
「秦軍從何而來,為何之前我等沒有一點消息?」
「他們是如何得知將軍的行蹤的?」
「你們可探聽清楚,這秦軍有多少人?從何而來?又是何人領兵?」
「你們有沒有抓過舌頭,說了他們是來幹什麼的嗎?」
「是路過,還是針對將軍?」
樂羊手下將領七嘴八舌地問道,語氣多少有些慌亂。
由不得他們不慌。
因為為了整個魏境防線考慮,加上洛北城並不是什麼重要節點,他們此刻身邊才不到三萬人馬。
如果遭遇秦軍主力,那就是一個死字。
樂羊對手下這些傢伙的表現並沒多少意外,他們大多數是世家子,跟在自己身邊鍍金的,讓他們發號施令,討論下軍情,他們個個都是一把好手。
真打起仗來,指望他們那就是人生到頭了。
況且他也不可能把能打的留在自己身邊,那些英勇善戰的將軍們此刻個個把守著重要節點城市,都十分重要。
只不過他搞不懂為何到了八十里地才得到示警,他親手布置的防線絕不會犯下這種錯誤。
要知道他敢留在洛北城,就是對自己防線的信任,覺得再怎麼樣也不會讓秦軍打到這裡來。
而且按照公布出去的消息來說,他此刻應該是在渭南城才對。
一北一南,正是為了迷惑秦軍。
樂羊心中念頭百轉,就聽到耳邊斥候回道:
「稟告各位將軍,來犯秦軍大約千人,俱是輕騎兵,不過鎧甲式樣之前我們都沒見過。
一開始我們也不太確定,還以為是哪家友軍,直到他們打出了秦軍的黑龍旗,還有,還有武安大旗,他們是白家的兵馬!」
武安侯白起,殺神白起。
這是個光憑名字就能摧毀大多數人意志的存在。
一聽是那個殺神的手下兵馬,不少人都是臉色蒼白,汗水如雨,雙股瑟瑟發抖。
「將軍,快,快點狼煙!」
「這是白起的兵啊,我們需要支援!」
「還不快去,點狼煙!」
「夠了!」
樂羊神色不悅,對一眾未戰先怯的世家子怒斥道。
「敵人還未到,你們就已經怕成這副模樣,簡直是丟了你們父親祖父的臉面!
他們將你們交到我手中,不是讓你們來遊玩的。
既然從軍,當有戰死沙場的覺悟!」
「敵人不過一千輕騎,而我們有三萬大軍,你們在怕什麼?!」
「還點狼煙?嫌不夠丟人嗎?」
「狼煙一起,各地大軍不識真相,胡亂調動,全都向本將靠攏,你們是想給秦軍創造機會嗎?」
「白起的軍隊又如何?就算是白起親至又如何?」
「當初我們能把他們打出國門,今時今日,我等更勝從前,又有何怕?」
「他們離我們八十里地,大概半個時辰就會到達。」
「傳令下去,整軍列陣,準備迎敵!」
「本將倒要看看是誰這麼膽大,竟敢帶著區區千騎就敢直撲本將大營?」
「末將領命!」
一個身材魁梧高大,身穿紅色鎖子甲的將領領命而去。
樂羊總算有了一絲欣慰。
還好他手下還是留了有幾個能辦事的。
這些不頂事的傢伙,他就不該給那些世家面子,全都丟出去見見血才好。
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
能跟在他身邊的世家子無不是朝中各大世家的嫡系子弟,他們的叔父輩,祖父輩或許就是他曾經的同僚兄弟,前輩長官。
他如今便是手握百萬大軍的大將軍,可他們的面子還是要給。
半個時辰後。
樂羊的親衛營已經列陣完畢。
雖然不能把這些世家子全都丟上真正的戰場,但樂羊還是帶著他們到了迎敵的第一線。
「好好看著,你們的父輩祖輩都是我大魏的將軍,侯爺,你們不要丟了他們的臉面,不要對不起你們的姓氏!」
「呼!!!」
號角聲響起,迴蕩在半空,遠處煙塵滾滾,馬蹄陣陣。
敵人終於來了!
鏗鏘!
武器出鞘。
大軍刀盾手在前,長戟兵在中,弓箭手在後。
眼見敵軍到來,弓箭手的弓如滿月,全都拉滿弦。
「放!」
沒有任何陣前言語,也無需追究敵人到底是誰。
此刻,只有你死我活!
嗖嗖嗖!!!
破空聲響起,弓弦切割空氣的聲音仿佛死神的哀嚎。
「再放!」
敵人騎兵至三百步之時,魏軍拋射一次。
二百步時,是第二輪齊射。
然後是第三輪。
漫天的箭雨遠遠看去好似一個巨大的蜜蜂群,嗡嗡地落下,足以吞噬所有生命。
但前來衝鋒的騎兵卻不見絲毫慌亂。
「盾!」
只聽得一聲高呼,千餘騎兵的頭上丈許開外就出現了一層血色的氣盾,所有箭矢落在上面,都好似蚊子叮了一下,只讓那面氣盾出現了絲絲漣漪。
就仿佛剛才足足數萬支箭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軍煞之陣!」
見狀,樂羊臉色一變,「怎麼會這麼強?!」
「他們到底是哪支部隊,領兵的人是誰?」
軍煞之陣雖然可以集眾之力,但他們也是啊。
經過軍煞之陣加持,剛才射出的每一支羽箭都相當於一位高品武者全力出手。
被這麼一輪集火,就是面前的是一座山都會被射成篩子。
一位大宗師當面,也會真氣耗盡,狼狽而逃,一不小心還會丟下自己的性命。
可看對面的樣子,竟是毫髮無損。
「結陣!出擊!」
樂羊還沒來得及考慮對方到底是誰,大軍已經沖了過去,雙方近身而戰。
那場面,就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切入了一塊綿軟的大麵包裡面。
嗤嗤!!!
長刀揮舞,擋在面前的所有阻礙都被毫無阻力地撕開。
樂羊看得很清楚,他的士兵很英勇,就是用身體做城牆,也要擋住敵人的衝鋒之勢。
他們就算是死,也要抱住敵人的馬腿,他們一個個跳到敵人的馬上,和敵人短兵相接,就是為了讓他們慢下來。
敵人也終於出現了傷亡。
一個個騎兵被人海戰術包圍,他們就好像陷入沼澤,動作也終究慢了下來。
但魏軍的傷亡卻拉到最大。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數以百計的魏兵被殺。
此刻,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樂羊也是武道好手,他少時習武,如今也是一名武道宗師,可在這種局勢當中,僅僅憑他個人之力,根本不能改變分毫。
也不知過了多久。
對面的騎兵終於退了。
他們丟下不過二三百具屍體和戰馬,而為了擋住他們,魏軍付出的是數以十倍的代價。
前軍營上萬大軍,幾被打殘。
破碎的血肉已經將大地染紅,當激情和熱血消退,所有魏兵看著敵方騎兵仿佛看到死神一般,開始畏懼起來。
可那秦國騎軍卻仿佛不知疲倦,不知恐懼一般,他們退出去,手中長刀又高高揚起,對準了數十倍於他們的魏軍,在高高飄揚的黑龍旗幟下,再次準備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