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
數千人一起努力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青磚眼看著已經覆蓋到了城門頂。
「咚」的一聲巨響,木製城門被撞的發出巨響。
但是這一次,城門震動的幅度卻比之前更小了。
本來信心滿滿的沖在最前面的將領和兵士們的臉色也逐漸難看,呈現出一種凝重。
他們本來以為,這個城門絕對不可能堅持多久,現在這個狀況卻遠超他們的想像。
身後是已經發布命令的主公,眼前是久攻不破的大門。
所有人都咬著牙,眸足了勁沖向城門。
「砰」的巨響,城中的將領和兵卒們看著填滿城門的青磚牆震顫一下,卻沒有任何要傾倒的跡象。
親眼所見這一幕的兵卒們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深深的喜色。
將領狠狠抹了一把臉。
成了!
城門暫時是守住了,接下來就是城外那群龜孫!
就算是他們只有這些人,就算是他們暫時連城牆都上不去,也絕對不能讓外頭這些龜孫好過!
「兒郎們!咱們抄傢伙上哨位,必須讓外頭的那群人瞧瞧咱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守將一把抄起手邊的武器衝上旁邊搭建的哨崗上。
兵卒們渾身疲憊,但是卻全部都戰意盎然,抄起武器,低吼著應和守將的命令。
城內,只有城門邊建了兩個位置稍高的哨崗。
哨位並不能容納太多人,一部分沖在最前面的人率先衝上了哨位上。
從這裡,勉強可以透過火光看到城外那些已經逼近到極致的軍隊。
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融進遠處的黑夜當中,看不到邊際。
一瞬間,有一種強烈的人數對比的差距和壓迫感。
那一瞬間,有人不禁懷疑,他們能贏嗎?
這個懷疑只在心底留存了兩秒就迅速消退。
不管怎樣,他們一定會贏的!
城外。
薛震冷漠的眉眼掃視過久攻不破的城門,他的眸光一動,驀然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城池上許久已經不見人影,城牆已經滾燙的沒有人敢繼續站在上面。
但是現在,透過火光,他驟然又看到了火焰後面影影綽綽的人影。
薛震心裡猛的一跳,幾乎是下意識感覺到了幾分不對。
城牆後有人!
是誰?在這個時候還能安然現在火牆背後這麼看著他們。
是林堯!
薛震的拳頭一捏。
不行,他等不了了!
薛震看著城門處,目光驟然轉移向旁的位置。
城門既然攻不下來,他就從旁處走。
城牆上附著的火油已經燃燒的差不多了,果實早比最初的時候小太多。
今日,便是堆人命,他也要讓人越過這道城牆!
「叫前營的人去!架攻城梯從火勢最小的地方衝過去,但凡第一個衝過去的人,賞他脫離奴籍,賞銀百兩!」
薛震聲音嘶啞的開口,他身邊的護衛聞言,行動頓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的去傳達命令了。
前營,在薛家軍中的地位相當於是沖在最前面的炮灰,就是擋刀充數的一群人。
這些人並沒有受過什麼嚴格的訓練,多數都是流民和奴隸組成。
這些人無家可歸無依無靠,是最合適的用來探路的石子。
薛震在這個時候放出前營,意味著他幾乎放棄了這些人的命,要拿這些人的命堆出一條血路。
當然他給出的好處對於前營的人來說,誘惑也足夠大了。
今日這一仗,必然不能善了。
薛家前營,自然也有人不願意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好處就拿自己的命去沖,但是薛震的命令已下,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根本就沒有他們這些人抵抗的餘地。
所有人都不得不為了一條生路,扛著攻城梯衝向城牆。
城牆之後,守城將領看到了這一幕。
他的臉色還沒有好看幾分鐘就迅速沉了下去。
薛家的瘋子,這是要拿活生生的人命來填!
可若真讓城外的那些人拿屍體趟出一條路,衝過牆,他們就難了。
怎麼辦?
城外,一架架長長的木梯搭在城牆上。
火焰攀附著城牆,吞噬著敢於靠近的一切。
站在城牆之下,前營的人心中生出無限畏懼。
而他們身後,卻又更加凶神惡煞的守將,手中提著刀,高聲威逼提醒著,「給我沖!衝過去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誰也不許給我後退!」
有人咬緊牙根,到底是忍不住誘惑,拼了命的衝過去。
他們心裡期盼著,萬一呢?只要他們動作夠快,火焰說不定燒不到他們就衝過去了。
只要第一個衝過去,就有自由和足足百兩銀子,足夠他們好好生活很久了。
有人第一個踩著梯子就向上衝上去。
梯子已經被火油引燃,但是火勢並不大。
第一個衝上去的人眼看著越來越近的火焰,他咬牙置之不理。
他衝到了火焰當中。
火焰毫不留情的侵蝕著他的皮膚,他的身體。
一秒,兩秒……眼看著前方扭曲的城牆,衝進火焰當中的人卻再也撐不住了。
「啊啊!!」被火焰活生生吞噬的痛苦席捲全身。
「好燙!救我!」他下意識鬆開手想要扑打滅身上的火,但是這一下,他整個人猛的向後倒去,重重的從攻城梯上摔下來。
摔在地上的人頓時漸起一陣血花,地上的人還沒有死,火焰還在他身上燃燒,他還在掙扎,卻沒有人敢上前救人。
後方的將領冷漠的看著摔下來的人,衝著還沒有衝過去的人開口,「衝過去!第一個衝過去的人賞銀百兩!」
有人本來就心生恐懼,看到這一幕在也忍不住,崩潰的後退大喊,「我不幹了,我不要去送死,我不要去……」
只是話還沒有說出第二句,一刀落下,一顆腦袋滾落。
臉上沾染著一片血腥的將領宛若地獄爬出來一般,「誰也不許給我後退!後退者按逃兵處理,全部格殺勿論!」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懾住。
有人終於絕望的發現,無論如何,他們似乎都逃不過這死亡的命運。
城牆上,不斷有人不要命的向上衝著,用屍體堆積起一條通路。
城內的人心情沉重,卻無可奈何。
終於,在瘋狂的填人命之下,有人衝上了牆頭。
衝上上頭的人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只要再一步,只要他衝過去……
「嗖」的一聲。
一支利劍從背後洞穿他的胸口。
那人臉上的笑都還未收斂,整個人猛的從後方跌落。
薛家軍中有人猛的看向後方。
「敵襲!」
話音落下的同時,數支箭羽同時從後方傾瀉而下。
同時在往城牆上沖的那些前營散兵們全部慘叫一聲,從攻城梯上跌落下來。
薛震的目光緩緩的從眼前的城池上轉移向後方。
是那群偷襲右翼的人來了。
薛震並無任何意外之色。
這群人來了,只是想干擾他攻城而已。
這群人等了這麼久才終於出現了,要麼就是因為這群人也因為那一場巨大的轟鳴聲損失慘重,被右翼的人拖住了,要麼就是林堯有所命令,所以他們才終於動了。
只有他們的行動真的讓林堯坐不住了,他才會使出這種干擾的招數。
薛震不懼,反而臉上還扯起一個陰冷的笑。
終於,林堯也急了。
「叫左翼的人改道,把後面的人全部都給我攔住,最好是能全部都吃掉!要是做不到,讓人自己提頭來見我!」
底下的人應聲而動。
薛震的一個命令,左翼的人迅速行動起來。
江汀帶著人緊趕慢趕終於從右翼趕上了,圍到了薛家軍的正後方。
他們正趕上情況最為緊急的時候,顧不得多想,江汀彎弓一箭射殺了那個衝上牆頭的人。
沒多久,薛家後方就有一個隊伍發現了他們,包圍過來。
薛家一個小將騎著馬來到後方。
江汀等人都來不及躲,就已經被人發現。
最前方那個小將刀尖對準江汀,「今日,定要叫你們有來無回!」
避無可避。
江汀面色緊繃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刀。
今日這一戰,不到最後,他也絕不會放棄。
城牆處。
燃燒著的火焰逐漸開始變的更小。
沒了人干擾,終於有人再次衝上了城牆。
他們不顧一切的衝過滾燙的城牆,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瘋狂的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剛剛落地,就被守在城牆下的守軍一刀收割掉性命。
守城的將領握緊手中的刀,他張了張嘴,想對同樣守在身邊的人說點什麼,但是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他抬眼,看到了周圍的兵士們沒有一個人表現出任何的退避的樣子,每個人都已經早早握緊自己手中的刀。
他們就站在旁邊,眼神堅定的守住這一片方寸之地。
不需要多說了,他們都明白,他們都是一樣的。
今日,無論如何,他們也會守住這座城,這片地!
城牆上,越來越多的人越過城牆,飛撲下城牆。
一開始,多數都不需要守城軍如何用力,從城牆上摔下來的人自己就已經不行了,只需要補刀而已。
但是越來越多人倒在城牆下,後來跳下來的人就有了緩衝,終於能全須全尾的提著刀和守城軍拼殺在一處。
鮮血浸染了這整個城牆裡外。
薛震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前營的人用的好,對他來說就像是搭了一個絕佳的台階。
前營的人以血肉之軀擋住城外的火牆,還能在城內當做墊腳石,當真是拿人命鋪就的一條路。
桑隆提著刀,一刀砍翻一個剛剛跳下來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敵軍。
那敵軍甚至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就又倒下。
他手中的刀都已經因為拼殺太久而卷了刃,刀身都開始殘破不堪。
下一秒,一把刀從他身後驟然劈過來。
桑隆躲閃不及,一刀深深的血痕出現在他的脊背上。
他翻反身一刀劈在來人的脖子上,鮮血淋了他滿身,他已經聞不到這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了。
眼前的敵軍倒下,他的手臂已經僵硬,眼睛和身體卻下意識的開始尋找下一個衝進來的敵軍。
滾燙的城牆已經攔不住這些瘋狂衝進來的人。
城牆底下越來越多倒下的人和屍體。
桑隆身邊站著的人也一個個倒下。
他看不清,也不記得時間了。
在無盡的拼殺中,天邊終於亮起一絲亮光。
桑隆一刀架住身邊一個敵軍劈過來的刀,另一個敵軍卻看準時機,反手一刀劈向桑隆的胸腹。
危急關頭,另一把刀攔住對方這一刀落下。
桑隆用盡力氣揮開眼前的刀,他一刀劈在對方的肩頸處。
敵軍倒下,他手中的刀也在同時「咔嚓」一聲,終於不堪重負的斷裂。
桑隆一怔。
刀斷了。
旁邊一個人忽然猛的一拽他,「發什麼呆!給我清醒點,撐住!」
是守將。
他已經成了一整個血人,自己的別人的,總之身上看不到其他的顏色。
桑隆驚醒過來,隨手撿起地上一把刀。
他一回頭,身後忽然響起「噗嗤」一聲刀划過肌理的聲音。
一把刀從守將身後划過,守將倒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臉色。
桑隆心裡不知道湧上什麼感覺。
他握緊那把刀,一刀砍翻衝上來的敵軍。
他凝神四望,周圍竟然都提著刀對準他的敵軍,看不到袍澤的身影。
桑隆用盡全身力氣和周圍這些人拼殺,一刀一刀划過身體,他甚至都感覺不到痛了。
但是終於他沒了力氣,他還是倒下了。
他看到了,天光已然亮起。
閉眼之前,他似乎聽到了號角的聲音。
城外。
江汀握著刀的手已然顫抖。
他渾身上下的傷口已經數不清了。
他喘著粗氣,背靠著僅剩的幾個人。
周圍的薛家軍簡直像是殺不盡,永遠都在周圍,把他們包圍其中。
那個守將面色難看的揮手,「給我沖!殺了他們!」
圍繞著江汀的那些小兵猶豫一瞬,最終還是衝上來。
江汀抬起疲憊至極的手臂。
然而這一次,不等他動手,下一秒,一支箭狠狠的穿透他眼前這小兵的喉嚨,正穿過頸髓。
領頭的小將一臉驚駭,「何人……」
話音未落,一支利劍猛的穿透他的喉嚨。
江汀猛的回頭。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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