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筆試的時候,衛桓其實已經有意識地放水,可沒想到還是拿了筆試第一。
「不是吧,這一屆的學生真是沒一個能打的……」衛桓小聲嘀咕了一下,感覺周圍越來越多的考生看向他,眼神里的敵意越發明顯。
完了,一開始只是因為人類身份被針對,這下子可真就成了大家的眼中釘了。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臉上帶笑,連連後退,「謝謝大家,同喜同喜,祝大家萬事如意,心想事成,馬到成功財源滾滾,我怕零點的祝福太多先給大家拜個早年……」
說完衛桓拽著景雲溜之大吉。
山海大學的入學考試里筆試和實戰占比對半,雖然現在他成了大家的目標,可筆試第一的排名起碼讓他在總分上保持了絕對的優勢。就算他現在喪失了九鳳的能力,起碼靠近戰的底子也能在實戰的前半場打敗一些實戰薄弱的妖。
這樣他還是有機會進入山海的。
景雲的筆試排名也不錯,不過實戰的確讓人有點擔心。衛桓一直覺得很奇怪,照理說重明也算是大家族了,只是折支離北極天櫃實在太遠,所以和九鳳家並不熟悉,但景雲怎麼看也不像是大家族出來的孩子,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
難不成是流落在外的小少爺劇本?
衛桓拍了一下腦門,結束腦子裡的狗血家庭倫理劇幻想。實戰賽的初期輪次都是並行的,在許多個不同的場館舉行,所以他也只能和景雲分開,景雲看起來倒是比較擔心他,「你如果不行就及時舉手跟裁判說,我怕到時候……」
「沒事兒,他們不敢往死里打,這可是犯規操作,每局都有裁判在旁邊盯著,過火的都會被叫停的。」衛桓捏起拳頭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景雲瘦弱的小肩膀,「加油啊,沒準兒咱倆還能來一場呢。」
對於全校的妖族師生而言,人類進入山海的實戰賽簡直就是破天荒的笑話。早年人與妖連年不斷的戰爭早已讓妖怪站在毫無疑問的食物鏈頂端,如果不是妖族中尚有部分親人派和中立派的存在,人類早就淪為妖類的圈養物。
現在衛桓成了頭一個進入山海的人類考生,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引起軒然大波。
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妖怪對這個一看就是碾壓的局面抱有懷疑,大家想看的不過是妖在競技場上像踩死一隻螞蟻那樣輕而易舉地打垮這個人類。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看起來清瘦的人類少年竟然比他們想像中更能打。
第一局,衛桓遇上一個木屬性藤蘿妖,比賽規則和十年前他參加新生賽的情況沒太大區別,前半場都是限制賽,雙方均不得使用妖力,如果在限制賽中有一方離開對弈場範圍或是無法站起,則判另一方勝利。
這樣的規則對於人類本就不公平,他根本沒有所謂的妖力可在第二輪使用,不管對手如何,他始終只能肉搏。
沒有人會因為他的特殊而改變遊戲規則,現實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你是弱者,供你選擇的路就是屈指可數。
衛桓比誰都明白,自己是等不到後半場的,否則一定會被對方的藤蔓纏住雙手雙腳,直接扔出場外,根本沒有半點贏的可能。所以他在前半場的時候就沒有留半點餘地。藤蔓妖這種沒有經歷過專業訓練的考生,在能力受限的情況下,根本不是當年山海近戰第一高手的對手。
懸浮在對弈台上空的沙漏才流失一半,對方已經被衛桓打出對弈台外。
一時間,包圍對弈場的看台上鴉雀無聲,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也沒有過這預料個結局。
一隻妖,竟然被毫無異能的人類打敗了。
「這一定是巧合。」
「對,一定是這小妖水平太差,一看就是完全沒有訓練過近戰能力的,難怪這麼快就被淘汰了。」第一局結束的時候,大部分的觀眾都抱著這樣的想法。
可第二局、第三局、第四局,結果同樣如此。不僅是身形清瘦的藤蔓妖,甚至是高大勇猛的狼妖,都成了這個小小人類的手下敗將。
考生魏恆的名字反覆出現在體育館上空懸浮的光幕上——作為勝利的那一方。山海雖大,可消息傳得也快。
「哎,你們去看今年的實戰賽了嗎?」
「沒有啊,我剛下課,今年有什麼大妖怪血統的考生?」
「不是!是人類你敢信?而且這個人類考生居然靠近戰贏了五局!」
「臥槽?我也要去看!」
實戰賽才過去一半,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跑去了體育場。
贏了第五局的衛桓進入賽間休息,離開對弈台的他進入了考生休息室。景雲給的藥水果然是猛藥,衛桓上場之後感覺身子都輕了一半,躲避他人攻擊的時候幾乎能在半空中騰空翻轉。
不僅如此,力量也增強了,儘管無法和大妖怪的身體素質相提並論,但是對於普通能力的妖怪來說,只要將賽時控制在無法使用妖力的前半場,衛桓的勝算都很大。
幾局下來,衛桓的身上也受了不少傷,從校醫服務台那裡拿了一些傷藥和繃帶的他靠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給自己包紮手指關節和手臂上的傷口。這些傷口看起來怪嚇人的,可對上輩子就已經習慣了槍林彈雨的衛桓來說也算不上什麼,包紮完的他離開休息室,跟隨著空中懸浮的虛擬電子屏找到了景雲的比賽場次,他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剛擠到觀眾席的他,就看見瘦小的景雲被人按在地上打,嘴裡都打出了血。
「景雲!」衛桓心一急,不由得叫出了聲,沙漏倒轉停止,上半場結束,景雲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來,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像一條脆弱的小魚,聽到衛桓聲音的他稍稍側過臉,望著他咧了一下嘴角。
「你沒事吧!」衛桓想翻下去,可很快被十幾個小蜂妖團團圍住,朝他的臉亮出尖利的刺,「警告!警告!警告……」
衛桓舉起手,「好好好,我不下去,不下去。」
他擔心地望向景雲,景雲卻搖搖頭。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鏡,在休息倒計時結束的時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將那副陳舊的眼鏡塞進自己上衣口袋裡。
衛桓清楚地看見,景雲習慣性遮遮掩掩的那雙眼睛亮起了奇異的光。
身為對手的鱷魚妖甩動他滿是堅硬鱗片的粗尾,不屑道,「早點投降吧,我會讓你輸得痛快點。」
「不。」景雲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抬頭的瞬間,他雙眼出現了半重疊的重瞳,身後的紅色羽翼乍然出現,「我不會投降的。」
「我是重明,不能被人看不起。」
對方直撲向他,景雲飛身躲閃開,這還是衛桓第一次看見他展現妖力。
三番兩次都被多開,鱷魚妖勃然大怒,身子膨脹好幾倍,變得巨大無比,他一把抓住在天上的景雲,「看我不直接把你給扔出去。」
替他提心弔膽的同時,衛桓一直在思考,重明一族的能力是什麼。
被扼住喉嚨的景雲奮力抓住鱷魚妖粗壯的手腕,雙眼通紅。
「好……好啊……」
對了!是力量!
就在衛桓恍然大悟的瞬間,身軀只有鱷魚妖十分之一的景雲竟然反手將這巨妖托舉過頭頂,飛在半空之中的他死死咬牙,滿臉漲得通紅,手腕的黃色家紋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那黃光順著手臂直通側頸,在他奮力的嘶吼聲中,碩大無比的鱷魚妖竟被生生扔出對弈場外!
哨聲響起——
脫力的景雲渾身疲軟,兩隻翅膀無力地在空中撲騰。衛桓激動不已,「景雲牛逼!」
景雲抬頭沖他笑,衛桓朝他招了招手,還準備說點什麼,手上佩戴的通訊手環就發出了提示音。
「考生魏恆,請在十分鐘內前往132號對弈台,比賽即將開始。」
輪次到他頭上了。衛桓對著景雲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離開這個比賽場地走向指定對弈台。
按照晉級賽的規則和山海筆試過關考生的數量,自己已經連勝五局,應該就是處在中位圈了,後面的對手只會越來越強,他想要留在山海,這一局絕對不能輸。
衛桓從體育場的入口走進去。132號對弈台和之前的幾個對弈台都不同,是一個完全懸浮於空中的圓形對弈台,檯面上以太極的圖案分割出黑白兩個區域。
不知怎麼的,看台上突然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聲,衛桓心想,難不成是我前幾局打得太溜,一下子聲名大噪漲粉了?
正忙著整理表情,準備抬手向自己的「粉絲」揮手致意的衛桓忽然看到對弈台的另一邊飛上去一個嬌小的身影,這時候他才聽清,原來這些觀眾喊得根本不是他的名字。
他尷尬地放下舉了一半的手。仰著腦袋望著高不可攀的對弈台。
這麼高的台子,對他現在這具不能飛的人類身體也太不友好了。
音響中忽然傳出提示聲,「裁判請就位!」圓形的對弈台邊出現了一個菱形的懸浮台。一個身穿白色軍裝制服的高挑身影出現,雙腳落在裁判台的檯面上,白色羽翼收起。一舉一動半點不像妖,倒像筆畫上矜貴的大天使。
操,雲永晝是裁判?
衛桓自己都沒發現,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甚至都沒看清自己的對手,卻能一眼認出裁判席上的那人。就在同一瞬間,高高在上的雲永晝毫無預兆地低下了頭,那雙淡漠的瞳孔與他相對。
被雲永晝注意到的衛桓趁此機會瘋狂揮手,像只小螞蚱那樣連連蹦躂,「裁判!看看我!裁判哥哥!我上不去,你幫我一下嘛!」
雲永晝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仍舊無動於衷,並沒有要幫他的意思。衛桓正犯愁怎麼才能說動這個鐵石心腸的傢伙,誰知身邊忽然捲起一陣風,衛桓順著風的方向轉身望去,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沖他微笑,他的身後生著一對深藍色羽翼,身著扶搖學院教官制服。
衛桓一愣,恍如隔世。
「揚……」
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差一點就將對方的名字脫口而出。
可隔了一段距離的揚昇並沒有聽見這個人類少年下意識的話,笑得一臉燦爛,「需要我幫忙嗎?」
儘管死亡讓他感受不到時隔七年的落差,可衛桓再一次見到和自己一同長大的老友,心中仍舊五味雜陳。
不愧是揚昇,面對一個闖入山海的異類,竟然一點也不反感,甚至願意施以援手。
衛桓抬起頭,假裝不相識那樣沖他笑了一下,「好啊。」看揚昇身上穿的普通教官服,八成只是來給這場比賽做維穩工作,或者是來觀戰的,不過現在變成教官應該挺忙的,怎麼會來這裡。
「小哥哥你人真好。」衛桓邁開步子,剛朝揚昇走過去一步,眼前一道光刃飛射而來,直接刺在地面,離他的腳尖只有幾厘米的距離。
我操。衛桓嚇得飛快收腳,轉身看向施暴者。
雲永晝的下巴微仰,眼神似乎比之前單純的冷淡多了些別的意味,只是衛桓實在看不透。
他更看不透的是,下一刻,對弈台的邊緣竟然憑空出現一級光造的台階,一層一層,逐步往下,直到最後一級台階接上地面。
這條璀璨耀眼的金光天梯引發了全場觀眾的歡呼,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小小的晉級賽上還能看見金烏的絕技呢。
衛桓愣愣地看著這亮瞎全場的光階,摸不著頭腦。
片刻間,雲永晝清冷的聲音穿過喧雜鼎沸的歡呼聲,像這光階一般直抵衛桓的耳畔。
「自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