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不小心發現雲永晝的秘密,衛桓每天處在亢奮期,特意用御風化物術弄出來一個大大的信箱,還落了鎖,連雲永晝都不能開。
「全是我的,你也不能拿走,我每天看一遍。」衛桓把大信箱搬過來落了地,和他之前的湖邊小別墅模型挨一塊兒,「以後我的寶貝們全放這個屋。」
雲永晝不咸不淡道,「你有幾個寶貝。」
聽了這話,衛桓甜兮兮地摟住他的脖子,「就一個,在這兒呢。」
自從回山海上班,衛桓天天起大早上實訓課,累得半死,難得放了假,他就抓緊機會休息,在家窩著看電視,今天播的是一部女主全家死光的苦情戲,盯著電視屏幕衛桓咽下自己嘴裡的冰淇淋,「這女主原型肯定是我,怎麼能這麼慘……」
這時候,只穿著浴袍的雲永晝帶著一身水汽走了過來,準備拿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家居服,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衛桓此刻使壞的小表情,又因為他的體溫高,洗完澡之後的水珠很快就開始蒸發,蒸出迷濛的水汽。
就在雲永晝站在他跟前用光索將家居服都拿起來的時候,平白無故起了陣風,把他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浴袍吹散,白色的浴袍從他的左肩滑下來,雲永晝的眉頭微微皺起,看了一眼衛桓,可衛桓卻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手指間的縫隙還特別大,眼睛露出來眨巴了好幾下,笑嘻嘻地倒打一耙,「好啊小金烏,你色·誘我!」
雲永晝那雙瞳色淡漠的眼盯著衛桓臉上的小表情,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把手放在自己腰間的浴袍系帶那兒,作勢要抽掉他腰身上的浴袍系帶,衛桓一下子就坐直了,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放了下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要幹什麼?」
對方聲音依舊冷冷淡淡,面無表情地扯開系帶,「色·誘。」
輸了輸了。
「哎哎哎你怎麼還學會我那套順杆爬了呢?」衛桓一下子從地毯上爬起來,黏黏糊糊地掛在雲永晝的身上,兩隻胳膊一伸就要往他身上跳,雲永晝沒吭聲直接牢牢接住他,任由衛桓的兩條長腿盤在他身上,還往上顛了一下。衛桓抱住他的脖子,撒嬌似的開口,「親一下。」
雲永晝稍稍抬起下巴湊過去吻他,帶著侵略性的薄荷氣味與柔軟的香草氣息攪和在一起,熱騰騰的水汽把一切都變模糊,蒙上水光。唇齒間的細碎聲音被柔和燈光浸泡得綿密粘稠,像是一枚銀湯匙落進蜂蜜罐子裡,與糖絲勾纏出絕妙的聲響。
他就這樣抱著衛桓一步步走到房間,邊走邊親,直到衛桓落入柔軟的床上。臥室沒有開燈,沉黑的房間裡只有月光,把衛桓的面孔照得乾淨漂亮,他沒有經歷那七年,無論是心性還是外表都和以前一樣。
他伸出一隻手,從雲永晝的鎖骨緩緩落到他心口,停留在那個始終沒有完全癒合的傷疤上。
「這裡最近還疼嗎?」衛桓的視線從這處陳傷緩緩上移,對上雲永晝的雙眼,只見他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俯下身子輕柔無比地吻了一下他的眉心。
衛桓的手依舊沒有拿開,指尖摩挲著那處傷口,他知道這四十九根針其實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該裂的應當是他的魂才對。如果不是雲永晝替他擋下這裂魂針,又為他招魂,他一定回不來了。
太可怕了。衛桓一旦想到這些就覺得膽戰心驚,他怕的並不是自己無法重新擁有生命,而是他和雲永晝有可能就這麼錯過一生,再也沒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他翻過身讓雲永晝平躺在床上,自己伏在他的胸前,親吻著他心口的疤痕。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的夜色好像已經將所有的話都說盡,那些藏在往昔時光中的年少悸動,還有曾經無數次將他摧毀的意難平,在這一刻都被打磨成溫潤的月光,水一樣靜靜流淌在他們的軀體之上。
雲永晝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撫摩著衛桓後腦柔軟的頭髮,溫柔得不像話。衛桓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忽然間就想到了他在那些未寄出的信里寫的話。
「你現在還覺得我只是喜歡的你外表嗎?」衛桓趴在他的胸口,輕聲問道。
「還有什麼?」
他每說一句話,衛桓就能感受到他這具身體的微微震動和共鳴,這種感覺令他舒適。衛桓側著臉望著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看起來好像很擅長拿捏感情,但其實大多數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就像我第一次遇見你,在對弈場上的時候,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太蠢了,說了那麼多廢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他的語氣漸漸地緩下來,湖面飛過一隻還沒睡的飛鳥,「我現在想想,大概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是特別的,我想吸引你的注意。我骨子是慕強的,天生就想追逐比我更有力量的強者。巧的是你出現了,就在我最年少輕狂的時候。」
說著衛桓忽然抓住雲永晝的手,語氣變得輕快起來,「而且你又不單單是強,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愛,我經常悄悄觀察你,你雖然性格很冷淡,但莫名其妙很喜歡看熱鬧,偏偏我就是喜歡鬧熱鬧的,所以我們總是不小心湊到一起,你嘴裡總說討厭我,可是每次真的遇到危險你都會留下來,背靠著背和你一起作戰是我最有安全感的時候。」
「你不知道,失去我父母的時候我真的難過得要死了,在葬禮上我哭都哭不出來,還要裝出大人的姿態去應付那些世俗的社交,我站在那裡覺得全世界都是灰色的,渾身發冷,可遠遠地我看到你出現了,穿了一身黑,戴著一頂黑色棒球帽,露出來的手臂和你捧得百合花一樣白,我一眼就認出你了。當時我想,如果你走過來抱我,我可能會在你懷裡哭出來,有點丟人,但是我想這麼做。」
說道這裡,衛桓輕笑出聲,「不過我等到最後你也沒有來抱我,真冷淡啊。」
雲永晝摸著他的頭,輕聲道,「我只是覺得沒有資格。」
「我也是。」衛桓回憶當初的心情,好像在重溫一場啞劇,兩個主角隔著一塊黑布,聲嘶力竭地表達著自己,但終究是一片寂靜。
「我當初就安慰自己,他肯來一趟已經很好了,知足常樂。」衛桓吸了吸鼻子,「我當時還以為,我父母怎麼說也是政府軍的高級軍官,你只是代表總理府進行慰問。」
「你比我會找理由。」
衛桓笑了,「可不是嘛,我可以把你對我的好和不好都找好理由,這樣我就不難過,也不至於開心到不能自控。我看起來沒分寸,其實我比誰都能忍。」
「但就是這樣了,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愛上你。」衛桓想到這裡,眉頭舒展開,神色變得溫柔,「你在信里寫的,不願意約束和破壞我的自由,這已經是我所知道的最包容的感情,但是你知道嗎。」
說著,衛桓仰起頭支起身子,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與他的視線相撞,「我的確是真的特別渴望自由,我曾經不想要自己被任何的從屬關系所禁錮,也不覺得我應該屬於誰,不光是這樣,我還乖張要強,我企圖保護所有人,希望自己永遠是打不倒的那一個,像我這樣的傢伙,單單在你面前幼稚順從,我願意成為你的附庸,我願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你,」他眼睛裡總是堅毅的光在這一瞬變得柔和,日光軟成一汪水波,「雲永晝,我是你的。」
雲永晝的心跳忽然間驟停。
這世上最自由不屈的靈魂在此刻歸順。
「所以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
雲永晝伸出手,撫上他的側臉,看他用自己的臉頰緊緊貼上他的手掌,側了側下巴吻上他的手心,閉上眼睛,衛桓再一次開口,「就算是風,漂泊這麼久,也希望能有歸宿。」
「唯獨在你這裡,我沒那麼渴望自由。」他睜開眼,瞳孔比夜色更沉。
「我只想被你擁有。」
他吻上來的時候,雲永晝覺得自己當初終究是缺了勇氣,他所認為的自己殘缺的愛永遠配不上衛桓這顆單純的心,他想要給他更完整更美好的愛,一如他總是在不斷地寫著這些信,總想著下一封會更好,可最後一張都送不出,歸根到底骨子裡的自卑令他永遠都無法補全這份殘缺。
但云永晝沒想到的是,當自己還在執著於如何給他一份最完整的愛時,衛桓竟然自己出現,耐心又溫柔地一點點將這些殘缺補全,用他的熱忱和真摯,還有一往無前的決心。
「抱我。」衛桓往雲永晝的懷裡一鑽,貼著他的傷口合上了眼。
第二天一大早,雲永晝迷濛中醒來,眼睛還沒有睜開就發現懷裡空蕩蕩,他朝自己身邊伸了伸手臂,手就被輕輕握住。
一睜開眼,看見衛桓趴在床邊沖他笑,「早安小金烏。」
雲永晝捏了捏他的下巴,偏過頭去看時間,才六點,「好早。」
「嗯嗯嗯,今天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衛桓跟打了雞血似的,把他從床上推著起來,又拽著去洗漱換衣,雲永晝剛起床就被他來了個大掃蕩,有些莫名,「幹什麼?」
衛桓下巴一揚,「保密。」
興許是約會。雲永晝這樣想著,心裡還有一點點小高興。
他和衛桓還從來沒正經約會過,除了之前山海祭那次的夜遊,還有每次衛桓私闖禁區他跑去逮他。如果這些可以算做是約會的話。
「好了,咱們走吧。」衛桓一拍手,一個散發著九鳳藍光的結界圈出現在他們面前。
「等等。」雲永晝頓了頓,又返回房間,步伐比平日裡快了一些。
等他回來的時候,衛桓發現他戴了頂黑帽子,手裡還拿著一個白色的,帽子的側檐上都繡了個藍色的小花。
勿忘我?
正發著懵,雲永晝就把帽子戴在了衛桓頭上,整理好,「好了。」
看著雲永晝鼻尖滲出的汗珠,衛桓忍不住笑起來,「那走咯。」
結界圈帶著他們離開家,踏出來的瞬間,藍光久久不散,可雲永晝隱隱約約就看見前面似乎有人影,還不止一個。
「衛桓!」
他聽見熟悉的聲音,藍光散去,雲永晝看見清和朝他們倆跑來的身影,他看起來高興極了,還衝他笑了笑,「老大。」
不光是清和,謝天伐也在,他的臉上露出微笑,看起來很精神。
難道是四人約會?
雲永晝有些不理解,雖然和他設想的不太一樣,但是他也可以接受。
衛桓上來就對清和一通勾肩搭背,「幫我安排好了吧?」
「我辦事兒你放心。」清和笑起來,把他們帶去一個地方,這裡似乎是凡洲某個城市的老城區,裡面的路彎彎繞繞,他們就這麼一路繞到了一個小巷子的最底,上面掛了個彩色的門帘,寫了四個大字——空童酒館。
又是這個恐同酒館?
雲永晝是徹底不明白了,到底是幾人約會?幹嘛不把揚昇景雲揚靈山月都叫來。
「我跟你說,我可是動用了整個組織的人脈才找到的,你得請我喝酒。」進去之前清和道,「而且我也說動他了,人其實挺好的,特明事理。」
衛桓一掌呼上清和肩膀,「你怎麼這麼優秀,不愧是我老公的接班人。」
說完他就拉著雲永晝進去,莫童正站在吧檯擦著玻璃杯,看見他們抬了個眼,朝裡面喊了聲,「爸,他們來了。」
話音剛落,廚房裡頭撩簾出來一個男人,右眼帶疤,他擦了擦手,難得既不醉酒也不發脾氣,只淡淡說了句,「去裡面躺下來。」
「得嘞。」衛桓摟著雲永晝的胳膊就往裡,「走走走。」把他哄的躺下了,衛桓想摘了他帽子,可被雲永晝摁住,「不用。」
「那好吧。」衛桓趁人沒來齊吧唧親了一下他側臉,「別害怕啊,我就在旁邊呢。」
害、害怕?
雲永晝就差直接坐起來了。
厲凌空走進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莫童給他遞了早就寫好的符咒,就在厲凌空運靈的瞬間,這些符一一旋轉著飛上半空,然後忽然停滯,織成一個結界。
他這時候才發現有四十九道符。
結界中散發出強烈的銀光,雲永晝閉上眼,一雙手緊緊握住他的,不需要看他就能感覺得到那是衛桓的手。
雙目盡白之時,他的胸口傳來陣陣刺痛,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幾乎是一瞬間,白光漸漸消失,他的胸口還殘留著隱隱的刺痛。
叮噹的聲響接續不斷。一根根銀針跟隨著黃符的指引在空中旋轉,最終一一落回厲凌空手中。
雲永晝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衛桓是帶他來取出這些裂魂針的。
厲凌空將針用一個紅布包起來,慢條斯理道,「回去養養,妖心會好起來的,只是這個疤我可沒法給你去掉。」
衛桓高興極了,把雲永晝扶好坐起,「沒關係,謝謝您~」
聽到這聲謝厲凌空一直繃著的那張冷臉不由自主鬆了松,他咳嗽一聲掩了掩,又繃起那張臉,「我這眼睛上的疤也去不掉,兩清。」
衛桓笑了笑,沖站在他背後的莫童使了個眼色,「帥哥,我們想喝酒,還想吃你上次那個面。」
莫童點點頭,退了出去。
昏暗的小酒館一下子熱鬧起來,謝天伐攔著清和喝酒,清和背轉過去偷偷喝,衛桓乾脆把其他幾個也都叫來,大家一起聚。莫童沒下面,做了熱騰騰的火鍋,所有人圍在一起吃得開心。
揚靈眼睛尖,光顧著說話魚丸都沒夾住落回到鍋里,「哎,桓桓哥哥,你頭上的帽子和永晝哥哥的一樣誒。」
燕山月替她把丸子夾起來放進她碗裡,「是情侶棒球帽。」
景雲眼睛一亮,「真的誒阿恆!好好看!誰買……」
揚昇喝得有點飄,「別問,問就是衛九買的,除了他還有誰?」
大家都鬨笑起來,衛桓側過臉去,看見雲永晝埋著頭光喝酒不說話,耳朵紅得跟在火鍋里煮過似的。
他心裡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話題很快從他們身上跳過,大家都在關心清和的近況,衛桓趁機拐了拐雲永晝,見他抬起頭,湊到他耳邊,「哎,你是不是想和我約會?」
雲永晝冷著聲音,握住玻璃酒杯的手緊了緊,指節都發白,「沒有。」
「就是有。」衛桓抓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以為今天我找你出來是想約會?」
雲永晝皺眉看向他,情緒有些激動,「沒有。」
衛桓嘁了一聲,「你就傲嬌吧小金烏,知道你當年為什麼沒追上我嗎?」
「誰要追你,明明是你追我。」雲永晝低下頭。
坐在他倆身邊的揚昇聽見了,大著舌頭問道,「誒,你們倆得好好說說,當年到底是誰追誰?」
「就是就是!我要聽八卦!」
衛桓啪地一下子拍掉揚靈的手,「聽什麼八卦,小姑娘家家的天天跟著你哥瞎搞。」
景雲道,「我也想聽!我可以對你用占瞳術嗎阿恆?」
「你!」
「哈哈哈哈哈……」
「你們這麼這麼行啊,你們不知道我以前是山海校草啊,當年雲永晝那叫一個……」衛桓被鬧得厲害,臉漲得通紅,笑著放下手裡的筷子,手擱在自己大腿上蹭了蹭掌心的汗,然後一下子就被握住,緊緊握著,一切的發生都隔著木桌,熱鬧掩蓋著隱秘。
他側過頭,看向雲永晝的側臉,在熱汽縈繞的燈光下漂亮得不像話。
「我,當年是我先。」衛桓嘴角微微勾起,聲音沒了剛剛嬉鬧的勁兒,一瞬間變得柔軟。
「我對他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