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二

2024-08-31 07:31:29 作者: 紀嬰
  秦蘿給了三位劍修每人一個腦瓜崩。

  她爹目露困惑,思忖半晌:「如果你不喜歡鍛體之術,我能為你尋些功法關於樂修的。我不懂古琴不過,得讓你娘來教。」

  江逢月繼續錘他腦袋:「我給蘿蘿的功法全是最好的!用不著你來操心!」

  她哥摸摸額頭,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覺得時間太長?沒事,倘若咬咬牙加把勁,不怕苦不怕累,我保你在八個月內學會。」

  伏魔錄垂頭喪氣,欲言又止,想要出聲提醒,又覺得傻瓜不需要提示。

  謝尋非:……

  謝尋非:「你若不想學,那也沒關係。我聽說巨石林中有個不錯的去處,待會兒帶你去玩。」

  這小子……主動退出了競爭?

  秦止神情微愣,眼中戒備一點點消退。

  謝尋非定是知難而退,心知自己的功法不比他們強。如此一來,他這個老父親終於能在女兒面前搏得些許顏面了!

  秦樓唇角稍揚,懶懶挑了挑眉。

  伏魔錄飄飄悠悠落在他頭頂上,揚起書頁就是一個腦瓜崩。

  至於秦蘿——

  久久沉寂無光的杏眸倏然一亮,小姑娘聞言笑笑:「好啊好啊!謝哥哥,我們去哪裡玩?」

  秦止:?

  秦樓:???

  老父親如臨大敵,正襟危坐:「方才我們說的功法……」

  親哥滿目迷茫,遲疑開口:「要不七個月……」

  「你如今八成時間都在修煉,已是同齡人中最出色的樂修。」

  謝尋非指尖輕扣磐石,垂眸笑笑:「倘若壓縮功法的時長,只會徒增辛勞,成為極大的負擔。修煉本就講究循序漸進,你好不容易能來青丘休息片刻,我們不談這個,輕輕鬆鬆玩上幾天,如何?」

  謝哥哥萬歲!

  秦蘿一把撲上前將他抱住:「好耶!」

  身旁的一對父子同時露出迷茫的神色。

  「不過回了蒼梧仙宗,定要好好修煉知不知道。」

  謝尋非掌心聚力,魔氣凝集,化成一隻胖嘟嘟的兔子:「這個給你玩。若想讓它變成別的什麼形狀,只需靠近它耳邊,說出來就好。」

  魔氣團團與他的觸覺相通,只要謝尋非有心去聽,還能聽見魔氣旁邊的聲音。

  方才的震懾與恐懼一掃而空,秦蘿興沖沖接過兔子,一時情不自禁,又抱了抱他。

  忽然之間就被哄得服服貼貼。

  秦止看一看手中的秘籍,秦樓摸一摸懷裡的古書,良久對視一眼,被蕭瑟冷風揚起袖口。

  他們贏了,卻又好像沒完全贏。

  他們不懂。

  江逢月簡直沒眼去看,低著頭狂啃饅頭。

  伏魔錄搖頭幽幽嘆息:「贏了功法,輸了人生。」

  饒是楚明箏也覺得好奇,悄悄傳音入密:「師尊,秦止前輩當年……是如何與您結為道侶的?」

  江星燃若有所思:「可能是送了她一大疊的傳世秘籍吧。」

  伏魔錄在秦樓腦袋上打了個滾:「不會吧,他們這是道侶,又不是什麼——」


  「……正是秘籍。」

  江逢月嘆氣:「當年他每日送我回房,每過七天,都會贈我一冊,有時是現成的功法典籍,有時是他自行總結的修煉要義。」

  那沒事了。

  江星燃低頭,繼續去啃手裡的奶黃包:「不管怎麼樣,謝尋非,牛。」

  江逢月深以為然:「牛。」

  秦蘿被塞得肚子圓鼓鼓,和楚明箏一起去了附近散步消食。

  其餘幾人坐在磐石旁側,商討一日後的潼門鎮妖。

  「潼門地處幽州,正是妖魔肆虐之地。」

  秦樓道:「此地的妖修魔修本是安居樂業,幾乎從未修煉邪術,數十年間沒出過什麼岔子。五日之前,潼門中有人發現一具被吸乾的男屍,渾身不剩絲毫血氣,神色恐懼、雙目凸出,顯然是被吸去了鮮血,死前受過巨大驚嚇。兩日前,偏僻山中又發現了另一具與之相似的遺體,同樣乾癟不見血色。」

  江星燃細細思考:「應該是有誰學了邪術,靠吸食人血提升修為,這件事我早有耳聞——不過秦樓師兄,你知道兇手的大致水平嗎?」

  秦止接話:「金丹高階他應當在。蒼梧有意鍛鍊新一代弟子,今日發來傳訊符,你們和蘿蘿皆是被指定前往的其中之一。」

  金丹高階的修為,已經不算低了,不知暗地裡究竟殘害過多少無辜百姓。

  謝尋非垂眸,尚未開口,身形忽地僵住。

  奇怪的、突如其來的感覺。

  就像是……有人輕輕戳了戳他的臉。

  少年微微蹙眉,心下一動,不動聲色抬起眼睫。

  此處怪石嶙峋,四處可見胡亂生長的石頭。

  黑黝黝的影子疊了一層又一層,穿過蜿蜒曲折的小道、以及一塊塊錯綜雜亂的石柱,在其中一片陰影下,謝尋非望見秦蘿的影子。

  她今日穿了條深綠裙子,色澤深郁,幾乎隱沒在石林之中。

  少女白皙的雙手裡,捧著只圓滾滾的黑球。

  察覺到他的目光,秦蘿咧嘴笑了笑。

  「聽說當地的宗門曾與那名邪修撞上,險些全部喪命。」

  陸望也對這件事有所耳聞,斂眉沉聲:「據他們所言,那位邪修擁有操控死物之力,一旦與他撞上,面臨的對手恐怕不止一個。」

  謝尋非淺淺吸一口氣,給自己默默下了個清心訣。

  抱著兔子的一雙手仍舊不安分,將魔氣團團放在掌心,指腹輕輕擦過側臉。

  他兒時對於魔氣的掌控,遠遠不如現在這般靈活熟稔,在魔氣的感知上,自然也遲鈍許多。

  送給秦蘿的那一團,並非他戰鬥時所用的氣息,而是取自識海深處——最純淨無害,與謝尋非的關聯也最為緊密。

  少年默念法訣,蜷縮在秦蘿手中的胖兔子隨之一動,仿佛是為了表示抗議,在她掌心軟軟跳了兩下。

  得到的回應,是它兩邊的臉頰都被一把捏住。

  謝尋非別開眼,用手背蹭蹭側臉。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才讓你們一併前往。」

  江逢月掩唇笑笑,眸光微動,觸到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少年:「小謝,你怎麼看?」


  秦蘿的指尖已經來到脖頸。

  「不成問題。」

  頸窩裡有團熱氣在不停打轉轉,他有些狼狽地垂下眼睫,操控遠處的兔子揮舞爪子,在她掌心撲騰著打了個滾,口中仍是正經嚴肅的語氣:「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他的藏身之地。我們遇上他,勝算很——」

  謝尋非倏然低頭,輕咳一下:「很大。」

  「小謝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江逢月好奇湊近一些:「你耳朵好紅。」

  他毫不猶豫地搖頭:「許是昨夜睡得太晚,有些著涼。」

  「蘿蘿著涼的次數都沒你多。」

  秦樓口中這樣說,右手卻是很誠實地動了動,從儲物袋拿出一個藥瓶丟給他:「這是治療風寒雜症的藥。」

  謝尋非低聲應下:「多謝。」

  秦蘿這回老實了一點兒,沒在他說話時動手動腳,等少年面色淡淡服下藥丸,指腹又是一壓。

  她並非不知分寸,惡作劇力道不大,柔軟的指腹緩緩壓過他側腰,划過一道圓潤纖長的弧。

  這個位置最為敏銳,因她的動作爆開一股接著一股的熱與癢,謝尋非緊緊抿唇,狼狽顫了顫眼睫。

  偏生他不能說話,更不能表現出絲毫端倪,只得又在心中強下一遍清心訣,止住渾身上下沒由來的躁動。

  那邊的秦蘿輕聲笑了笑。

  陸望好心開口:「沒事吧?你的臉色……好像更差了。」

  謝尋非搖頭。

  與此同時,少女手中乖乖巧巧的兔子倏然一動,宛如墨團化開,頃刻間變為融在空中的一縷黑煙。

  然後沉沉下壓,化作繩索的形狀,縛住秦蘿手腕。

  躁動的熱氣一點點消散下去了。

  通過兔子耳朵,小姑娘委屈巴巴的低呼清晰傳進他耳朵:「小師姐,我的手——」

  楚明箏尚不知曉發生何事,見狀微詫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去問問師尊?」

  秦蘿幾乎是當場炸毛:「別別別,別告訴我爹我娘!」

  謝尋非抿唇,半晌抬眸:「潼門之行不容耽誤,我們明早便啟程。時候不早,我承諾帶她四處逛逛,在此先行離開。」

  秦止秦樓還想說些什麼,被家中霸主一舉打斷。

  江逢月笑眼彎彎,伸手朝他揮揮:「祝你們玩得開心!」

  謝尋非噙笑頷首,道了聲「多謝」。

  秦蘿所在的位置距離這裡不算太遠,這會兒見他過來,纖細的影子一溜煙躲到石柱後頭。

  他來得不緊不慢,見到欲言又止的楚明箏,面色如常打了個招呼:「師姐,我來接她。」

  一個「接」字雖然隱晦,卻無異於直截了當宣告了主權。楚明箏不是秦樓那種傻瓜蛋,聞言識趣點頭:「石林地勢崎嶇、高低不平,你們千萬當心。」

  謝尋非自是應下,待她走後,好整以暇對上秦蘿的視線。

  她手上還是纏著那道魔氣,杏子眼睛乖順眨了眨,向他伸出手來。

  「謝哥哥,我我我錯了錯了。」

  秦蘿的聲線向來輕靈軟糯,此刻帶著點兒示弱的撒嬌,也噙了一絲淺淺的笑:「我就是覺得兔子很可愛,想隨手摸一摸嘛。」


  她的模樣實在有趣,謝尋非挑眉,眼尾彎出小小的弧:「既是隨手一碰,那你何錯之有?我打聽過,石林中有處清可見底的小潭,平日裡人跡罕至,你且隨我來。」

  秦蘿被說得一愣,見他當真邁步向前,飛快跟上少年身邊:「不、不是隨手……」

  謝尋非喉音里有淡淡的笑:「嗯?」

  「就是……」

  許是覺得不好意思,她的嗓音漸漸低下去,輕如蚊吶:「就是,想逗一逗你。」

  秦蘿扯扯他衣袖:「以後我……我一定不這樣了,謝哥哥。」

  那聲「謝哥哥」叫得委屈巴巴,幾乎軟成一灘綿綿的水,在心口浸濕暈開。

  謝尋非耳根子發軟,想要側過頭去,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向下,與她四目相對。

  秦蘿眼中仍有笑意,見他低頭,大大咧咧晃了晃被魔氣綁住的手腕。

  對於謝哥哥的性子,她琢磨得清清楚楚。

  他從來沒對秦蘿生過氣,偶爾會嚇唬嚇唬她,只要她撒撒嬌示示弱,對方立馬便束手就擒。

  身著翠色長裙的小姑娘彎眼笑笑,倏然垂下頭去,用唇瓣啄了啄手腕上的黑氣。

  若有若無的觸感落在皮膚,謝尋非沒出聲,也沒動。

  秦蘿上前一步,仰頭盯著他瞧:「像這樣綁在一起,手腕好酸。」

  說來也是奇怪,即便放眼於整個修真界,謝尋非都算是以強悍兇狠而聞名,下手又快又戾氣十足,讓無數邪魔歪道聞風喪膽。

  這樣的人,居然會敗在一個小姑娘的撒嬌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謝尋非握住她手腕,指尖拂過那層魔氣,眸色微沉。

  「摸起來如何?」

  他說話時向前了一步。

  秦蘿總覺得心虛,下意識後退一些,低頭看一眼手腕:「很……很好,是軟的。」

  她的腕骨很是纖細,魔氣涌動之時,輕輕蹭過皮肉。

  年輕的劍修手掌比她大上許多,凸起的指節微微泛白。

  她略有心慌,奈何手腕被縛住,連躲藏都做不到。

  「嗯,」謝尋非又靠近兩步,「和狐狸、貓貓狗狗、食鐵獸相比呢?」

  秦蘿求生欲爆棚:「謝哥哥最好,魔氣最棒,我最喜歡!」

  謝尋非定定看著她,沒忍住彎眼笑了笑。

  方才秦蘿做出那樣的惡作劇,其實他並未覺得羞惱或尷尬——他只是想被她觸碰、也觸碰她更多而已。

  一隻兔子太小,燎起的衝動卻蔓延如火。

  秦蘿敏銳察覺到了危險性,想要繼續後退,卻不知不覺已然來到石壁之上。

  謝尋非居高臨下看著她,掌心握住她手腕,禁錮住動彈的一切可能。

  「你、你要是想親,不能像昨晚那麼凶,我差點兒就喘不過——」

  在這樣的情境下,饒是秦蘿也覺得臉紅髮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最後一個字卻堵在舌尖,化為驟然的氣音。

  ——謝尋非尚未俯身,纏繞在她手上的魔氣先是一動。

  它們不久前還是一隻人畜無害的小兔,在她手中任憑揉搓,如今卻散作一團洶湧的霧,自她腕骨向下,途徑手臂、肩膀與腹部,盤旋於少女纖柔的腰。


  和謝尋非一樣,她也怕癢。

  尤其是在這種昏暗無光,四面八方全是黑影的地方、以這種曖昧至極的姿勢。

  ……這絕對是報復。

  魔氣涌動的觸感時隱時現,如同笨拙又溫柔的撫摸,秦蘿止不住發抖,抬眸怯怯看他,眼中蘊了水光。

  謝尋非吻過她額頭,宛如蜻蜓點水,旋即順勢而下,在眼尾輕輕一壓。

  像是觸碰著某種脆弱的瓷器,沒用上一絲一毫氣力。

  「謝哥哥。」

  這種若即若離的觸感如同羽毛,撩得心口嗡嗡作響,涌動的暗流帶來源源不斷的電流,秦蘿哪裡受得住這樣的撩撥,嗓音發顫,低不可聞:「……癢。」

  她開口的瞬息,臉上紅暈越濃,沉默須臾,又撒嬌似的開口:「以後、以後不欺負你,我不捏……不捏兔子了。」

  身前的少年動作一滯。

  纏在她手腕上的魔氣早已鬆開,而今分出圓圓一縷,再度凝成一隻胖胖的小兔。

  秦蘿臉上熱得發懵,猝不及防,聽見謝尋非擦過耳畔的聲線:「你碰一碰它。」

  她猶豫一剎,終究敗在這道示弱般的低語下,用手心摸了摸兔子腦袋。

  圓滾滾的黑團團似是覺得開心,貼上她指尖。

  「你說過喜歡它。」

  謝尋非的薄唇划過她鼻尖,有一下沒一下貼上唇瓣,嗓音微弱又無辜:「我小時候……一直厭煩它,它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城裡的人說我是怪物。」

  小小的反抗消退下去,秦蘿停下動作。

  「後來你說喜歡它。」

  他長睫輕顫,覆下濃郁而晦暗的陰影,目光卻是澄澈乾淨,如同乖馴的狗狗:「只要你喜歡它……無論如何,都沒有關係了。」

  秦蘿的胸口快要軟得一塌糊塗。

  都說謝尋非被她吃得夠死,她也從未逃過他的攻勢。

  ……像是在撒嬌。

  魔氣緩緩擴散,壓上她的脊背與蝴蝶骨,少年的喉音仍未停下,撩得她渾身發軟。

  謝尋非說:「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想用它多碰碰你。」

  咔擦。

  心口的最後一道防線轟然失守,秦蘿抿抿唇,踮起腳尖。

  她的親吻毫無徵兆,轉眼便壓上對方唇瓣,謝尋非氣息亂作一團,生澀伸出手來,撫在她後背上。

  於是縹緲的魔氣被有實質的手掌取代,熱氣透過衣衫,仿佛能感受到粗糙的繭,讓她狼狽吸了口氣。

  「想碰它沒關係……只有你能摸。」

  屬於他識海深處、最為隱秘的魔氣悄然涌動,纏上少女白瓷般的指尖。

  謝尋非忽地笑了笑,桃花眼中眸光一晃,盪開攝魂奪魄的笑弧:「魔氣之外的其它地方,只要你想,也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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