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狂生,你理他作甚?看吧,連茶館夥計都說他是騙子,我看明日你就別來了!」離開茶館的路上,楊鈞絮絮叨叨抱怨。
賀融:「起碼他能說出個子丑寅卯,比樓下那幫士人好,再說他既然是孟學士的學生,也不好鬧得太僵,明兒你來不來?」
楊鈞斜睨:「我要是不來,你有錢請酒嗎?」
賀融:「我是沒錢,但五郎有啊,我可以找他借。」
楊鈞:「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你家五郎那點子俸祿,成日被你敲詐,遲早也得敲詐光了!」
賀融橫他一眼:「他心甘情願的。」
楊鈞沒好氣:「那我也心甘情願行了吧!」
賀融:「衡玉啊,你以後可不能找個性情厲害的妻子。」
楊鈞莫名其妙:「這跟我娶妻有何關係?」
賀融:「你對朋友百依百順,對妻子還不更是寵上天,若是對方性情厲害,你就只有被欺負的份了。」
楊鈞早就習慣他一張冷臉淨說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話,也跟著隨口漫應:「那行,以後我要娶妻,一定先找你過目。」
賀融:「上回聽你說,楊家想為你擇妻,你父親知道了嗎?」
楊鈞比賀融大了兩三歲,放在時下,這種年紀已經算晚婚了。
提起這件事,楊鈞臉上也沒了笑容:「是我那位堂兄楊浩的主意,他想讓我娶他母親娘家的親戚,我婉拒了,但他們肯定不死心。」
楊家協助守城有功,楊浩代表楊家去陛見,楊鈞被排除在外,後來賀融聽說,因為楊浩覲見的時候過於緊張,才幹發揮不到平時的十之一二,皇帝並未對他另眼相看,最後只是嘉獎幾句,就讓他離宮了,楊浩本來想為楊家求個御賜匾額的,最後都沒求到。
來到京城之後,楊父給了楊鈞一間鋪子打理,就這,楊家族人還很不高興,覺得楊鈞既不是真正的楊家人,楊家供他衣食住行,已是天大恩德,最後楊父拿出楊鈞冒著性命危險留守竹山縣的事來說,方才將其他人的異議壓了下去。
楊鈞得了這間鋪子之後,並未走楊家的老路,繼續經營米糧,而是直接賣起胭脂水粉,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他也不知從哪弄來一些獨門秘方,在胭脂里又加了獨特香味,取名陌上香,賀融不懂這些,賀嘉與袁氏倒是愛不釋手。
但光有好東西,鋪子是開不起來的,有楊家的關係在,京城的地痞流氓、無良小吏雖然不會對鋪子下手,鋪子裡的胭脂水粉,用的都是上好花瓣與米漿研磨而成,價錢上就便宜不了,單靠平民百姓偶爾的光顧,根本入不敷出。
賀泰被封為魯國公之後,賀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不說許多人聞風而動,相繼上門拜訪,賀嘉等女眷也逐漸融入京城社交圈,賀融就讓賀嘉她們在赴宴時,若有機會就幫忙推薦陌上香,誰知一推之下,倒十分受歡迎,只因陌上香的胭脂水粉較之其它家的,更加細膩易上色,如此一來,採買下單的貴婦人也越來越多。
楊鈞雖然沒有楊家的血統,卻繼承了楊家人天生的商業敏銳,他借著這股東風,又推出了私人訂製,限量為每一位客人訂做一套不同香氣的胭脂水粉,陌上香的名頭因此打響,簡直稱得上客似雲來,絡繹不絕。
事情的發展,完全讓原先瞧不起他的楊家人目瞪口呆。
為了表示謝意,楊鈞分給賀家兩成紅利,又單獨給了賀融半成。
誰也不會嫌錢少,賀泰手頭充盈起來,連帶賀家與楊鈞的關係,也更為緊密,所以剛才賀融說沒錢,只是玩笑之語。
不過陌上香開張至今,賀融還未親自去看過,今日趁著崇文館休假,他拉著楊鈞到茶館喝茶,順便準備到那間胭脂鋪子去瞧瞧。
「其實你給賀家的紅利,我也能分到,實在不必單獨再給我那半成了。」他對楊鈞道。
楊鈞笑道:「我只見過說錢不夠用的,還沒見過把錢往外推的,賀家那麼多人,真正分到你手上的能有多少,若不是你讓賀嘉她們幫忙,陌上香也不可能這麼快打開局面,這半成紅利,本就是你應得的。」
「那就多謝了。」賀融聞言,也就不再矯情,他現在需要用到錢的地方,的確越來越多。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當親眼看見店鋪的盛況,賀融依舊很是震撼。
隨著身份高的客人越來越多,同樣也帶動了那些家境殷實的普通客源,為了將兩者區分開來,楊鈞特地將隔壁店鋪也租下來,作為陌上香的分號,又可將兩邊客源區分開來。
「看來陌上香很快就能開第三家分號了。」穿過門口的人流進入店鋪,賀融有感而發。
楊鈞道:「陌上香雖說也做尋常客人的生意,但主要客源,畢竟還是那些高門世家的女子,這樣的生意,也只適合在京城和洛陽那樣的繁華之地做,而我如今還沒有精力把分號開到外地去,所以第三家分號,應該會做些別的營生,不過現在暫時還未想好。」
賀融想了想:「鹽、鐵、茶,你選一樣?」
現今鹽、鐵並非由國家專營壟斷,而是允許私人開採,開採多少,就納多少稅,茶山也是由私人承包種植,交由商人買賣,官府再從中收取茶稅。
楊鈞認真道:「哪種營生對你將來有幫助?三郎,我知你有大志向,必不甘背負一輩子罪名,旁人愈是輕視你,你心志反是愈堅,我如今雖也只是微末之身,賺不了幾個錢,但若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你只管開口。」
賀融目光微暖,嘴角翹起:「你先不必顧慮我,這三樣營生,是如今最賺錢的,不過鹽鐵買賣,有些麻煩,不如兼做茶商,轉運販賣茶葉,官府許可憑證,我可以讓我爹幫你拿到,只是舉手之勞,楊家本身就有商隊,你可以借調一部分人手來做這件事,再找個信得過的帶頭,不必親自去跑,也不影響陌上香這邊。」
別人真心待他,他自然也願意真心為別人考慮。
楊鈞大為感動,不由握住賀融的手,正想說點什麼。
卻見賀融忽然皺眉,面朝門口的目光一凝,飛快將手抽回去,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楊鈞莫名其妙,正待追上去,又聽一名女子的聲音響起:「怎麼是你?你走什麼,給我站住!」
一道紅色竟追著賀融的身影而去,楊鈞一頭霧水,也跟著追上去。
……
李遂安沒想到京城就那么小,她心血來潮出來逛逛鋪子,也能遇見那天在弘福寺門口衝撞了自家馬車的人。
雖說後來不了了之,但她長那麼大,從沒被人諷刺過刻薄刁鑽,當即就記了仇,連帶賀融的模樣,也記得清清楚楚。
就算賀融假裝不認識她,她也要非要嘲諷兩句才罷休,更何況對方居然轉身就走,避她如洪水猛獸。
李遂安當即大怒,想也不想就追上去。
那天顧著生氣吵架也沒留意,眼下一追才發現,對方竟還是個瘸子。
「前面那瘸子,你給我站住!」她喊道,引來不少人側目朝賀融望去。
賀融當然不會站住,他走得更快了。
今天本來心情好好的,雖然碰見個薛潭,但對方不失為一個有趣的人,結果好巧不巧,又遇見了上次那個刁蠻少女,他沒有吵架的興致,寧可避了開去。
誰知對方還不依不饒追上來。
竹杖在地上篤篤作響,賀融走得更快了,眉頭緊緊擰著,一想到對方如連珠炮的話語就頭疼,巴不得馬上把人給甩掉。
街上人多,他又走得快,難免接踵摩肩,腳下一個踉蹌,又撞上迎面走來的人,這下不想停也得停了。
「抱歉,你沒事吧?」賀融一邊道歉,一邊伸手去扶對方。
對方身強力壯,並未被撞倒,反是將賀融一把推開,斥道:「走路不長眼睛呢你!」
賀融認出來人,這不是成日跟他家五郎過不去的宋蘊嗎?
他上回還坑了人家一次,毀了他們的青樓之旅,不過宋蘊肯定不知道是他幹的。
這時李遂安也追了上來,見狀幸災樂禍:「你跑啊,看你還能跑哪去!」
李遂安的祖母是當今帝妹義陽長公主,宋蘊自然認識她:「怎麼?李小娘子也在找他?是不是他偷了你的錢袋?要不要我把他抓到衙門審一審再說?」
李遂安原想說不是,但眼珠一轉,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我的確少了點東西,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偷的。」
宋蘊冷笑一聲,去抓賀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