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我剛剛去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謝桃一邊往小區里走,一邊戳著手機屏幕發消息: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別人打架的事情嗎?其實那天她差點掐死我……」
「但有一個看起來很神秘的大叔跟我說,她是被人控制了,還說什麼,有人把另一個人的命格綁在了我的身上,只要我死了,那個人也就死了。」
謝桃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她覺得,這樣超乎自然之外的事情,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相信的。
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她也不會相信,自己上一秒明明還走在路燈昏黃的街上,下一秒眼前的所有都會變成漆黑的影子,除卻那樣一個看起來古樸有神秘的小酒館。
裡面還有著兩個奇怪的人。
「算了,說起來我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謝桃發了一句。
然後她就把鑰匙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來,開門。
彼時,剛剛擱下手中的毛筆的衛韞,在抬手拆開書案上擺著的那四封信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那四張灑金信紙上。
原本冷淡如霜的眼眉驟然添上幾分異色。
他清楚地記得那日,他毫無預兆地像是忽然被人掐住脖頸,奪去呼吸,甚至連身體上,都出現了莫名其妙的疼痛感。
「有人把另一個人的命格綁在了我的身上,只要我死了,那個人也就死了。」
衛韞伸手,兩指捏起這張信紙,定定地看著上面的那一行墨色。
命格之說,可信麼?
或許是因為自兒時起便能窺見旁人之不可見的神秘光幕,衛韞雖不篤信神佛,卻也清楚,這世間包羅萬象,自當無奇不有。
而從之前她與他閒聊時,透露出來的她與另外一個女子之間發生爭端的時間段而言,似乎正好與他莫名感到不適時的時間吻合。
衛韞的手指敲擊著書案,纖長的睫毛垂下,遮掩了他那雙微暗的眼瞳。
她的膝蓋受了傷,近幾日也多次跟他念叨過膝蓋疼。
而他近來膝蓋也有些隱隱發疼……
衛韞思及此,一張冷白如玉的面龐頓時沉下來,一雙眼睛微眯。
彼時,他案前的燈火搖曳,明暗不定的光芒照著他的側臉。
四下寂寂,無甚聲響。
若真如她所言,那麼她口中和她的命格相束縛著的人,或許便是他了。
衛韞唇角微揚,無聲冷笑。
可到底是誰,既有如此超乎常人的能力,那麼又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運用此種手段來置他於死地?
難道……此人即便身懷異能,也無法直接取他的性命,故而只能用以所謂的命格束縛之法,將他的命格綁在旁人的身上?
可為什麼,又偏偏是她?
衛韞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眉頭輕蹙時,似在細細思量。
案邊的紫金香爐里有繚繞的煙霧竄出,縷縷生香。
再睜眼時,他將目光停在了被他放置在書案的那枚銅佩上。
無論如何,想來所有的事情都與這個東西脫不了干係。
像是想印證自己的猜測,衛韞直接從書案下的匣子裡抽出一把匕首,然後一手握住鋒利的刀刃,毫不猶豫地一划。
殷紅的鮮血流淌出來,血珠在書案上綻開點點血色,而他自始至終,都未曾皺一下眉頭。
而後他扔了手裡的匕首,提筆在空白的信紙上寫下:
「你可有感覺到哪裡不適?」
謝桃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她正在咬著筆寫作文,聽見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手機就看見了他的這句話。
哪裡不適?
謝桃摸了摸自己的膝蓋。
然後回覆:
「我的膝蓋還是好疼哦。」
彼時,拆開信封的衛韞在看到這樣一句話的時候,眉頭微擰。
他的目光停在自己左手掌心的那道血痕,神色漸深。
「你說,有人將旁人的命格,綁在了你的身上?」
衛韞提筆,想再度求證。
而那邊的回覆來得極快:
「對呀,但是他們說,已經把那個人的命格和我的命格徹底分開了,我也聽不太懂,你說他們是不是搞迷信的啊?跳大神的那種,但是他們又好像真的會特異功能……好神奇哦。」
「……」
衛韞瞥了一眼自己手掌上的傷口,如珀的眼瞳里光影明滅不定,他忽然嗤笑一聲。
——
這夜過去,第二天,謝桃去了機場送周辛月。
她看起來狀態似乎終於好了一些,面對謝桃的時候,也終於是會笑的了。
「辛月,我等你回來。」
謝桃抱住她的時候,沒有忍住紅了眼眶。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桃桃。」周辛月回抱著她,那雙眼睛裡似乎已經染上了一片水霧。
沒有人能夠真正體會到周辛月在知道謝桃是為了她回到南市,並且回到學校的時候,內心裡有多麼震動。
出了那樣的事情,她沒有告訴父母,沒有告訴所有的人。
她以為,自己的一輩子,或許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活著了。
痛苦也好,煎熬也罷,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能夠早點離開這個世界,或許才是真的解脫。
她也那麼做了。
只是她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地逃離這個世界。
但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樣一個人,會為了如此義無反顧地去查清真相。
即便她什麼都不肯說,謝桃也還是憑藉著自己的力量,生生地,把她從無望的泥沼里,拉了出來。
這麼多天來,周辛月不止一次地重新審視過在她印象中這個膽怯柔軟的女孩兒,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小時候被她保護過的這個女孩兒,有一天,會那麼堅定地擋在她的身前。
周辛月曾經覺得,自己比謝桃勇敢,比她膽大。
可此刻,她仿佛才真的重新認識了自己的這個好朋友。
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勇敢。
知道趙一萱差點掐死謝桃的消息的那天下午,周辛月看著從病房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的女孩兒,瞬間痛哭不止。
她問,「桃桃,你為什麼一定要管我的事呢?值得嗎?」
可她心裡很清楚。
謝桃不從來都是這樣嗎?
如果有誰對她好,她就會掏心掏肺地對誰好。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拿出一顆真心待人的人,是那麼的可貴。
而謝桃永遠,珍視這份難得。
生活或許會給予人許多煎熬苦痛,正如謝桃生而不幸,少年離家,到現在,她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
但她對待生活,卻仍然保持著一顆熱忱善良的心。
周辛月有一瞬忽然覺得,自己原來,從來都不是那個最勇敢的人。
只有一個膽小鬼,才會一直想要逃離這個世界,躲避令她難堪,痛苦的根源。
她原來,這麼懦弱。
「記得好好治病,要聽醫生的話,要好好地吃飯……」
謝桃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柔軟地像是天邊飄忽的雲。
周辛月忍不住掉了眼淚,她鬆開謝桃的時候,握緊了她的手,「桃桃,我會的……」
只要一想到,在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如此熱切地盼望著她好好地活下去,周辛月的內心就好像忽然燃起了一點火星的光亮。
「這是我給你做的酥心糖。」謝桃把自己提前做好的幾大盒巧克力味的酥心糖遞給她。
周辛月接過來,定定地望著她,「桃桃,真的謝謝你。」
謝謝你,為了讓我活下去,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能夠跟你做朋友,我很開心。」
看著周辛月和她的父母走進檢票口,謝桃站在那兒,眼眶微熱。
然後,她轉身離開機場,回到了租住的小區里。
當她在樓下看見鄭和嘉的時候,她停在那兒,眉頭輕輕地皺起來。
「謝桃。」
鄭和嘉在看到她的時候,就邁開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似乎想說的話有很多,但當他真正面對她的時候,這個也曾恣肆如浮浪般的少年忽然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你的事,我聽我爸和蘇阿姨說了。」他說。
謝桃沒有說話。
「你的傷……怎麼樣了?」他動了動唇,嗓子沒由來的有點乾澀。
「好多了。」
謝桃還是開了口,回答得多少有點疏離客氣。
當她想繞過他,往樓上走的時候,她忽然聽見身後的少年說,「謝桃,真的……對不起。」
說到底,他和謝桃之間,並沒有多少大的恩怨。
無非是一個正值叛逆的少年對於忽然出現在他的家庭里的這對母女的幼稚反抗。
起初,他以為謝桃事事要和他比,什麼都要和他學,什麼都要跟他搶。
他從一開始,就看不起這個忽然住進他家裡的,名義上的妹妹。
他也曾偶爾出言嘲諷,但這個在他家裡從來都顯得過分沉默的女孩兒,在面對他時,也是同樣的寡言。
直到除夕那天,他發現母親在世時親手給他捏的泥塑被人摔碎。
他特意將母親的東西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地方,目的是為了提醒父親不要忘記他的母親。
但那天,當他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卻看見那泥塑已經碎在了地上。
而當時,謝桃正蹲著身子在那兒收拾。
那一瞬怒氣衝上來,他走過去,一把推開她的時候,她沒有防備,身形不穩,額頭磕在了柜子角上。
「從我家裡滾出去!」
這是那天,他對那個女孩兒親口說的話。
而當時的謝桃,磕破了額頭,殷紅的血液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而她看向他的目光,就好像是今天這樣,平淡又陌生。
那天晚上,她的母親因為成績的事情而訓她。
那是鄭和嘉第一次見謝桃反駁蘇玲華。
她們母女倆爭論間,氣氛鬧得越來越僵,怒氣之下,蘇玲華一巴掌就打在了謝桃的臉上。
鄭和嘉有時候也會回想起來那個時候,謝桃望著她的母親,淚眼朦朧,眼眶紅透的模樣。
那是一個女孩兒最絕望的目光。
在那個冬夜,他見她穿著單薄的衣服,背著雙肩包,一去不返。
後來是鄭文弘找他談話,他才知道,他母親親手做的那個泥塑,是鄭文弘喝醉酒回到家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的。
而謝桃,不過是被她媽媽蘇玲華喊著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事實上,謝桃也從來都沒有想要跟他比,甚至搶他的任何東西。
那不過都是蘇玲華因為有了一個新的家庭,而做出的荒唐舉動。
那個時候的蘇玲華,雖然已經治好了心理疾病,但是因為多年和前夫謝正源之間不夠平等的關係,導致她將自己自然而然地放在了比較低的位置。
她想在這個新的家庭里真正立足,於是她嚴苛地要求自己的女兒要跟上鄭和嘉的學習成績,同時,她也下意識地開始討好,偏向於鄭和嘉。
她希望通過自己的示好,能夠讓鄭和嘉接受她。
但在她偏向鄭和嘉的同時,卻忽略了自己的女兒謝桃。
或許在精神失常的那幾年裡,她早已經忘卻了自己該怎麼做一個好的母親。
即便鄭文弘提醒過她,但當時的蘇玲華,仍然陷在曾經的固有模式里。
或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一個家庭而給她帶來了深重的打擊,這一次,她變得過分珍惜。
鄭文弘和蘇玲華一直都知道謝桃在哪兒,他們也一直都在悄悄給謝桃所在的那家鎮上的蛋糕店裡打錢。
但他們卻並沒有敢去棲鎮,把她接回來。
因為謝桃這一次,顯得尤其決絕。
即便蘇玲華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她在自己的女兒最脆弱的時候,狠狠地在她心上扎了一道傷口,或許那是這一輩子,都無法癒合的傷痕。
而鄭和嘉對謝桃,也同樣感到歉疚。
他承認,曾經的自己,從一開始對待謝桃,就是抱有偏見的。
因為她和蘇玲華都是忽然闖進他家裡的陌生人。
這一年多來,曾經如同浮浪般恣肆的少年,終於有了幾分他父親的沉穩。
對於自己曾經的幼稚行為,鄭和嘉一直心懷愧疚。
「其實我以前也討厭過你。」
謝桃忽然開口,卻沒有轉身。
「以前我覺得媽媽很喜歡你,她在我面前總是提你,要我向你學習,要我的成績要像你一樣好……」
「我有一段時間,真的很討厭你。」
「但我也能理解,那時你對兩個忽然闖進你家裡的陌生人的抗拒。」
「因為我也一樣。」
她也同樣,不喜歡在那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還要被媽媽逼著,叫鄭文弘「爸爸」。
她也同樣抗拒。
但他們的處境終究是不相同的。
一個,是那個家裡本來的主人。
而她,卻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能說出來的許多話,當時的謝桃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但那些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你也不用記著。」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謝桃說完,就直接往樓上走了。
而鄭和嘉站在原地,望著謝桃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轉角,他久久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課。
謝桃趴在書桌上做做作業的時候,聽見細微的淅瀝聲傳來,她抬頭的時候才發現,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起了雨。
彼時,身在另一個時空的衛韞正立在一間暗室里。
燃著幾炷香的供桌之後,正擺著兩個靈位,一個是其父衛昌寧,而另一個,則是其母沈氏。
又是一年六月十三。
他母親的忌辰,父親的死期。
更是衛家滿門遭逢大難之日。
可笑那般簪纓望族,百年世家又如何?不過一夕之間,便大廈傾頹,黃土埋骨。
眼底似有幾分譏諷,衛韞整理了一下衣袖,伸手取了旁邊的香,再點燃了一炷。
繚繞的煙,模糊了他的冷淡的眉眼,仿佛他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疏淡無波的模樣。
衛氏滿門或生或死,他並不在乎。
畢竟那樣一個大家族雖也曾有枝繁葉茂之態,但其實早已爛到了根里。
在曾經的衛家,衛韞唯一在乎的,只有他那個懦弱無能的父親,還有早逝的母親。
身為衛氏三房的庶子,他的父親衛昌寧在那樣根深樹大的家族裡,便是最為不起眼的一片葉子。
而身為三房庶子的兒子,他衛韞生來,便更是渺如塵埃。
但偏偏衛家最後活下來的,卻只有他。
多諷刺。
衛韞從暗室里出來的時候,衛敬早已經等在了門外。
「大人。」
見衛韞從暗室里出來,衛敬便低首喚了一聲。
「如何?」
衛韞漫不經心地用錦帕擦拭著自己的手,嗓音清泠冷淡。
「如您所料,陛下並未問罪太子。」
衛敬垂首,恭敬答道。
衛韞聞言,面上沒有什麼波瀾,扯了一下唇角,「太子雖衝動易怒,但他身後,卻有一個好太傅。」
「許地安把他從這件事裡摘出去,怕是也費了不少功夫。」
許地安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
衛韞如何會想不明白,若無啟和帝的默許,太子要想從這起貪污大案里完全脫身,那是絕無可能的。
那本名冊上與太子有關的人幾乎都死在了大牢之中。
這就是最好的佐證。
如此看來,啟和帝對待他這位親自撫養了六年的嫡子,到底是多了幾分偏愛。
卻是不知,這位如今一心追求長生仙道的啟和帝,對待他的這位嫡子,究竟還能容忍到什麼地步?
衛韞無聲地笑了一聲,那雙如珀的眼瞳里光影微暗。
「太子派來的那些人,不必再留著了。」
「都殺了。」
他說這話時,嗓音仍舊平穩,猶帶幾分飄忽輕慢,不染半點情緒波瀾。
「是。」
衛敬垂首應聲,而後便轉身走出去了。
待衛敬離開,屋內恢復一片寂靜時,衛韞方才聽見窗外似乎有淅瀝的雨聲,且仍有雨勢擴大的趨勢。
他順著窗欞遙遙一望,目光沉沉。
緩步行至窗前,衛韞伸手出去,雨水滴落下來的時候,打濕了他暗紅的衣袖,添了點點的深色痕跡。
胸口傳來熟悉的滾燙溫度。
衛韞頓了一下,伸手從衣襟里拿出那枚銅佩的時候,淡金色的光芒凝成一封信件,輕飄飄地落在了窗欞上,瞬間被雨水打濕。
衛韞撿起那封信,手指曲起,隨意拆開。
微微濕潤的灑進信紙上凝著一行板正的墨色:
「衛韞,下雨啦。」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那一瞬,他看著這樣的一行字,唇角忽然勾了勾,抬眼看向窗欞外的婆娑樹影時,神色忽然變得飄忽渺遠。
是啊,下雨了。
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此刻卻好像是割破了時空的界限,在下著同一場雨。
雨勢漸大,聲聲清脆淅瀝。
一如多年前,澆熄衛氏家宅那場大火的雨聲陣陣。
那個被他瞧不起的懦弱父親,在那一日,做了平生唯一一件大膽的事情。
「延塵,你要好好地活著。」
這是他對衛韞,說的最後一句話。
曾經,父親對他的教誨從來都是「樣樣不必拔尖兒,萬事莫要出頭」。
便是連取名,也是名「韞」,字「延塵」。
意為和光同塵。
他的父親平生一願,便是望他做個最為平凡,猶如塵埃一般的人。
這便是其父那所謂的,在衛氏那般的大家族裡的,生存之道。
多可笑。
彼時,坐在書桌前的謝桃,手裡握著手機,另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著雨水一點點滴落在玻璃窗上,滑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隔著兩個時空的兩個人,在同一時刻,仿佛都在望著同一場雨。
當謝桃膝蓋的傷終於好了之後,她每天下午放了學,就又會去甜品店裡做兼職。
這段時間謝桃一直都在和衛韞保持著聯繫。
就是那種連她今天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做了什麼都要閒聊一下的聯繫。
當然,大多的時候,基本都是她在說。
如果不是問過衛韞的真實年齡,謝桃可能真的會以為他是一個日常老幹部畫風的老爺爺。
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有哪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會喜歡喝茶,練字,看《知論》?
講話還文縐縐的。
謝桃覺得自己跟他聊天聊著,自己上語文課學文言文的時候都好像輕鬆了那麼一點。
來往聯繫得多了,謝桃漸漸發現,他似乎是一個尤其優秀的人。
他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博學多聞,會下棋,會書法,會畫畫,甚至還有一些能夠幫助她更好地理解和背誦文言文的方法。
那麼枯澀難懂的文字,經由他解釋之後,又好像變得順眼了許多。
但同時,她也發現,他似乎對許多現代社會的詞彙,都並不了解。
這讓她不禁開始產生懷疑。
「衛韞你跟我說實話,你其實是個住在山裡,信號還非常不好的老爺爺對吧?」
「也不對,如果你信號不好,你就收不到我的消息了。」
「你到底是不是個老爺爺?」
當衛韞看見信紙上的這幾句話的時候,他眉心微蹙,覺得有些莫名。
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下來,他的耐心早已被她每日不定時的信件騷擾給磨得好了許多。
於是他提筆便回:
「若是閒得無聊,就多讀書」
又是這樣哽死人的話。
謝桃和衛韞聊的,幾乎都是一些尤其瑣碎的內容。
但是這樣長的一段時間下來,謝桃已經開始漸漸習慣了,每天跟他說話。
所有好的,不好的,高興的,不高興的,她都會說給他聽。
即便他從來都是惜字如金。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人,有著過多的好奇心,甚至已經出現了一些陌生的情緒。
盛夏悄然降臨,一學期的課程也終於結束。
放了暑假的謝桃,每天除了去甜品店兼職之外,又找了一份發傳單的工作。
下午的一兩點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謝桃堅持了幾天,後來有一天中午實在太熱了,她曬得腦子一陣眩暈,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一天,是衛韞覺得自己的書案上最為乾淨的一日。
從早到晚,那個小話癆竟然連一封書信都沒有。
他那雙如珀的眼瞳里流露出幾分異色。
何以她今日,終於知道「安靜」二字怎麼寫了?
真稀奇。
齊霽來到國師府的時候,就見著那位身穿暗紅錦袍,銀冠玉帶,端的是明艷風流之姿,卻總是一派無情冷淡之態的年輕國師正坐在院子的涼亭中,手裡摩挲著一枚銅佩,似乎若有所思。
「延塵兄什麼時候得了個這樣的物件?」
齊霽踏上涼亭的階梯,伸手想將他手裡的那枚銅佩拿過來,可他剛剛出手,就已經被飛過來的茶盞上的杯蓋給打了手背。
力道還不小。
齊霽扶著自己的手背,「衛延塵你竟然下重手?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世子不是說,你並非那種挾恩圖報之人麼?既是如此,何以次次將此事掛在嘴邊?」
衛韞收好手裡的銅佩,抬眼看向他。
齊霽挺直腰板,「我忽然又是了。」
「……」
衛韞收回視線,伸手執起茶盞,湊到唇邊抿了一口。
「衛延塵。」
齊霽在他對面坐下來,「我總覺得,你似乎心裡裝著不少事啊。」
「世子是將我的忠告忘了?」
衛韞眼睫未抬,嗓音淡淡,「不要過分好奇。」
話音剛落,他就察覺到被自己攏進衣袖裡的銅佩的溫度忽然變得滾燙。
衛韞神色未變,卻是站起來,轉身便下了階梯,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她果然,是不可能安靜的。
「衛延塵你去哪兒?」齊霽站起來喊。
「世子請回。」
衛韞並未回頭。
當他握著那封信件回到書房裡的時候,他立在窗欞邊,拆開信封。
上面有三行墨色,透露著一個小姑娘的窘迫與懊惱:
「衛韞,我發誓今天是我最丟臉的一天!」
「我今天在大街上暈倒了,然後一群人圍著我看啊看的,他們把救護車叫來了,我剛被他們抬到急救床上就醒了……天鴨,我還付了救護車的錢!!!」
「我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桃桃:我太難了
衛韞:真可憐:)
既然都這麼可憐了,衛大人你給寄點東西吧?(瘋狂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