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經過兩回穿越人海「苦戰」， 葉舒華精心編好的髮型早就被擠得不成人形了， 幸好這會兒沒條件化妝， 不然假睫毛都能被擠掉。
也正是因為沒化妝， 葉舒華才沒有半點逼數， 還當自己是剛出門的那個小仙女， 擠出人群後連衣服都沒整理， 拔腿追上那個清瘦頎長的身影。
「宋大哥……」葉舒華還以為她能跟宋知青來一場浪漫的「邂逅」，結果這哥們走得比她那群踩了風火輪的娘子軍還快，葉舒華跑了幾步還沒追上， 乾脆一撩辮子喊道：「宋清徽！」
宋清徽其實隱約聽見了這個耳熟的聲音，他差點就停下腳步了，只是轉念一想， 上次在葉小妹家裡吃飯， 這女同志連個眼神都捨不得分給他，現在又怎麼可能在外面這麼甜的跟他打招呼？
肯定是他聽錯了， 所以宋清徽非但沒回頭看一眼， 反而更加快腳步離開「事發現場」了。
直到聽見這聲中氣十足的「宋清徽」， 他才終於停下來， 一臉意外的回頭：「葉小……舒華同志？」
「是我呀。」
葉舒華幾步來到他跟前，一邊喘氣一邊抱怨道， 「想跟你打個招呼還真不容易啊……」
「我以為聽錯了， 這才沒有停下來。」
宋清徽笑容溫和的解釋道， 一邊不著痕跡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葉小妹的新形象，觀察入微的宋清徽當然不會錯過， 他甚至第一時間就注意到她與眾不同的髮型。
精緻的小仙女已經變成凌亂不羈的瘋婆子了，胸前的麻花辮因為綁得緊倒還安然無恙，後腦勺的編發幾乎是個雞窩了，刻意蓬鬆的那些小碎發四處炸開，襯得她整個人也像炸毛的瘋婆子。
可是葉小妹頂著這樣一副「尊榮」，竟然絲毫不難看，反而給人更加生動俏皮的感覺，尤其是配著因為運動而變得越發紅潤動人的臉蛋、櫻紅小嘴微張著喘氣，胸口起伏……
胸？
宋清徽像是針刺了一下，倏地移開目光，耳根微紅的補了一句：「對不住了。」
「沒關係，我原諒你啦。」
葉舒華完全沒發現他的異常，她已經抱怨過，現在正笑容燦爛的看著宋清徽……的包裹。
宋清徽頓了頓，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看，瞬間明白葉小妹的熱情從何而來了。
平時的宋清徽應該在內心吐槽了，葉小妹一次又一次讓他大開眼界。
但他剛才差點非禮勿視冒犯小姑娘，自然沒了義正言辭控訴對方的資格，哪怕在心裡想想都沒那個底氣，只好抿了抿嘴，不動聲色的轉移的話題，「也來鎮上買東西？
就你一個人？」
「不是，跟我娘來的。」
葉舒華匆匆身後指了指，就不想浪費時間了，直勾勾看著宋清徽剛從郵局拿出來的包裹，毫不掩飾的好奇著，「這是宋大哥家裡寄給你的東西嗎？」
話題又被拉回來，但宋清徽還沒從尷尬的情緒中走出來，還有些乾巴巴的點頭：「是啊。」
她也想要擁有呢……
葉舒華羨慕的目光在包裹上流連忘返，繼續「好奇」著，「你家裡這麼早就寄年貨來嗎？」
她最近被葉三哥勾起了對過年的嚮往，說什麼話題都能跟過年搭上關係了。
宋清徽被她毫不掩飾的嚮往逗笑了，內心的尷尬一掃而空，搖頭笑道：「離過年還有兩個月，這應該不是年貨吧。」
也就是說年前他家還會寄一次東西了，而且年貨肯定要比這個包裹更加豐富壯觀！葉舒華想明白這點，臉上的羨慕嚮往都要化為實質了，又羨慕又嫉妒的感嘆：「宋大哥的家人對你可真好。」
同樣的話，宋清徽已經從很多人嘴裡都聽到過，但從來沒有人能像葉舒華一樣，讓他聽完必須緊緊抿嘴、才不至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的。
因為葉小妹說話時的表情特別豐富多彩，精彩到讓他有一探究竟，想知道她的心理活動是不是也跟臉上一樣精彩的想法。
心情就這樣在葉小妹三言兩語之間由陰轉晴，作為一個有恩必報的「好人」，宋清徽摸了摸口袋，然後低調的從裡面掏出一把東西，和顏悅色的遞給她，「這個可能你會喜歡？」
這個東西她認識！葉舒華雙眼放光：「大白兔奶糖？」
宋清徽和這雙瞬間亮得驚人的眼睛對視，又不著痕跡的移開，讚賞點頭：「你吃過？」
葉舒華已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一邊點頭，還不忘雙手並用去他掌中撿奶糖，大白兔，中國馳名商標，宋大哥果然是土豪。
最關鍵的是，她還沒把他泡上手，有限的幾次接觸中，又是送麥乳精又是送大白兔的，這到底是什麼絕世活雷鋒啊！
兩個人都沒說話了，仿佛在完成什麼骯髒的交易，葉小妹默默的從自己手心撿奶糖，宋清徽則靜靜的看著她，最多幾秒鐘的接觸，收回手的時候他卻仿佛還能感覺到被她指尖輕觸掌心的觸覺，不輕不重，像被小奶貓的爪子不上不下地撓了幾下，撓得他神志不清，不知不覺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
媽媽，這是叮噹貓的口袋吧！
葉舒華幸福的快暈倒了，不過動作卻半點都不含糊，迅速伸爪子……哪怕宋大哥真的是機器貓，她也能把這些糖裝下，口袋不夠就把外套脫了當袋子！
再「骯髒」的交易也有一回生二回熟的時候，葉舒華這回從宋清徽手掌撿大白兔的時候，還有心情八卦，「宋大哥，你家不是在北京嗎，怎麼還給你寄上海的大白兔？」
宋清徽挺感興趣的反問：「你知道大白兔是上海的？」
葉舒華眨眼睛：「難道不是嗎？」
她記得小時候跟爺爺奶奶去上海旅遊，奶奶特意划過重點，她喜歡的大白兔就是上海產的！
「是上海生產的。」
宋清徽眼底染上絲絲笑意，解釋道，「不過北京的供銷社也有賣，而且供應比其他省市更充足。」
葉舒華上輩子網購發達，打開某寶就相當於擁有了全世界，對於這個時代的物資分配不均的感觸就很深刻了，頂著張傻白甜的臉語氣深沉的感慨，「首都人民真幸運啊。」
宋清徽又被她逗樂了，繼續從口袋掏大白兔。
這場「交易」進行到第三個回合，終於有人看不過眼出來打斷了，遠遠的傳來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宋大哥，你還沒回去嗎？」
如此關鍵的時刻，葉舒華被突如其來的搭訕嚇了一跳，宋清徽倒是很淡定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
葉舒華也就從善如流，把他掌心最後兩顆糖撿走了。
說話的人離他們有些距離，有她邁著文雅的步伐走近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了。
宋清徽抱著包裹表情坦然，葉舒華則把手插在口袋裡、像是撿到了一個億似的捨不得伸出來。
只是這樣截然不同的反應，反而更有貓膩，心思細膩的常娟娟先觀察了心上人，又不著痕跡打量了葉小妹幾眼，頓時有種不好預感的，面上還是溫柔和善的打招呼，「原來葉舒華同志也在，抱歉剛剛離得遠沒看到，不過你跟宋大哥在聊什麼呢？」
常娟娟這話聽著很友善，其實暗藏玄機，不著痕跡就跟宋清徽拉進了距離，並且把葉舒華排除之外。
葉舒華雖然是個小甜甜，這種女生都能領會的機鋒她也是能聽懂的，不過葉舒華現在得了一堆大白兔奶糖，省著點吃的話都能甜到過年了，因此心情好極了，不樂意計較這種小事，只是笑眯眯的問宋清徽：「宋大哥，咱們剛剛的事可以告訴常同志嗎？」
有時候無心插柳比有意栽花的效果要好得多了，葉舒華這句話成功讓宋清徽沉默了，還有點不易察覺的茫然……他是誰？
他在哪？
他剛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當事人尚且如此迷茫，常娟娟更是一瞬間臉都白了，就怕自己努力爭取了這麼久的人，反而被處處不如她的小丫頭搶了先。
不過看到宋清徽的表情，她又感到安慰了許多，勉強笑著追問：「宋大哥，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說悄悄話了？」
還是因為上次喝醉的後遺症，宋清徽最近被常娟娟纏得緊，也不可避免對這位女同志有了些了解，她跟她的好友李繼紅同志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李同志處處吵架，其實並不如何能言善道，是大家都不願跟她一般見識而已。
而常同志給人的感覺溫柔善良，從不跟人產生矛盾，但真要比說話的藝術，恐怕兩個葉小妹不是她的對手。
就像現在，她看似輕飄飄一個問題，可他再不否認，葉小妹的名聲恐怕就沒了。
澄清是必須的了，其實哪怕常娟娟不問這句，宋清徽也會澄清，畢竟路上來來去去這麼多人，他總不能讓跟前這個傻姑娘被人誤會。
但他很反感常娟娟話中的軟刀子。
宋清徽看著脾氣很好，實際上極有主見，並且最討厭被人架在火堆上，就是因為這個，這兩年在知青點，大家越是起鬨他跟常娟娟多配，他反而越無動於衷，連想要接觸了解對方的興趣都沒有。
現在也一樣，宋清徽客氣有禮的笑道：「小妹開玩笑呢，她說話一貫淘氣，常同志可別真誤會。」
一個小妹，一個常同志，親疏遠近一目了然，常娟娟咬了咬唇，有點為他疏離的態度傷心。
不過另一方面，她又覺得放心了許多，繼續笑容溫柔的問：「這樣啊，那宋大哥現在要回去嗎？」
宋清徽搖頭：「我還要等沈思默，常同志著急的話可以先回去。」
常娟娟當然不著急，她很樂意陪宋大哥一起等沈知青，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回答，葉舒華不甘寂寞的搶答了，「宋大哥，我要等我娘呢，我們一起去國營飯店那邊等吧！」
宋清徽看了看她燦爛如花的小臉，慢慢點了頭：「好。」
葉舒華摸著口袋裡的大白兔，也露出了甜絲絲的笑容，當下就要轉身去她口中的國營飯店。
常娟娟怕她再矜持下去，就要被葉小妹當不存在了，當下追了上去，「宋大哥，葉同志，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葉舒華頭也沒回的走在前面，根本不在意身後多了個電燈泡。
當然在意也沒用，她自己還沒把宋大哥泡到手，不能霸道得現在就要求人家跟所有追求者一刀兩斷吧？
宋大哥聽她才有鬼咧！
葉舒華乾脆忽略這種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