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雖然葉小妹某些時候， 臉皮厚得令人一言難盡， 但是看在她乖乖跟著自己學醃肉的份上， 王翠芬也決定睜隻眼閉隻眼， 索性輕輕揭過了。
串好肉， 正式開始醃製的時候， 葉二嫂也挺著肚子過來幫忙了。
因為分量太多， 四個女人在院子裡忙了大半個上午，才算把臘肉都處理好了，邊邊角角都抹勻了調料， 然後一條條掛在院子裡。
聞著調料香味，再看看高高晾起來的一條條臘肉，葉舒華終於體會到了農民伯伯豐收的喜悅。
貧下中農終於翻身做主人了， 一夜之間坐擁這麼多肉肉， 葉舒華激動地留下了不爭氣的淚水了。
然而還沒等她感動完，她娘拍了拍手， 招呼道：「快做飯了， 抓緊點把灌香腸的肉剁好拌上調料， 正好醃上兩個鐘頭， 咱們吃飯再來灌香腸。」
葉舒華深深地嘆了口氣，農民伯伯豐收一回可真不容易呀。
到底還是跟上了她娘的隊伍。
葉家再「財大氣粗」， 也只有一把菜刀， 為了節省時間， 王翠芬不假人手接過了剁肉的重任，一邊讓葉大嫂教葉舒華準備調料。
等調料準備好了， 葉大嫂和葉二嫂又馬不停蹄的去準備午飯，早等著這一刻的葉舒華跟著跳起來，「娘，我也去幫嫂子們！」
還沒邁出步子，被王翠芬扯著褲腳，「你給我回來。」
「娘？」
葉舒華滿頭霧水，她這麼積極的幹活竟然也不被允許嗎？
「你嫂子用不著你幫忙，過來看我怎麼剁肉的，待會還要教你醃肉。」
脫身失敗的葉舒華忍不住脫口而出：「可是豬腳怎麼辦？」
葉舒華吃完早飯沒多久時，葉大哥和葉二哥也回來了，還捧著她期待已久的豬腳。
葉小妹對於吃的堪稱博愛、面面俱到得很，這一上午被臘肉吸引的同時，還不忘分出幾分精力回憶烤豬蹄的味道。
一心二用的結果就是口水流得更歡了。
終於熬到午飯時間，葉小妹已經迫不及待了！不想王翠芬同志卻無情無義的拒絕了她的請求，「豬腳放那又不會跑，等下午灌完香腸，你想怎麼玩都成。」
小宋來吃晚飯的時候，剛好請他嘗嘗鮮。
葉舒華不知道她娘的打算，還試圖賣萌撒嬌：「人家就想中午吃呀。」
隊長媳婦根本不吃這一套，態度十分堅定，葉舒華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可以先弄豬血嗎？」
「豬血也留著晚上吃。」
好吧，她果然是個弟弟。
葉舒華認命了，乖乖蹲在她娘跟前，鼓著一張小臉學習起來。
王翠芬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並不在意其他細節，事無巨細跟她說了許多灌香腸的注意事項。
葉舒華的鬱悶便持續到了吃飯前。
隊長父親和大哥二哥他們就像裝了雷達系統一樣，剛剛好踩著飯點踏進了院門。
王翠芬還在攪拌剁好的肉、讓調料分布得再均勻一點，看到葉隊長回來，第一時間抬頭，沒頭沒腦的問：「說了？」
葉隊長更是簡潔，連話都沒說，直接點頭算作回答，王翠芬便笑容滿面的點了頭，「去吃飯吧。」
葉舒華注意到了爹娘之間的打啞謎，但因為正在單方面跟王翠芬同志冷戰中，她又不好意思問出來，繼續保持「我不想搭理你」的傲嬌臉，於是就錯過了打聽消息的機會。
更得不償失的是單，葉舒華方面宣戰了好一會兒，發現她娘吩咐她做事依然毫不手軟，那她圖個啥？
然後她又默默的、單方面跟她娘握手言和了。
吃完一頓粗茶淡飯，葉舒華緊接著又要干苦力了。
灌香腸有個環節特別刺激，那就是洗腸衣，葉舒華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如此邪惡的東西，她娘翻出小腸裡面來掛乾洗淨的時候，葉舒華被臭得無處可躲。
雖然王翠芬林紅梅她們都是幹家務的好手，沒一會兒便把腸衣洗得乾乾淨淨，可那股味道依然在院子裡盤旋了大半個下午，葉舒華當時就發誓，她絕對不要碰香腸，太邪惡了。
不過當臘腸也灌好拍拍掛起來的時候，葉舒華站在肉下面一臉幸福：真香……
葉大哥和葉二哥今天有點無所事事，上午在殺豬現場幫完忙，下午就待在家裡不出去了，因為他們答應過葉小妹，豬腳拿回來他們兄妹三個自己烤。
哥倆也才二十幾歲的年紀，平日裡看著沉穩老實，但也還保持著年輕人的好奇，他們內心對於烤豬蹄這項活動也是充滿了期待，這才哪都不想去的。
可惜葉大哥和葉二哥暗戳戳期待著，「總指揮」的葉小妹忙活完，卻已經到下午四點多了，夕陽西下，正是烤豬蹄的好時候，葉舒華抹了把不存在的汗，轉身大聲向大哥二哥宣布：「小伙子，開始幹活吧！」
剛說完，額頭毫不客氣地被彈了一下，葉大哥哼道：「我們是你哥，誰跟你小伙子。」
「就是。」
葉二哥緊隨其後的上前，眼看著即將完成二連擊，葉舒華很識時務地捂住了額頭求饒：「開玩笑的，我不敢了。」
葉二哥只好遺憾的收回手。
葉舒華確實不敢再皮了，認命的當個弟弟，然後一臉乖巧地「拜託」葉大哥把豬蹄搬出來除毛洗淨。
伍叔殺豬的時候粗略地除了下毛，當然不能指望剔除得有多乾淨，事實上所有帶皮的肉拿回家依然細緻地去了一遍毛。
給豬蹄去毛更是個重大的工程，不過葉大哥從小看到大看慣了王翠芬是如何處理的，那套流程早已耳熟能詳，聞言二話不說去拿工具了。
葉小妹和葉二哥尋找烤肉裝備，他們家當然是不可能有燒烤架的了，但是葉二哥很機智，帶葉舒華去近日該拿出來烤火的火盆，「小妹，火盆可以用嗎？」
葉舒華勉為其難的點頭：「可以吧。」
葉二哥便低調的笑道：「我就說嘛，烤豬腳就跟咱們過年烤麻糍差不多，只要放在火上烤熟、注意翻轉別燒焦了就行。」
葉舒華懵懂的問：「烤麻糍？」
「對啊，年前打麻糍……」說到一半，葉二哥恍然大悟，打趣道，「打麻糍也是去年的事，你是不是又給忘了？」
葉舒華已經從葉小妹的記憶中找回了有關於這個東西的記憶，因為過程比較好玩，糯米蒸熟真的要放在石臼里反覆捶打，小朋友們特別喜歡圍觀打麻糍過程，這也是葉小妹童年的記憶。
不過葉舒華就不一樣了，她更關注麻糍吃起來怎麼樣，興致勃勃的道：「今年我也要跟你們一起烤麻糍，嘻嘻。」
葉二哥笑了：「別說烤麻糍了，你想去打麻糍都沒人攔著。」
兄妹倆有說有笑的把取暖工具提前搬到院子裡，王翠芬等三位「主婦」事先放過狠話，兄妹三個只要別把院子點著，隨便怎麼玩她們都不管，當然也不可能搭把手。
所以這會兒，王翠芬皺眉看了看他們的大動靜，到底沒說什麼的收回視線，眼不見為淨。
王翠芬都這樣了，林紅梅和宋秀秀更加無話可說，任由葉家三傻在院子裡為所欲為。
兄妹幾個分工合作，葉大哥刮毛，葉二哥就負責把串豬蹄的竹籤削好，葉舒華當仁不讓的變身燒火小妹，各自完成任務後，每人拿起一串豬腳。
葉氏烤豬蹄小鋪終於正式開張了……
兄妹三人排排蹲在院子裡烤豬蹄，專心致志，儼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不過沒關係，有人正頻頻往手腕上瞧，剛過五點多，就迫不及待拎著「禮物」上門拜訪了。
宋清徽登門時，王翠芬剛好在院子門口。
鄉下無秘密，兄妹幾個聲勢浩大，引得鄰居鄉親頻頻探頭圍觀。
偏偏王翠芬的隊長媳婦包袱也很大，怕小妹弄不好又要在隊裡鬧笑話，有點不想讓他們進院子圍觀，就親自堵在院門口應付好奇的鄉親了。
在隊長媳婦的嚴防死守下，果然沒有一個外人能成功溜進來一探究竟的，眼看著天色漸晚，該準備晚飯了，圍在葉家大院門口的七姑八婆才各自散去。
王翠芬此時瞧了瞧天色，也打算回廚房開工，畢竟晚上還要請客。
剛要轉身回去，就看到宋清徽遠遠的朝自家走來，王翠芬連忙掛上笑容，往前迎了一段。
「葉嬸。」
宋清徽禮貌的先開口叫人。
其實剛走出知青點，他就意識到自己似乎出來得早了點，但是折身回去又顯得他很心虛，為了證明自己問心無愧的宋清徽只好倔強的繼續往前走，不過為了防止精明的隊長媳婦誤會，宋清徽還是不動聲色的解釋了一句，「下午沒活干，所以提前上門打擾了。」
「怎麼是打擾呢，你葉叔他們巴不得你每天都來家裡玩。」
王翠芬嘴上客套著，其實根本沒關注時間問題，她此時正難為情的看著小宋手裡的肉，故作不悅的埋怨道，「你葉叔今天沒叮囑你嗎？
來吃飯可不興回回帶東西的，要不然我們以後都不敢喊你了。」
宋清徽連忙解釋道，「葉叔是交代了，但是我上次吃過葉嬸的紅燒肉，就有點念念不忘。」
王翠芬頓時哭笑不得，「我們家人口多，分的肉自然也比你們知青多，還能少你一碗紅燒肉嗎？」
「我聽他們說葉嬸領了肉就在家裡醃製……」
「那也有給準備的紅燒肉啊，你這孩子！」
王翠芬早準備好了，端著肉回院子裡時，就迅速割了塊肉五花肉留著晚上待客的，只是葉小妹當時忙著饞葉大寶沒發現而已。
聽到這話，宋清徽臉上也添了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委婉的道：「可是又拿回去的話，我自己不太會燒，知青點其他同志也不拿手，都白白浪費了。」
宋清徽這麼客氣的拎著上這麼一大塊五花肉，除了因為不想兩手空空惹葉小妹「白眼」以外，也確實跟他說的一樣，放在自己手裡是浪費好東西，他跟葉小妹的口味有點像，比起醃製品更愛吃新鮮的，還不如順便帶過來讓葉嬸一塊燒了，至少一次吃個痛快。
但是王翠芬不知道他的心思，看小宋把一個不會持家的小伙子塑造得活靈活現，加上模樣俊秀、氣質清雅，隊長媳婦頓時母愛大發，立刻道：「那我幫你一起燒了，到時候帶回知青點，你一個人也能吃兩天。」
宋清徽頓了一下，想想還是沒說什麼，他覺得葉嬸想法是很美好，只是等紅燒肉一出鍋，恐怕葉小妹一個人就能包圓了。
他才不信世上會有紅燒肉能從葉小妹的餐桌上活下來。
小宋認可了自己的建議，王翠芬也覺得這樣處理特別好，這才接過肉，熱情的引著他進院子，「來得正好，他們兄妹幾個在弄什麼烤豬腳，小宋也過去玩吧。」
宋清徽配合地作期待狀，跟王翠芬一起進了院子，就看到三個專注又和諧的背影，不由抽了抽嘴角，但還是商業的吹捧了一下，「聞起來很香呢。」
王翠芬笑，「燒肉能不香嗎。」
這也是她任由小妹折騰的原因，在她看來，豬腳皮的油燒出來，只要別燒焦，怎樣都不會太難吃。
葉舒華雖然很專注，聽到熟悉的聲音還是很敏銳的，立刻回頭問：「宋大哥，你怎麼來了？」
宋清徽本想接話，一抬頭看過，卻不由自主的噗嗤一笑。
葉小妹不知道什麼時候臉上蹭上一塊黑灰，面積不大，也沒有特別髒，反而襯得臉更加白皙秀氣，至少在宋清徽眼裡，這樣的葉小妹依然有幾分可愛。
但因為葉小妹「小邋遢」的模樣，跟她往常白白嫩嫩又嬌氣的模樣相去甚遠，宋清徽才沒忍住笑出聲的。
葉舒華對此一無所覺，在她眼裡自己何時何地都是美貌如花的，長得好看就算在家摳腳都能摳出仙氣呢，當然不認為宋清徽是在嘲笑她的形象，難道他看不起他們的「葉氏烤豬蹄小鋪」？
這麼想著，葉舒華皺起了眉，準備扔個兇狠的眼神讓宋大哥自己體會，卻被旁邊的葉二哥打斷了，葉二哥轉過頭就看到小花貓的妹妹，忙伸手過去幫她擦，「小妹怎麼烤個豬腳也能把灰抹臉上……」
聲音漸漸消失，因為葉二哥幫小妹「擦完臉」，剛收回手，就看到她臉上兩道整齊的灰，小黑點變成貓鬍子，這下真成小花貓了。
葉二哥突然心虛的不敢說話。
宋清徽差點被這對沙雕兄妹逗得昏古七了，努力憋著才沒有不至於放聲大笑。
王翠芬這時拎著肉從兄妹三人跟前掠過，注意到葉邋遢鬼小妹，頓時無語。
當著客人的面也不好不給小妹面子，王翠芬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快步回廚房親自擰了毛巾過來，親自給葉小妹擦乾淨臉和手。
葉舒華沒看到自己的花貓形象，所以一點都不覺得羞愧，還挺享受老母親難得的服務，因為上輩子沒享受過。
所以笑嘻嘻閉著眼任由洗臉巾在臉上摩擦。
人說父愛如山，母愛好像也挺沉重的，葉小妹感覺臉都被她娘搓紅了。
王翠芬忙活完，正準備拿著洗臉巾回廚房，就看到小閨女傻呼呼的笑臉，沒忍住嗔了她一眼，「髒成這樣也不害臊，你還以為自己是三歲小孩嗎？」
目睹整個過程的葉大嫂和葉二嫂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撇了撇嘴。
小姑子把自己當三歲小孩，還不是婆婆寵成這樣的，都到了嫁人生孩子的年紀了，竟然還給小姑子擦臉。
想她們在娘家當姑娘時，哪有這福氣啊，別說讓娘給洗臉了，小小年紀還要給弟弟妹妹洗澡洗臉，她們說啥了？
同樣是女人，林紅梅和宋秀秀總是跟小姑子過不去，多少也有點羨慕嫉妒恨的意味。
如果能開群聊，宋清徽這個應該默默跟上隊形。
他也認為葉小妹是被嬌寵出來的。
是跟林紅梅和宋秀秀的態度恰好相反，他覺得葉小妹被這麼寵著，還能嬌氣而不驕縱，好吃懶做卻也懂得明辨是非，其實很難得了，他見過太多因為備受長輩溺愛，然後變得蠻橫霸道、驕縱無禮的男孩女孩，葉小妹算是少見得沒被養歪的類型。
宋清徽努力的發掘了葉小妹的性格亮點後，毫無壓力地加入了烤豬蹄大隊，成為場外指導：「我小時候吃過烤豬蹄，邊烤的時候要邊撒鹽，這樣才能更好的入味……」
葉舒華恍然大悟，第一個響應：「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宋清徽由此正式成為「宋指導」，和烤豬蹄兄妹黨打成一片，雖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他吃的烤豬蹄撒了五花八門各種調料，才不會只放鹽呢。
但是只加鹽和辣椒粉拷出來的豬蹄，依然是這個年代不可多得的一道美食，外皮焦黃香脆，切碎後端上桌，受到了全家男女老少的歡迎。